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没有拖泥带水,陈冬瓜也憋紧最后一口气,狼狈地跑进那个黑灯瞎火的缝隙中。因为缝隙开裂得很大,两人一下子就冲了进去。没有火把照明,他们步履维艰。路不难走,甚至没有地面上难走,但他们的内心却很忐忑。在这种黑灯瞎火,连对方的脸都看不到的地方,或许连对方沉重一点的呼吸都可能被吓到吧!
陈冬瓜刚走两步就慌了,失声叫道,“胖子哥胖子哥!”
“我在这儿。”陈希年迅速寻声过去。两人瞬间冲撞在一起,吓得失魂落魄!
“胖子哥是你吗?”
“嗯,你拉紧我的手。我走前面,你跟着。”
“可是我怕……这里好黑,我们出去吧……”陈冬瓜征求道。
可是两人回头,一片黑暗,就连在洞口那个有弱光射入的地方也不见了,应该是被填住了。
陈冬瓜内心像是被无数条毒蛇撕咬着,终于还是哭了出来。他的手发冷得厉害,陈希年都感到一丝寒颤。
“抓紧我的手,这条路小时候我走过。”
陈冬瓜听不出陈希年有些僵硬的声音,只是用另一只手抹着眼睛。陈希年紧紧地把陈冬瓜的手攥在手心,像命根子一样的抓着,一刻都不敢放松。甚至他没有听到陈冬瓜说的那句“胖子哥,你抓得我好疼。”两人继续往前走,他们看不清前面的路是什么样的,盲人习惯了黑暗还敏感一些,而他们只能祈祷前面没有什么陷阱。
这条路似乎没有宽度,没有尽头,两人伸长手臂,连风都感觉不到丝毫。他们继续向前走去,想要找到一个能依靠的地方。而越走,两人的说话声就越小,胆子像丢在了这漫无边际的路上一样。
“我的脚底湿了?”穿着破布鞋的陈冬瓜细声说道。陈希年以为他尿裤子了,用另一只手抚一下他的头,并没有多大理会。
直到他的鞋底也湿了,他才惊讶道,“有水?”
此时,两人开始走下坡路,静悄悄的洞中开始有了鞋踏出的水声,水是温的。
陈希年弯下腰去探了一下,水的深度刚好有一节食指那么深。越走下坡,水就越深。到膝盖处的时候,水不仅比原来深,而且变烫了很多。水下没有任何动静,或许是没有活物。虽然变热了不少,这两人却更安心了走下去。“胖子哥,好像有人的声音??!”陈冬瓜一惊一乍叫喊道。
陈冬瓜自小耳朵就比平常人伶俐,而且脑子也比一般人灵活,就是胆子太小,喜欢笑,更喜欢哭。一听说有人的声音,陈希年马上止住了脚步。
隐隐约约中好像听道,“姑姑,快告诉我,怎么开启?”这声音很急促,是男声,而且好熟悉……
陈希年以为自己脑子糊涂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声。因为听得不是很清楚,他停了一会,又继续往下走。他感觉多停留一会,便多一份危机。
“老太婆,你别不识好歹,你知道我是什么人!”这回是女音,这声音好似也听过。
陈冬瓜疑惑的拉紧他的手,或许是这半路而来的人声,让他更加恐惧起来。
“是从前面传来的。”陈希年终于肯定道。
他们快速前进,最深处刚好浸没陈冬瓜的胸膛,而过了最深处,水竟然慢慢变凉,到另一头的水浸膝盖处,水已经变得很冰冻,两人迅速的急跑起来……
是一个上坡。
“噗”!
是一堵墙,陈希年先撞上去,接着陈冬瓜撞在陈希年身上。
突如其来的一堵墙挡在身前,他反而不觉得无助而是踏实,至少他现在知道,这个暗黑无光的地方,还是有尽头的。虽然猛的撞壁,但陈希年只是额头有一点擦伤,除了流点血,其他并无大碍。陈冬瓜内心也镇定了许多,因为此刻又多了一个依靠,能扶着墙走,总比在“太空漫步”好许多。
声音又从墙边传过来,“陈茵曼,我们老陈家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你还在等什么?”男音愈说唳气就愈盛,似乎要生吞活剥了这个人。
“三百年了,谁知道是真是假呢?”一个苍老的女音回复道。
陈冬瓜内心一震,激动喊道,“胖子哥,我听见奶奶的声音了!”
陈希年没有回应。陈冬瓜声音又提高几分贝,“胖子哥?我真的听到奶奶的声音了!”声音仅有喜悦,而不像陈希年心中还有一股疑惑。
接着里面继续传来,“你就是舍不得自己的孙子死!你将我老陈家置于何地?我老陈家苟且偷生了三百年,三百年啊!这三年中又陆陆续续的死了上千人,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那三年前井下冲出的那块‘陈家当兴&039;的石碑?”
那个苍老的声音没有回答。心里却不屑,“相比你爹我又算如何?各凭本事罢了。我也不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们家的血脉也不见得比我们贱。”那个他们,自然是一个不值一提的私塾先生家族,世世代代都被称为先生的那家人。如果不是这场灾难,以后陈冬瓜也会是一个小私塾的先生。
男人又大气磅礴手指天顶道,“它的血液需要苏醒,老陈家当兴!”老人不自然地挤了一下眉毛,“要是假的呢?”可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也犹豫了很久。
“预言一一道破,老陈家沉寂了一千多年。老陈家凭什么不能再出一个帝王?”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就算是假的,你看看可还有回头之路?”他指这背后的一片血腥狼藉。
男人指着身后成百上千的骷髅,“他们的血不能白流,为了这一天,我们老陈家付出的代价太高了……”
“那是你杀的!”老人苍老的声音嘶喊道。
“那是他们的荣耀!”
的确,他们老陈家世世代代都以能血祭为荣耀,老人无言以辩。
陈希年和陈冬瓜都只是隐隐约约能听到声音,听得并不是太清楚。好似从前方传来,可前方确实只是一堵墙。陈希年想沿着墙走,一手扶墙,一手拉着冬瓜,脚下有些泥淖,往左往右都是一个下坡路。刚伸下一只脚,便感到天寒地冻,有水,且很冷,像是在冰窟里头。墙上有许多细细的花纹,凸出来的花纹就像是细针一样,一摸就能感觉得出来。巨大的一个轮廓,只是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他没法辨别是什么图案。
他用手轻轻地怕打墙壁,惊讶道“空的!”
然后纵身一撞,却没有丝毫动静。毕竟不是一身神膘。他们的运气很好,却也很差。好在他们走过来的时候没有偏移这条直线,然而他们此刻却也是进退不能。
在神经如此绷紧的时刻,里面的声音又传出来。“那两个孩子呢?你连自己的儿子都杀了?”老人冷静问道。
男人冷笑道,“我倒是想……不过……”男人想起曾经对他父亲说的一席话,这个‘不过&039;之后并没有再多说。
老人回头看那个血迹淋淋的地面,反复察看了几次,才松了一口气。“杀了我吧。”老人好似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脸上竟然不起一点波澜。她又喃喃自语,“这是我的宿命,不应该是陈家的宿命。”
“你会死但不是现在。他们几代人守着这口井,与我祖辈共同守这个秘密,责任他们背了几百年,是给他们卸下的时候了。开启吧!”他闭上眼睛。年轻女子说道,“开启了也无法让预言成真,你又……”没等她说完,男人立刻怒喊道,“我会让他们死!”
老人听见女子说话,嘴角上似乎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冷笑,好像是在笑一个无知的少女,但她并不想点破。男人瞪了老人一眼,“要不是你装死……”
“发生了什么?”男人惊慌失措道。
忽然而至的地动山摇,连里头的油灯都灭了几盏。男人险些站不稳,冲口对老人怒道,“你碰了什么东西?”老人又哂笑一声,其实她一直一动不动。他开始有些坐立不安,却又有些兴奋。
……
陈冬瓜在外头拍手道,“有动静了,有动静了!”陈希年对这突如其来如山崩地裂般的大动静吓得不轻,赶紧护住陈冬瓜,怕头顶砸个什么东西来。
那些细细的花纹突然冒起红气,不是夕阳西下的彩霞,而是像一团红云,很浓厚,味道很刺鼻。而那块地方正是陈希年刚上岸时额头不小心撞上去的地方。陈希年看到此景,深思了一番,问了一下陈冬瓜,“冬瓜,怕不怕?”陈冬瓜摇摇头,其实他看不见。他一只手扔紧拉着冬瓜,将另一只手划破。血涂在那些细细的针花纹上,石壁上出现了一个哑然的景象。
一团厚厚的红云升起,接着各种人物生离死别的景象,有老死,有战死……才没多久,那团红云就像是断弦的琴一样没了半点动静。鬼斧神工般出现了一幅村庄图,一幅血图。
正中央的那口井,真是阴森得令人触目惊心。
不知老人察觉到了什么,她在里头深深长叹,“天意弄人……”此刻地面上,一切风平浪静。不久,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可惜老人闭目了,再也看不见。
男人的天顶上出现了一个花盘,花盘中摆满了灯芯。花盘仿佛是弩弓,而灯芯是箭,那种耀眼的程度能生生把人刺死。年轻女人慢慢衰老下去,一下子间变成了一个老太,男人的面容却变得年轻了十几岁!女人不可思议的看着男人,心里承受能力如同溃堤的河水。拼了全力大喊道,“为什么?怎么会怎样?”她用瘦骨嶙峋的双手摸着满目苍夷的脸。
男人木若呆鸡自言自语道,“这就是永生吗?”
女人还在衰老,几乎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都在快速代谢过程中衰老。
不时,石棺悠悠的传来一个柔美的声音,“哪有永生,不过身上是一个小轮回”停顿了一会,它又说道,“你看到万物终极了吗?”
男人摇摇头,“没有。”
此时,天顶上的灯还亮着,女人的肌肤又开始有了变化:由初生的婴儿逐渐老态。反反复复,最后只剩下一身骷髅。石棺前一副死象,男人威风凛凛的站立在石棺之上,呼出四个字,“周而复始。”
……
陈冬瓜在看着墙上的一景一物,简直惊呆了!那口井竟然与自家门前那口井有九分形像,还有那条河,那个房子……
这是他们村庄啊!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幅图,这个诡异的场面让他越来越恐惧。更让他恐惧的是,那面墙竟然自己吐出砖头,里面的亮光把整条水道都照亮。那是一条绿光河,凭空而生的光柱!他见过流萤,流萤的屁股就是这种光。他下意识的收了紧脚,生怕一不小心踩下去丢了性命。河水缓缓流动,或说那团绿光缓缓流动。他走过那条水道,他知道那是一潭死水!此刻他心中已经没有逻辑的思维概念。
陈希年轻身翻过刚滑出几块砖头的罅隙,因为身体的原因,让他苦不堪言,但他还是很费劲的穿了进去。
“冬瓜,上来!”他原本想让冬瓜在外面呆着,自己先进去探探,可这突来的绿光河也让他心生恐惧。
陈冬瓜轻身一跃,便快速穿了进去。在清淡的黄色光照下,原本没有光色的脸,也淡淡显出了圆润清秀。
“奇怪,怎么倒射出来的黄光,进了水中便成了绿色?”陈冬瓜似捏着鼻子轻哼出。“胖子哥你说这里不会有鬼吧?”
“有可能。”陈希年淡定说道。
死人听闻太多,似乎对鬼这类飘忽的东西忌讳没那么深了。陈冬瓜此时心情愉悦,他总算看到正常一点的地方。“你说刚刚是不是我奶奶的声音。我听得可清楚哩,那就是我奶奶的声音,我奶奶没死。嘿嘿!”“我每逢过大年就给我奶奶拜个长命百岁,果真有用。”“你说等下她会不会在路口接我们呐。”
“嗯……其实不接也好,我们也能自己回去。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哈哈哈,我见到光喽,还有好多水嗳……”“对了,那些水好像是有点不干净……”他口若悬河哗啦啦说个不停,一边手舞足蹈指指点点着两旁的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