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5年8月13日,我坐在一辆客车上前往远方的一座小县城,我的手上拿着一张用手抄的地址。
这张地址是我向班主任拿到的,学校目前已经全面停课,教学楼的摧毁和人员的伤亡让所有人都回了家,虽然绝大多数纸质文件都被毁掉了,但班主任那里的电子文档还记录了每个人的信息,我就是在他那里拿到的卫杰的地址。
那是个离我们学校非常远的小县城,按理来说在我们这应该遇不到那里的学生,但是卫杰的确就来自于那个地方。他的小学初中生活就是在那里度过的,据说他上的小学还是希望工程捐赠的小学,他们那里很贫困。
天气十分好,阳光很和煦。即便受到层层质疑,人造太阳“宙斯”还是继“阿波罗”的坠落后升上了天空。即便大小不及阿波罗的百分之一,但是所有人对他都充满恐惧,没人能够忘记它带来的灾难。这也正是宙斯很小的原因。
我已经辗转了十几个小时的车程,火车汽车来回转换,这的确是个不太好找的地方,一路上完全是靠着手机地图找到的。先前在车上等了两个小时这辆车才发车,人数坐不满就不发车,客车也已经很破旧了,走在烂泥路上摇摇晃晃让我都没能好好休息。车上充斥着烟雾和脚臭味道,一群光着膀子的大肚子抽着烟扯谈议论着阿波罗。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漂亮女人,女人二十四岁左右,原本她不是坐在我旁边的,中途上的一个抽烟大叔坐在她旁边后她就转移到我这里了。我们两个没有说话,她带着耳机闭眼眼神,我则看着窗外绿油油的菜地。
这是里阿波罗坠落地很远的地方,因此这里没有受到爆炸的冲击,从我出发的地方大多数交通都已经瘫痪,原本直路也饶了一个大圆,到了这附近交通就不受影响了。这边似乎是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带着草帽的农民浇灌着各自的蔬菜,挑着扁担的年轻人不时打量着经过的汽车。
我在距离城里三公里的地方下了车,我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一个纸箱。
我走在烂泥路上,一边走一边看着路边的菜田,我的脑子很乱,我的身体或者是大脑发生了变故。脑袋里好像住了另一个人一般,我意识到自己可能出现了人格分裂症,但是如果只是普通的人格分裂,那为什么我的身体也会发生变化?我自己连一个和我同岁的人都打不过,但是昨天却轻易的就打败了五个人。
这感觉好像我的这具躯壳同时容纳了两个灵魂和肉体,我是属于弱不禁风的那种胆小鬼,而另一个则是拥有绝对武力的暴力者。
“也许要去精神科看看。”我自言自语的说。昨天我摔倒在水洼里过后看到卫杰交给我的东西我就立即清醒了。我开始推测自己的病症。
我并不是完全处于一个人格占据一个身体的状态,在昨天打架时我的身体不是现在的我,但是我的大脑却仿佛是两个灵魂占据的,我能感受到另一个灵魂想要将我驱逐出这具身体。
另外就是因为昨天的事我和班上的人彻底闹僵了,在他们看来是我抛下陈忠守独自逃跑了,就连火场中的卫杰也一样。
“你明明叫我重新处理好关系,可现在我们已经完全分裂了……”我看着手上的纸箱自言自语的说。我已经被踢出了qq和微信群,我知道我已经彻底脱离了那个集体,我已经不是他们的一份子了,就算学校还能继续上课我也回不去了。
两汉眼里无声的从我眼角滑落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进了这座小县城,这的确是一座很小的县城,在我的视野范围里没有超过五层楼的建筑,大多数是紧排着的平房。街上比较安静,商铺虽然开着却并没有多少人来往,偶尔路过的几个妇女在菜市场的地摊上交流几句就快速离开了。这座小县城死沉沉的没有什么生气,但却给人一种宁静舒适的感觉,我想这里特别适合退休又不愿意回到农村的人生活。
我向一个骑着三轮车的中年人打听纸条上地址的方位,刚开始我叫住他他表现出些许不耐烦,但一看到我写的地址后立马露出灿烂的笑容,并且叫我坐上他的三轮车。
我婉言拒绝了他的邀请,但是他热情的给我说明了反向,还用香烟盒子给我标记了行走路线。我向他道谢后就离开了,中年人标记的地方并不远,只是要多绕几个弯而已。
下午两点钟,我顶着人造太阳最强烈的时候到了纸条上的地方,正是一栋很漂亮的小房子,虽然有些小,但也是这附近最好的一栋了。
门口小院子的栅栏是敞开的,我进了门站在草地上打量着这栋房子。这是一栋两层的平方,外围的瓷砖显示这房子建起来没有多久,院子里杂草丛生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清理过了,大门上一对已经泛黄的春联只能依稀看见几个黑字。
我站在门口轻轻的敲了两下门,我的心情十分紧张,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房子里面的两个人,手中的盒子似乎也变得沉重起来。
开门的是一个消瘦的女人,她探出头问,“哪位?有什么事?”
一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敢直视眼前这位女人的眼睛,我很害怕,我知道她就是卫杰的母亲,但我应该怎么和她开口呢?
也许她看出了我的紧张,也或许是我眼中的疲惫被她看出,她敞开门让我先进屋再说。
我抱着纸箱低着头到了客厅,房子里面非常干净,客厅里只有一张长沙发,一台电视机和一张桌子。
“坐吧。”她从厨房里拿出一瓶果汁摆在我跟前。
“平时就我一个人,没有准备茶叶,不过小孩子也比较喜欢果汁吧。”她坐到了我旁边看了一眼我放在脚边的纸箱。
“阿姨你一个人住吗?”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和她说卫杰的事情,只能先说说其它的话。
“嗯,独自一个人已经快三年了吧。”她轻轻的叹了口气说,“我男人死后只有儿子相依为命,可是那个死小子却离家出走了,居然丢下妈跑了快三年了。”
这下我彻底开不了口说这件事了,我不知道眼前这位母亲知道孩子死去后会怎么样,如果有个男人也许能忍住,但是现在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你离家出走过吗?”他看我沉默着不说话就又问。
幸好她现在没问我是谁,我来做什么之类的话,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没有过。”我回答她,我想至少要拖延一些时间让我想想怎么和她说那件事。
“那你经常就和父母呆在一起吧,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吧。”
“这也没有,虽然没离家出走过,但是他们工作太忙了,已经几年没回家了,至于感情嘛,这我说不上来,分开太久也许淡了吧。”
她突然转过身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严肃的说,“孩子,怎么会淡呢?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感情怎么会淡呢?即使不能相见,但是你一直在他们的心里面。”随即她流出了眼泪,“我是一个母亲,你要相信我的话。”
看着这位母亲的脸不知不觉我也哭了出来。
“那个死小子,这几年也不知道回家。”她突然拿起了在我脚边的盒子将头靠在上面大哭,“现在你终于回来了。”
原来她都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劝说这位母亲,只是说,“他很勇敢。”
“我知道。”
“孩子,你赶时间吗?”她转过头看着我。
“有。”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是我知道她现在只是孤独一人了。
“不赶时间的话就在这住一晚吧,我在这边没什么朋友,明天……明天你和我去吧我儿子安葬了吧。”说完她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盒子,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坛子,那上面贴着卫杰的照片,那是他穿着校服在操场上的照片,他笑的很灿烂。
我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后她就抱着坛子进到了房间关闭了房门。
我和她在家草草的吃了晚饭她又回房了,不过他给我安排了住处,那是一件很整洁的房间。不大的书柜里摆满了许多书,其中大部分是文学的书籍。如泰戈尔的《飞鸟集》,《园丁集》,惠特曼的《草叶集》等,我拿出了其中一本翻了翻,发现自己一点都读不懂,但是书上却有很多漂亮的字迹,我想这也许是卫杰生前写的吧。
带着一种沉重而又疲惫的心情我进入了睡梦。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和卫杰的母亲去安葬卫杰的骨灰。
我们走在一条乡路中,我们已经出了城,她抱着骨灰坛我拿着一些纸钱,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我们早上五点钟出的门,到了中午十二点才到的目的地,我们两个全身都是汗水。
那是一座很不起眼的土坟堆,那里只有一块方形墓碑的坟,,那上面只刻了少许的名字,但是墓主的名字使我意识到这是卫杰父亲的墓,那是我在班主任那查卫杰的地址时知道的。
她示意我在旁边挖一个坑,我明白那就是要埋葬卫杰骨灰坛的地方,我不太明白为何要给他安葬在这样一个简陋的地方,他们家看上去并不是太缺钱。
挖好墓穴后我说,“阿姨,有的事情我想对你坦白。”
她并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墓穴里的骨灰坛。
“卫杰他其实是为了救我才……”
那一刻她的眼神突然有了生气,就好像漆黑的天空中偶然出现的明星。
我原本以为她会大声质问我甚至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也可能会倒在地上痛哭。
但她看了我几秒钟后嘴角竟然有了一丝笑容,她抚摸着骨灰坛说,“他一直都很勇敢吧?”
“他一直都是勇敢的人,哪怕是最后一刻。”
“这一点和他爸爸还真像。”
我突然想起来卫杰交给我的东西我还没给她,我拿出那个红色的包递到她眼前。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拿起了包。
“他能把这个东西交给你,看来他很信任你。”
信任?我不太明白,我和他在以前基本上没什么交情,在火场中我是他身边唯一的人,但这件事还是不要对她说罢。
“谢谢你,谢谢你把他带回家。”
“他的父亲曾经是一位消防员,在一次任务中他牺牲了,在那以后卫杰他就很害怕。因为在那次任务中卫杰的父亲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是他还是加入了来支援的队伍,他原本可以避开的,但是他从来就是一个充满爱心和勇气的人,他不愿意想象还有人在受苦。”
她又摸了摸那块墓碑,“卫杰在小的时候非常崇拜他的父亲,但是在他牺牲后卫杰就变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基于这样的想法他不敢面对他的父亲。因此他逃离了这个家,其实我一直知道他逃去了哪,但是我不去找他,这是他不愿意的事情,有些事情需要他自己面对,有的心结也必须由他自己解开,如果我去帮他或者阻止他那么他就会很痛苦。”
她又抬起头看着我说,“你说卫杰是为了救你而牺牲的,那我想他肯定已经解开了那个结吧。我希望你不要抱着一种自责的心态,如果他不救你自己能活的话,他还选择了救你,那么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不要认为是你害死了他,也不要想不开,不然他的牺牲就白费了。”
她的话使我想到了萧辰宇那天在高台上说的话,他这么说使我压抑的心稍微松了一些。我原本就不是害怕她的责备,而是我自己就觉得自己背负了他的命,如果说对于卫杰我只存在感激和愧疚的话那对陈忠守我或许正如他们所说的一样我就是个杀人犯。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孩子,就由你来埋葬他吧,你可以理解为你的感激吧。”
我拿着铲子将刚刚挖出来的图又重新覆盖到骨灰坛上,挖出来的土不多,但是我却花了很长时间才填好墓穴,每一铲子仿佛如千斤重一般。
“你的生命已经不是只属于你自己的了,每当你想放弃或者想死的时候,你还想自己没资格,因为你的命已经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了,你无法替其他人决定生死。”她说,“你走吧,先前的我是作为一个伟大的母亲的话,然而现在。”她停顿了会儿说,“现在我是一个自私的母亲,我希望你赶紧离开这里,不要让我等会在这里看见害死我孩子的人,我会暴怒。”
她说这家的的时候突然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知道自己也该离开了,我默默的转过身离去,在离去的路上我不时回头看那位母亲的背影,说不出的心酸涌上了我的心头。
一个小时后我到了这座小县城的车站,这里没有直接到我家那种大城市的车票,还需要辗转很久才能回家,我已经很累了,主要是心累。
我就买了张离附近较近的大城市的车票,在客车上睡了两个小时,当我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这里的车站可以直接买到回家的车票,然而我却犹豫了。
我想我回去了又能干什么?学校已经停课,那边又是受灾区,我也没有什么亲人在那边,呆在那边也不一定安全。想了想我决定先不回去,随便买一张票去旅行也行,现在放松一下心情对我来说是很必要的。
正当我思考去哪时一条短信发送到了我手机。
我刚打开手机看到来信人时先吓了一跳,随即立马兴奋了起来,快速看完短信后我连忙跑到窗口买了一张最快到北京的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