咯噔。两双脚踩在了巫山的顶峰。
在经过不懈的攀登之后，余悠然与胡八刀终于到了巫山之巅。
巫山之巅有药庐。
商泽忆有想象山顶的样子，白雪皑皑，万径人踪灭。
但巫山之巅有药庐。
说是药庐，只是一间雅致的小木屋，用栅栏围着。雪地里种不了草药，只有零散的几株雪莲，稀稀疏疏得开在院子里。院子里没有灵气，也没有雾气，但确实晒着草药，用竹编筛子装着，一层层地摆在架子上，弥漫着药香。
“或许是刚才那个姑娘。”余悠然在心底想。
他敲了门，没人应。主人不在家，不问自进是为贼，客人该在门口等着。余悠然在门口等着，胡八刀等不了，他随便惯了，况且外面那么冷，于是赤拉拉进了门。
推开门，便见了景。一张床，一排药，一张桌子，一个暖炉，然后就没有了，简单得像药房。暖炉灭了很久，门里门外是一样的温度，胡八刀贪图室内的温暖，嚷着要开暖炉。
余悠然觉得不妥，为人处事仍需礼节与尊重，无人准许就入了门，已是不对，擅动主人物件就更是不对，他出声制止，话已经到嘴边，被一道影子从身边掠过打断。
影子闪着金光，有六只翅膀，带着辛辣味撞向胡八刀。胡八刀早已看到，知它毒性，也知它厉害，却是不惧于它，轻轻跃起在空中翻了圈，头朝下脚朝上一手按下，将它按到了地上。
巫山上就一只六翅金蝉，乃当地霸主，遇上上古神物都能稳占上风，此刻却被胡八刀按到地上不能动弹，它不服气，“滋滋“地不停叫唤想要再战。一声埙音起，六翅金蝉后又一道细长的身影拍打着尾巴射向胡八刀，不久前正鏖杀的两大毒物，此刻配合着应敌。
双瞳雪螭速度极快，即使在空中也能自由变向，若不是受了诡计诱惑，它也不会这么容易被擒捕获。如今它不受诱惑，更是想迎敌讨新主人欢心，速度比日常又快了几倍，当真是犹如闪电过去，模模糊糊只看到它闪动的残影。
双瞳雪螭的心意，是围魏救赵换得六翅金蝉自由，胡八刀一手按六翅金蝉，行动受了限，正常是无论无论都挡不住双瞳雪螭，只能闪躲开再找机会。正常是如此，但双瞳雪螭错估了一件事，对方是胡八刀，是连胜两年，从大陆一百挑战到十二的胡八刀，是最有可能战胜白鹿城主的胡八刀。
对于他，世上本就没有威胁，人不行，动物也不行，传说中的神物也是不行。
他另外另一手忽然伸长了，犹如在虚空中伸出，抓住了正在虚空缝隙中行进的双瞳雪螭。角是双瞳雪螭灵气之源，他抓住了它的角，稍用力就能要拧碎这只角，吓得双瞳雪螭不敢动弹。
仅仅一瞬间，巫山的两大霸主，六翅金蝉与双瞳雪螭就被制伏了。它们的主人就在不远处，在千万毒物堆中，看着它们被制伏，冷冷地打量着余悠然与胡八刀。
她手里拿着埙，埙一吹万千毒物就会扑向两人。
她在考虑要不要吹。
“且慢。”余悠然见识过她吹埙的威势，万毒齐发不可抵挡，知道它们的可怕。胡八刀 虽然很强，却不一定能胜过无穷无尽的毒物，况且他们本就不是来惹这群毒物的。
少女捏着埙，与他说：“你是谁？”
这句话，今日她对他问过两次，场景不同，语境也不同。
第一次在山间，她认为他是路人，随意一问，语气冰冷却无喜无悲无善无恶。第二次在山巅，他成了不请自入的小人，她有嗔怒，语气同样冰冷但有杀意。
这个可爱的女孩，本就是会轻易能取人性命。
“我叫余悠然。”他回答得跟山间的一样。说话的同时，他把两只手向上高高举起，表示没有恶意。
少女微微松了握埙的手，散了一丝警惕。
“你找我？”少女偏着脑袋。她的目光透过余悠然，看向屋内正擒着她两只毒兽的胡八刀，似乎说你抓到我的宠物了。
商泽忆知道理亏，忙喊胡八刀放了两只毒兽，赶忙出屋。两只毒兽得了自由，龇牙咧嘴地作一番势，又真的占不了便宜，灰溜溜地回去雪地。
“屋内太过冷清，需要人气帮忙暖暖。”胡八刀出了屋，胡言乱语调侃，也算作解释。
对方不喜如此态度，却也没动怒：“不用，我喜好清冷惯了。”
余悠然怕再出误会，不让胡八刀多嘴，朝少女问：“我们来山巅寻找心，能否请姑娘帮助？”
“我没有。”少女回答。
“那姑娘知道哪里能找到吗。”余悠然赶忙说。
“不知道。”少女拒绝得很直接，不给商量的可能。说完她便要进屋。
随着她行走，毒物黑压压的一群涌动过来，簇拥着她往屋内。前面的几只毒物进了院子，绕着余悠然与胡八刀团团围住，没有动作，只是提示他们不准妄动。
余悠然看着少女不紧不慢往屋内走去。她在黑压压毒物堆中，犹如一朵洁白的雪莲，洁身自好，对万物淡乏感情。她没有看余悠然一眼，她对他本就毫不在意。
少女到了门前，再进一步就进了屋。毒物们填满了院子，密密麻麻，严实得守住了屋子。
“接下去，你会怎么办？”胡八刀的身边围满了毒物，不近不远数十只强大的毒兽都在盯着他，一旦他有异动，它们就会喷涌而上。他并不在意，此刻他更好奇余悠然会怎么做。
“二十多年前，有人说心在巫山之巅？”他大声地喊道。
少女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说：“山巅还有一块石头。”说完关上了门。
“然后呢，你会怎么办？”胡八刀看着余悠然。
余悠然出了院子，朝四处望去，果然在东边的方向看到一块石头。
“向东。”
“你还真信这个毒丫头啊……”
“死马当活马医。”余悠然说。
此时已近黄昏，日落西山，朝着反方向，就是东面。
向东走了数里，见到一片灵药草园，点点地长着罕见的雪莲。雪莲中间有一块巨石，有数十人宽，高不可计，在云端中看不到尽头。
“便是这块石头？”胡八刀轻抚了一把，感觉巨石表面极为冰凉，隐隐有一股奇怪的波动，在抗拒着他。
他仔细端详，只见一片晶莹透亮，弯弯曲曲的线条跃然于前，连成没有意义的线条。
“我看不懂，心呢？”胡八刀摊手。
余悠然立于巨石之前，便觉得天下苍渺扑面而来。他仿佛看见天地初开，清浊两气上升与下沉，有了天地之貌，巨石连于之间，承着天地的联系。
他看巨石上的痕迹，觉得有些熟悉，像极了无名剑诀所出剑痕。
“这似乎是剑痕。”
巨石上横竖剑痕，横过巨石，是剑心以恒，不达目的不会停止。竖行而过，是剑胆决绝，杀伐果决不留迟疑。连接横与竖，是万千变化的势，势不可挡，剑才走出或正或邪的锋。
无数的横与竖在势中连接，构架起无数的剑招剑痕。余悠然沉浸在剑招中，体内的忽然的心晶能量自动运转，随着剑招行走全身，经由他的经脉四处乱窜。每看完一处剑招，能量就壮大回流，滚雪球似地越滚约动。
“啪“的一声，雪球撞上石头碎了。水满则溢，余悠然体内的心晶再容不下这么多的能量，冲破了他的经脉，在体外肆虐。“次，次，次“爆裂出无数小洞，能量不受控制地在四处溅射，所过之处成了一片血地。
余悠然成了一个血人，血流不止。再这样下去，就算不被能量撑破身体爆体而亡，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能量肆虐，将余悠然掩得严严实实，无法让人接触，也无法救治。
所幸胡八刀不是普通人。他一掌向前，是堂堂正正的一掌，霸道无双，轰散了肆虐的能量，又很快点了余悠然几处穴道，暂时止住血。
查探余悠然的体内现状，他撇了眉，这是棘手的表现。余悠然体内正如同气球一样，并且还在持续膨胀中。体内的能量越滚越大，但心晶强度不够，最终只能是爆体而亡。
若只是这样，他还能有方法，只需度几分自己的能量，强行将那些捣乱的能量捋顺就没事了。最棘手的是他体内能量已经到达饱和，才会有刚才身体破碎，此时若再度几分他的能量进入，必然会直接撑破余悠然的身体。
只能怎么办了。胡八刀决然地想。
与其看着他被能量撑破爆体而亡，不如散了他一身的能量，虽然没了武功，但起码保住性命。生死一线。时间紧迫，再不能犹豫，胡八刀运起右掌，一掌决然地拍下王小明的天灵。
这一掌他用了七分的力，掌力触及，便会以摧枯拉朽之势将能量散于虚无。
他的注意力都在余悠然忆身上，没发现血渗透到雪原底部，顺着一道玄妙的纹路汇聚到巨石底部。巨石跟活了一样，将血吸收殆尽，血色顺着底部蔓延开来，瞬间染红了全部。
忽然间，巨石发出猩红的光，绕过胡八刀印照在余悠然身上，包裹出红色。余悠然睁开了眼，一片赤红宛若魔王，他一只手架起，挡住了王小明摧枯拉朽的一掌。
胡八刀见此异状，不免惊讶，但见余悠然此刻能量流畅并无异常，当下舍了散他能量的想法，先看看再做打算。
“你没事？”胡八刀问。
余悠然挡了胡八刀一掌，意识却没清醒，也不能回答。他扫过胡八刀看向后面的巨石，略一缩身，就过了胡八刀，飘然到了巨石之前。
他一只手按向巨石，仿佛按向海绵一样，巨石凹进去一个手掌印，正好包住余悠然的手。胡八刀注意到，在余悠然的旁边，有另外一道手印，是原本巨石上没有的痕迹。
随着手掌按下，巨石上的神秘纹理发生了移位，快速重新打散，组成一个玄妙的团，最后消散无踪。
胡八刀忙去查看余悠然状态，发现体内能量已经恢复正常，只是力竭昏迷而已。这才放心地松了气。
他扭头再看巨石，便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红光顺着巨石快速上升，瞬间就到了云端。在云端深处看不见的地方，红光爆炸开来，将整片的云染得如同血液。
红云遮天蔽日，不知道几千里，盖住了整个巫山镇，仿佛末日来临。
……
金楼。皇宫。红云可见。
商国的主人搁下手中的笔，望向巫山的方向，自言道：“种子，终于发芽了。”
……
隔几座楼，是太子的东宫。
他站在院中，看着红云，暗暗握拳道：“开始了吗？”
……
齐国到商国的路上。
庞大的车队缓慢而行，年轻的公主撕开马车的帘子，杀心浮现。
……
巫山，山峰之巅。
少女望着满天的红云有了一丝温暖的表情。
冥冥中，她感觉二十多年前那个人的气息再次出现了。
“商韬哥哥。”她囔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