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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态度的关系,使蓝衫少年的话稍多了些,又复道:“山门规矩虽繁,但条条皆是教人育才之言,我至今还在研习参悟,按资排辈,像我这种元长级别的废人,怎么有资格教公子呢,你还是问问旁人吧。”
“凌枫哥当真不能说?”
“当真!不过,山门规矩虽繁,大多也都是些教人向善,潜心修行的框框条条。但陆匠道院有三大禁忌,千万触碰不得。”蓝衫少年话说至此,脸上神色诡秘,似乎要道出什么惊天之事。
听得衰相少年心头一凛,赶紧竖起耳来听:“陆匠道院后院有一处桐岭湖,逢每年的中秋月圆之夜,切莫去湖畔听雨赏月。其二,闲暇之余莫要言谈道院孤峰顶端幽室怪谈,不管他人聊什么,或听到什么,不要心生好奇,此乃是道院大禁忌。其三,断不可入道院的凿玲阁,据传入阁者皆是有去无回。”
蓝衫少年幽幽一叹,目光焕发着一种异样之色,透过那双深邃的瞳色深处,使人根本无法琢磨他所说的山门三大禁忌的背后,倒底隐藏着一个个怎样惊悚骇人的往事?!
衰相少年微微一笑道:“多谢凌枫哥告戒。”
“公子客气!饭点时间已过,我该走了。”蓝衫少年道:“公子既然不饿,那这些饭菜我自端回膳房了。”
“嗯嗯,有劳凌枫哥了。”望着蓝衫少年端上饭食掩门而去。牛盛探出脑袋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他才稍微安心。伸手从发髻上摘下那朵莲花在掌心,道:“小嫣子出来吧。”
“小嫣子?”轻轻复念一遍,莲花依旧,并未幻化。牛盛大疑!正值他仔细端详手中莲花之际,“突”地一声,小嫣子像只顽皮的精灵,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出现在衰相少年面前,嘴里直喊:“好困啊!”
“小懒虫,那你不用吃饭,接着睡喽!”牛盛笑道:“看看这儿的新环境如何?”
“一般般嘛!”小嫣子撇撇嘴,借着昏黄的灯光瞅了屋里一圈,道:“此地山门比起澜霞山下的几大山门,光景也是一般,连个人影都没有。”
“你隐身后还能看见山门光景?”衰相少年甚疑,殊料小嫣子不屑地说道: “虽说我幻化成真身荷花,不能目视一景一物,但是我的神识却能感知到身体周围的物体,这叫做神识影像。嘿嘿,厉害不?小盛子!”
“厉害,厉害!”牛盛点点头,夸赞道:“你既通神识,可知此山门香火如何?”
小嫣子美眸闪烁,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道:“看不出来好坏。只是隐隐觉得此道院背后别有洞天,因我道术肤浅,神识尚未达通明圣境,一时间也琢磨不出此道院光景为何沉沉浮浮。”
“既来之则安之!”衰相少年心想姓费的老伯肯定不会出言诓骗,同时他也更加愿意相信教塾先生柳乃庵所言非虚,至少哥哥牛蚤是那位柳先生的忘年之交。骗谁,他亦不能骗他这个小挚友,一想到这层关系,牛盛的目光逐渐明亮。既然来了,便将一切念想抛开,也许这正是自己未来之路新的开始!
此时,窗外一抹月辉倾斜入室,皮朵嫣啃着馒头,又跟衰相少年絮絮叨叨说了一会话,不知不觉阵阵倦意来袭,便又幻化成真身莲花落在桌案上,衰相少年奔走了一天路程,也有点累乏,简单洗漱完,便也上床沉沉睡去。
晨间,衰相少年起的也不算早,但也不算晚。虽说是初来乍到,倒也没有表现出畏畏缩缩,跟以往一样很自律地起床,叠被,洗漱;然后静静坐在房间,闭目神思。两只耳朵竖起来,等待道院小僮到来的脚步声。
衰相少年显得特别平静淡然,潜意识里似乎正在慢慢变化,只是他自己没有查觉而已。
太多的盘算也无用,我命由天不由己,一路坎坎坷坷,显然每一步走来并未按自己设想的归化而定,少年自然学会了平淡看待;否则日日思前顾后岂不早就抑郁成疾。
许久——
期待的脚步声不是陌生小僮传来的,蓝衫少年凌枫的出现让牛盛感到不满,但他并未表现出来,虽说日上三竿了,太阳已照到腰畔。牛盛心想不管早和晚,好歹有人来传话吩咐接管他,起码要强于呆在房间不闻不问要舒服些。
少年凌枫话少精简,“师祖要见你!”
跟先前一样,说完后他垂手而立,表情依旧,脸部平静如泓而波澜不惊。
“师祖?”牛盛一怔,绕过陆师父,难道直接就要去见师祖?他倒想示好这个缄默不言的呆少年,问问什么情况。
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不必要太在近乎这个家伙,估计问了也是白问,他也是个颇有个性的故事少年。
原本衰相少年想对他微笑示好,可是一个人如果跟你说话时,至始至终都没有拿眼睛善待你,你还能待以微笑吗?
估计不会,至少牛盛不会犯贱地出卖自己纯真的微笑。因为跟一个阴晴不定的人你是没办法用纯真去沟通示好的。
临出房门,牛盛伸手将案桌的莲花戴在了发髻上,心里微微笑了笑。
一前一后,牛盛踩着眼前这个少年的影子穿过甬道,走过一片开满鲜花的园圃,最后出现在一座白墙黛瓦的院落里。
“师祖,牛盛来了!”
说完,那少年转身出了院落,将牛盛留下。灿烂的阳光不烈,很温暖,伴着园圃里的花香,嗅之;精神特别舒爽,不会使人紧张不安。
站在阳光下的牛盛,抬眼环顾之际,他看见温暖的阳光下,院落的石几旁立着一位白袍道士,年纪尚在五六十之间,如果不仔细打量,丝毫看不见道士在暖阳的光辉中已微显老态龙钟。
道骨仙风谈不上,也不说多么风流俊态清貌雅姿。在衰相少年看来,眼前这位白袍道士装束简朴,仪表平平,不管远瞅近瞧简如一介普道,毫无出众之相;显然跟什么所谓的山门宗师大贤圣儒相比差之甚远。
“这是师祖?”
疑惑之下,衰相少年倒也能释然,兴许白袍道士根本不是什么师祖,只是位接管他以后日常生活的普通道士。但刚刚明明听见凌枫管他叫师祖,想必他就是陆匠道院师祖陆九斤?
“牛盛!”
白袍道士直唤其名,一开口便是那种风轻云净的腔调,朝牛盛招了招手。
牛盛不敢怠慢,三步并着两步来到白袍道士身边恭身施礼,跪伏于地,道:“弟子牛盛见过师祖。”
人憨,但却很聪明的衰相少年心想叫错就叫错吧,不知者不怪。
“嗯。”
白袍道士目光微亮,似乎对牛盛还算满意。心想,岁小,而知礼,乃识体!欲诸事得体,在于心,乃天性使然……
捻着一缕银须,道:“起来吧!”
“谢过师祖!”
牛盛从地上站起,只听白袍道士淡淡地说道:“陆匠道院不比山外其它山门,初来乍到须事事谨言慎行,多看,多听,时间久了,道院里的条条框框你自然也就懂了。”
“嗯,弟子记下了!”
“从今日起,你就留在我身边当一名随僮如何?”白袍道士一脸慈祥地看着眼前少年,余光扫了一眼牛盛发髻上的那朵莲花,显然是在垂询,并没有直接作出最终决定。
余光收回,白袍道士心里却暗然一凛,凭白无故,此处怎会有仙家的气息?而这般气息似乎是从少年身上传出,神思之际,他不禁又多看了少年一眼。
四目相视,各自凝神!
牛盛闻言,一时语塞,心里怦怦直跳!这是什么样的机缘,竟然能一进道院就跟在师祖身边做随僮?想想简直是时来运转,撞上了狗屎运。
不过,看白袍道士的眼神似乎另有别意,觉得怪怪的,牛盛一时吃不准对方的神思究竟何为?!
要不说开了心窍的人就是聪明,脑袋瓜里盛的尽是智商。“扑嗵”,少年微微一怔,即再次跪伏在地,大声道:“谢谢陆师祖厚爱,弟子愿谨遵师命。”
他因脑袋低的太狠,以致于配戴在发髻上的莲花跌在了地上,通身泛着墨绿的这朵莲花“骨碌”滚到了白袍道士的脚下。
见状,少年倒吸一口凉气。
顿时,蓦然醒悟,心想完了,师祖刚刚凝神,相必肯定是已察觉到他发髻上所戴这朵莲花有点与众不同 ,所以师祖的神情才会微怔。
小嫣子此刻你可千万别现身,要是让白袍师祖发现了,该作何解释?原本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一桩男女之事,本已是荒谬至极。如果再让师祖知晓我与你之间的来胧去脉,师祖恼将起来,肯定不会收留我。严重了,必会将我撵出道院,到时候又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切努力付之东流!
怀揣祈祷,牛盛赶紧伸手从白袍道士的脚下捡起那朵莲花,急忙揣进怀里。
白袍道士余光微亮,这一幕自然是洞若观火,他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表现出对那朵莲花产生好奇。
“随我来!”
白袍道士转身,气悠神闲地离开院落,少年跟在这个高大飘然的身影后面,怀揣小心翼翼的心情一步一趋,穿过园圃,走过巷道……
望着白袍道士的身影向巷道外一座空旷的庭院走去,少年的眼睛开始滴溜溜转动,沿途的风景并没有错过,庭院里树影绰绰,一排排墙檐下连片成株的竹林,迎风摇曳……
一条数丈宽铺满鹅卵石的幽径,通往主厅。而偌大的庭院里却鲜少见到几个院童的身影,到是随处可见的是各式各样的圆木,高高矮矮,有细有粗;形状除圆木外,也是千姿百态,各不相同。仿佛像静寂中坐落在沙丘中的百万陈兵,又宛如阎罗殿下林立森然的八千魑魅魍魉,充满了肃杀之感!
然而,掌管这座庭院的主家,乃是陆匠道院的开山鼻祖陆九斤。世人皆称陆九斤为疯子匠,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这位姓陆的师祖将陆匠道院治理得堪比古国皇家禁院,道院里向来安静严肃,日间三庭六院从无弟子敢在院落里喧哗嬉闹;白天如此,夜间更是严厉,众弟子夜垂即熄灯就寝,不管冬去春来夏隐秋至,无一例外!
少了生息的氛围显得有点压抑悚然,竹涛声声和着院外吹来的微风,将庭院里吹得添了些清凉萧条。
白袍道士穿过庭院,来到正厅。
此时,厅里有十几名弱冠之年的孩童,正在厅里,按顺序分成三排坐于蒲团上,好像似和尚颂道念经般专注,即便是厅外有脚步声传来,竟然没有一个孩童朝牛盛和白袍道士看去。
三排领首坐着一位中年道人,一身皂白道袍,双目微闭,面如冠玉,白白净净,双手垂于盘膝之上。
“岩銮!”
白袍道士轻唤一声!
“师父。”
中年道人双眼睁开的很快,见师父到来,他起身的速度更快,低头施身一礼。
“三院弟子过百,惟独你这梧鸣上院十余众弟子愿意终日孜孜不倦按图索骥,追求修行大道,此等精神甚强于梧肃中院和梧吏首院,如此甚好!甚好啊!”
白袍道士慨而欣慰地一览余众,脸上平添了几缕光泽。
“承师父赞誉,其实梧肃和梧吏二院座下弟子也是暑去寒来,每日孜孜不倦求索大道真理,只是岩曜和岩岱俩位师兄近些年身体有恙,倒是多少对院下弟子疏于督教……才……”
“好了,不要再说了!
白袍道士挥手止住了名唤岩銮的中年道人,转而望向身旁的少年牛盛,双眉微舒,道:“此孩童乃是牛村为师的故友牛丞府家二公子,承故友相托来信将此子送来道院,小小蒙童怀揣问匠修行之心,三院中岩曜和岩岱已抱病多年,为师也不忍再让他二人劳心费神,事以将此子送至你梧鸣上院,尚望你多多上心照拂;也算是了了故友一桩心愿!”
岩銮道人躬身细细听来,看着师父陆九斤身旁的少年穿着一件洗得非常干净的青衫,容颜稚嫩,眉眼端正,眼眸晶亮;陡然从心底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似乎从该少年的眼眸中能够看到他内心的纯真和善良,就像宁静的湖水一般清沏透明。
“牛盛,还不来拜见师父。”师祖陆九斤依旧是风轻云净的腔调示意少年。
“徒儿牛盛拜见师父!”
眼前的机缘少年很有礼貌地拜岩銮道人为师,跪地三拜。
岩銮道人迎身相扶,显然对少年很是满意。不过,接下来听到师祖的话,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匠祖陆九斤微微一笑,道:“此子乃是故友所托,为师对他也是颇为偏袒些,往后日间有修行大道之课便唤他前来旁听,余下光阴便随着为师做个近身侍僮,照拂之意也算是对得起故友了。”
岩銮道人闻言,心间一骇,师父此举莫不是疑我心有异志,故安排此小童来监视于我?
心虽惊骇万分,面上依旧笑如春风,躬身施礼道:“谨遵师命!”
此刻,岩銮道人再看牛盛的眼神,似乎多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掺杂在其中,少了一份随和,多了一份警惕!
少年听到师祖的话,心里是又惊又喜,自己初来乍道竟能蒙师祖如此照拂,莫不是自己那个终日长吁短叹的爹暗地里下了大血本,才换来眼前这份机缘,除此之外自己根本就想不出还有其它途径,能让师祖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年如此青眼有嘉。
对于这样的结果大出少年意料之外,他岂能不喜?
喜出望外便是心惊,岩銮道人和师祖陆九斤的对话,他自然是一字不差地记在心里,通过察言观色,隐隐觉查到眼前的师父岩銮道人和师祖之间,似乎并非如师徒般情深似海,总觉得岩銮道人好像非常忌惮师祖。
凭直觉————他们都是难缠人物!
好在,俩个大人物当下并没有让他产生负面情绪。
“师父,敢问收徒仪式定在何日举行?”
看见师祖陆九斤要离去,岩銮道人殷勤地询问了一声。
白袍道士陆九斤停步,作一思量,回头平静地说道:“仪式定在重阳前夕!”
陆九斤想着陆匠道院也有些阵子没好好喜庆热闹过了,掰着指头算,至前的喜庆事还是三年前梧肃中院院监长岩曜玄修;将“七祥梯”突破晋升到“通幽元宗境”,道院上下无不大喜,举院联欢办了一场大席。除此,道院近三年毫无喜庆之事可言。日子久了,比起往昔道院的欢腾热闹,眼下要清冷了许多!
是啊!也该借着少年的收徒仪式将三庭六院都寻将出来,聚一聚,拢一拢生息,除除生晦,迎迎盎意。
“弟子记下了!”
慈眉善目送走师祖陆九斤,岩銮道人敛起笑容朝厅里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凌枫出来。”
牛盛闻声朝厅里望去,那个木呐少年凌枫居然也在那群弱冠少年当中,只是他坐在比较靠后排的位置不太显眼。
显然凌枫早已看到了牛盛,不过听到师父岩銮道人唤他倒有点意外,心里正琢磨的时候,便听到岩銮道人指着身边站立的少年,道:“牛盛新来梧鸣上院,院里规矩繁多,为师给你十日时间,好好帮他熟悉熟悉院里的清规戒律。十日后,梧鸣殿考核!”
凌枫一听,眉头微皱,乱了!
真是怕啥来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