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昭带着周牧和三千虎渭军离了大渊关,沿着运粮道一路往南疾行,他走了两日仍然没有见到押粮官,心中虽然疑惑,但一想到可能是因为前两日的连绵春雨道路泥泞难行,便也就没有深思,只管率兵继续沿着粮道往南。
又走了一日,此时他们来到一处名叫梁子谷的地方,此地已经离大渊关有四百余里,东侧崇山峻岭,山势险峻,少有人烟,也因此霍义在此处半山腰上设了粮仓,并且有重兵把守。
若要从大魏国内运粮,则直接运到梁子谷即可,再由梁子谷的粮秣官统筹安排往前线运粮,这么做本就是为了避免因粮道过长而贻误军机。
霍昭率兵来到梁子谷口,早有把守此地的粮秣官迎了上来。
这粮秣官霍昭也是认识,此人名叫陈中,也是跟随霍义多年的老部下,办事稳妥不逾矩,很值得信赖。
陈中见到自家少将军前来,喜出望外,赶忙策马迎上前抱拳说道:“末将见过少将军!”
霍昭环视了一圈半山腰的粮仓,说道:“陈将军,我奉大将军令接应粮草,为何一连走到这梁子谷都不见有粮草运来?”
陈中答道:“末将也很是疑惑,按军令来说,三日前军粮便应该送到,可是这都贻误三天了。。。”
“可曾派人去催?”
“已经派去两批人催粮,可是至今不见回来!”
霍昭心思急转,说道:“难道是有人劫粮?”
陈中否认道:“不太可能,押粮军士一般来说都有五百人,而且还有哨探在前方开路,就算粮草被劫也会有人来报信。”
霍昭沉声说道:“那就是有人故意延误粮草了!”
“少将军万万不可臆测!”陈中急忙劝道,“我大魏以军武立国,延误粮草是要处以极刑的大罪,此事干系重大,没有证据之前不可妄自揣度!”
霍昭点点头,说道:“现在前方正在大战,军中粮草也只够几十万人马三天所用,再过三天军中若是断粮,则我军将不战而败,陈将军,你既然负责督运粮草,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陈中思索了片刻,说道:“我看不妨这样,我们一面在攻占的城池中征收粮草,一面再派人去催粮,少将军意下如何?”
“从当地征收粮草基本上不可能,北齐去年粮食收成很少,牛羊牲畜也被他们败退之时带走了,现在这些北齐百姓还在饿肚子,若是咱们再征收粮草,只怕他们会大乱,到时候更麻烦。”
陈中轻轻拍了一下马背,“那好,末将便亲自去催粮,看看粮草到了何处!”
“我随你一起去!事不宜迟,咱们现在便出发!”
二人刚要打马而出,只见有军士带来一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此人浑身泥污,须发散乱,面色苍白。
霍昭双眼微眯,问道:“这是何人?”
那年轻人见到霍昭,双腿一软,坐地上嚎啕大哭。
陈中断喝道:“你是何人?若是没有什么事便自行离去!”
那年轻人闻言,抬起头慌张的答道:“下官名叫范敏,现任户部员外郎,下官要检举揭发户部尚书韩以略,结党营私,剪除异己,延误粮草之罪!”
霍昭眼角猛地一跳,问道:“你仔细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范敏瘫坐在地上答道:“前几日韩以略召集部下议事,言称阴雨连绵道路泥泞,军粮应当缓发,遭到下官的反对,但其一意孤行,下官看不过去便准备上书朝廷,不料走漏了风声,韩以略便命人对我大肆构陷,下官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准备向大将军说此事!”
霍昭又问道:“那你为何不直接向首辅大人禀报?”
“下官只是个从七品的户部员外郎,怎么可能会见到首辅大人!”
“那你也可以直接去向御史台揭发,为何不去?”
范敏答道:“少将军有所不知,那韩以略为官多年,在朝廷上羽翼爪牙甚多,少将军可记得被您除掉的那个张记案?”
“自然记得,这个案子后来不是说同州府童宣所为么?”
范敏长叹一声下了决心,说道:“那童宣不过是韩以略的爪牙之一而已,下官当年也曾被韩以略派去处理这事情的善后,可如今韩以略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下官实在是看不下去,才要检举揭发他,他便令卫坪仓总管朱舟来追杀下官,韩以略的势力人脉盘根错节,各地都有他的人,下官请少将军速速派人去京城面圣!”
陈中听完,不禁大怒,骂道:“这韩以略竟然如此胡作非为!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少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霍昭略微沉吟,说道:“事情弄清楚了就反而好办了,周牧!李五!”
“在!”黑铁塔和一名甲士抱拳说道。
“周牧,你带上三匹快马加急回京师去见我祖父,请他老人家进宫面圣!李五回大营向大将军报告此事,我自带人马前去催粮!”
“是!”
霍昭又命陈中严密看守范敏,防止被杀人灭口,而后自带三千虎渭军往大魏边境疾驰。
于是他一天疾驰四百里,累趴了三匹马,直到晚上才来到大魏边境的卫坪粮仓。
卫坪仓主管名叫朱舟,也是个为官多年的老油条,他和韩以略私交深厚,做事很是圆滑,他见到霍昭亲自率兵前来,虽然心中忐忑,但仍然是便早早迎了上去,赶忙命人好酒好肉悉心款待。
可霍昭哪有什么心思喝酒吃肉,席间直接问道:“朱总管,粮草筹备如何,准备何时能发往前线?”
朱舟满脸堆笑的说道:“少将军切莫心急,这几十万人的粮食,它运作筹备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再有三日,一定能发!”
霍昭最是厌恶别人敷衍他,于是勃然大怒,一掌将桌子拍为两段,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延误粮草刻意不发,暗通韩以略,为虎作伥,该当何罪!”
朱舟惊慌失措的拜道:“少将军何出此言!”
霍昭用云罗枪挑起他衣领,冷冷的说道:“我便让你死个明白,你可认识户部员外郎范敏?”
朱舟心中惊骇,但仍然是匆忙否认。
霍昭又道:“范敏揭发韩以略结党营私,刻意不发粮草,欲陷我大军于死地,你既然称粮草筹备需要时间,可敢随我去粮仓中看看!”
朱舟突然一把抓住云罗枪尖站起身,声嘶力竭的说道:“你们镇国公府功高盖主!依仗大权在手,蛮横专断军事!我等不发粮草是为了大魏江山,为了曹家社稷,你一个黄毛小儿就敢私自杀害朝廷命官张记,何等嚣张跋扈,若是假以时日,你还不敢造反么!”
“放肆!”霍昭怒极,云罗枪只一抖,便将朱舟刺了个透心凉,而后环视了一圈屋内众人,其余人都战战兢兢匍匐在地。
霍昭冷冷的说道:“快去装运粮草,天明出发!”
余者便仓惶逃出大帐。
这时有一名卫士,低声说道:“少将军,您又杀了一名朝廷命官,只怕。。。只怕那些清流言官不会罢休。”
霍昭平淡的说道:“没办法,若是不先杀了这朱舟,他便会以各种借口拖延,大军粮草他们更是不发,如此一来,我大魏此次北伐岂不是要功亏一篑?再说了,这朱舟为虎作伥,韩以略结党营私,诬陷同僚,便是韩以略在此,本将也照样杀之不误,那些清流言官敢拿我怎样!”
次日,霍昭押运粮草上路,一路上遇到了几股马匪和江湖人的阻击,更是遇到了北齐强弩手,折损了一些人马,好在粮草辎重都在,杀散这些人以后,又加急走了一天才到达梁子谷。
在行军途中,霍昭又派出卫士去快马告知大将军,粮草之事已经办妥,而北齐和大魏京师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周牧回京以后直奔镇国公府,老国公霍章听完来龙去脉,二话不说便进宫面圣,文景帝曹恒也是万分惊诧,当即下令刑部收监韩以略,又命御史彻查韩以略及其党羽。
老太师李合旌又建议令葛洪才之子葛傅生代替韩以略负责往前线押送粮草,以及重新任免考核各级官吏之事,文景帝曹恒都一一采纳。
不过,霍昭擅自杀掉卫坪仓主管朱舟的事情也流入了京城,而且朱舟死之前的话也给刚继位不久的曹恒带来了很大的触动,让这位日后开创了“建元大世”的年轻君王开始重新审查自身和朝廷。
北齐这里则是一片萧瑟,大魏连续叩关数日,又丢了西山峰,东谷也被魏麟佑控制住,虽然正面关口僵持不下,但仍然让拓跋摩一夜白头。
老国师元木成则谏言说道:“王上若想保住北齐江山,只能割让连城以南的千里土地送给大魏,而后再徐徐图之,不然的话我北齐四十年国祚将荡然无存。”
于是拓跋摩便再派拓跋绪慈去太昌城诉说此事。
不一日,拓跋绪慈见到文景帝。
文景帝曹恒质问道:“你离间我大魏臣子关系,如今又是来送死么?”
拓跋绪慈面不改色的答道:“我本是北齐人,为主君谋算,离间敌人何错之有?若是贵国臣子关系真的融洽,那又怎么会被我几句话而离间?这说明贵国的官员本就存在问题,陛下又何必迁怒我一个使臣?”
文景帝见此人气定神闲面无惧色,便赞同的说道:“你说的对,我朝的官员弊端竟然被外人看透,而我朝自己却不自知,这是朕的过失。”
拓跋绪慈又道:“如今贵国大军兵临大渊关,一方难以破关,一方难以反击,所以,双方激战数日,遍地残骸,流血漂杵,均是死伤惨重,陛下若是体恤士卒应当偃旗息鼓,我王上愿割去连城以南之地以求自保。”
文景帝看了一眼老太师李合旌,后者微微点头,于是便说道:“好,朕答应你们,不过,我们需要立一个盟誓,以防我军退去,你们反悔!”
“那是自然,我王上想与陛下在武原城相会,陛下以为如何?”
文景帝曹恒赞赏的说道:“武原城,这可是深入我军腹地,你们的王上很有胆略啊!”
“这不是胆略,是诚意!”拓跋绪慈右手覆胸行了一个草原大礼。
于是,曹恒下诏暂停叩关,与武原城和北齐王拓跋摩相会,订下“武原之盟”,连城以南被划归大魏疆土,北齐只得退守连城以北的几百里国土,并每年要向大魏进贡。
至此,大战落下帷幕,从此以后的数十年中北齐再也无力反击,因此霍义在担任辅国大将军的同时又兼任户部尚书,赏赐金银无数,他闲时于京城任职尚书,开始接触赋税,土地,人口等文治之事,战时则仍然外出统兵。
同时文景帝也并未责怪霍昭,只是说让他以后遇事冷静一些,也加封霍昭为二品平北将军同时将虎渭军并入北原军,并让张伯业任北原军大将军。
除此之外又犒赏了各级将士,此次补充给霍义的行台军和屯田军也各自回到原驻地,接受封赏。
原来的十五万北原军又补充了八千虎渭军和两千新兵,人数已经达到十六万,仍然防范北境,霍昭也由此开始初步统领北原军。
而对于原户部尚书韩以略及其党羽,文景帝则是以雷霆之势将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连根拔起,韩以略案情查实,通敌叛国,结党营私,横征暴敛,贪污受贿,因此被判腰斩,诛九族,凡是涉案人员一律严惩。
一时间整个大魏进行了一场大清洗,连同开元朝遗留的诸多问题也被一并解决,其中有许多追随武成帝曹录征战半生的老臣,可是这位新君似乎从来不在乎他人对于此事的看法和后世的评论,他下令重新精简律法,裁撤机构,考核官员,以无比的气魄对大魏的沉疴旧病进行彻底的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