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彩娴正沐浴在浓稠的血液中慢慢疗愈着身上的伤口,突然被心底升起的一股不祥之感所扰,顿觉心神不宁——
“来人,快给我更衣!”
小稚随风前行,良久之后方才缓缓降落,跟他一块儿悬在空中的心也总算尘埃落定了。
“靠!——怎么又是这片曼陀罗园?”他心中暗自骂道。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身后传来一个暗淡沙哑的声音——“你是谁?”
小稚的心噗通一下差点儿蹦出嗓子眼儿。他倏然转身,居然还真是那个小东北!而此时的小东北却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茫然地杵在他面前。
小稚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开口回答道:“就是我咯……”
“俺见过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是来救你离开这儿的!”
“这片花园永远都没有边界……俺已经累了,出不去了……离开家人太久太久,他们都急坏了吧……”男生沮丧地垂着头,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没有底气。
“你家在哪儿?”小稚忙追问。
男生懵懂地指着远方,迷离的双眼早已如枯木般死寂。
“很多年前她抓俺来,几经辗转又把俺藏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一年四季,花开花落,俺眼中除了她就只有这片红彤彤的花海,像牢狱一样的花海……”
“你跟她到底有什么过节,她为什么要抓你呢?我看她对你很好啊!”小稚万分不解。
男生眼眶通红,摇了摇头。
“那她从来没有跟你说过为什么绑你来么?”
男生顿时悲从中来:“她每天晚上都会来俺这儿,跟俺讲很多以前她和一个叫阿诺的人曾经发生的点点滴滴。可是,她说的那些事儿跟俺有啥关系嘛?她非逼着俺听,俺越不想听她越要讲!可俺只想回家,永永远远地离开这儿……”说罢,便蹲了下来,捂住双眼泪如雨下。
小稚试着靠近他,伸出双手轻轻抱住这个孤独的灵魂,缓缓地安抚着他。
“把他带回来!——快啊!”宋倩倩的命令刹时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小稚幡然醒悟,差点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可就在此时,四周的曼陀罗突然烧起了大火,他和那男生眨眼便都被围困在了熊熊烈火之中!
男生紧抓着小稚的胳膊,瑟瑟发抖。
“别怕,抓紧我!”
小稚突然变得英勇无畏,面对如此凶悍的火势他想也不想地挡在了小东北的前面。
正当二人一筹莫展之时,一个黑影从烈火中蹿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小东北从小稚身边拉走了,烈火中只剩下小稚一人。
就在火焰浓烟如财狼猛虎般朝他扑来时,四周突然升起一道七彩气屏,如一道防火罩将眼前穷凶极恶的火妖暂时阻隔。蜷缩的小稚抬头看着包裹住他的七彩流波在烈火的吞噬下若隐若现,恐及下一秒便会崩塌。
与此同时,操纵着整个“佑魂阵”的宋倩倩亦感同身受。她咬紧牙关隐忍着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的灼烧感,将自己的真元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小稚身边了,以支撑那道阻隔烈火的七彩气屏。可火势没有底线地蔓延着,越烧越猛,滚滚火光已经充斥了整个世界。宋倩倩的天眼也开始渐渐模糊,她快要看不到小稚了!汗珠子不断从额头滚下,她强打起精神不断鼓励自己集中心神。她深知,倘若一旦心神溃散,小稚必定撒手人寰,多半会堕入烈火地狱,而她自己也会元气大伤,身陷任人鱼肉的境地。可偏偏祸不单行,一对卫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撞门声。
宋倩倩心知已被逼上梁山,她铆足了劲儿,眼睛紧紧盯住靠在门边的厚重展示柜,展示柜竟真的奇迹般地自己挪到门口,将门死死抵住”——
小稚绝望地瘫坐在原地,却意外地听到有人在呼喊着他小时候的外号——“大眼镜!”
他缓缓舒展开蜷缩的身体,刚才梦魇般的大火却已无影无踪。他正蹲在孤儿院的草坪上,一抬头便看到了青少年时期的上官子皓正与他四目相对,自己竟仿佛回到了童年。
当他还恍惚不已时,子皓一把捏住了他那嫩嫩的小脸蛋儿:“你怎么这么像女的呢?”
“我……”
“我不喜欢戴眼镜的人!”稚气未脱的小子皓不由分说地摘去了架在他鼻梁上的大镜框:“瞧,这样好看多了!”
小稚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幕百感交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静静看着子皓稚嫩的小脸,小手,还有那种一直以来都不曾改变的酷酷的眼神,不禁在回忆中激千层暖意。
“你叫什么呀?”小子皓问。
“稚……”
“稚?——小稚,你跟我走吧!”子皓一把牵起了他的手。
“上哪儿去呀,我不走啦?”小稚心口不一地拒绝道。
小子皓一愣,拍着胸口道:“你跟我走,这辈子都会对你好,不离不弃!”——
场景一下闪到小稚卧病在床,子皓扑在床边熟睡的时刻。病床上侧卧的小稚忍不住悄悄伸手摸了摸子皓的头发——是真的,一切真的回去了!小稚深深松了口气,心满意足地合上了双眼。他多没么希望永远这样,一直沉睡在彼此的身边……
砰!——砰砰砰!
再有片刻,门立马就被撞开。宋倩倩已将自己的元神全都倾注在了阵法中,精疲力竭,再也没有能力通过定力施展天眼去关照小稚。她用尽最后一口气放出一道白光,为小稚照亮了回来的路,吼出了最后一声听天由命的呼唤——
“别信你看到的,快回来吧!”——
小稚胸口突然有一种刺痛感,趴在床边熟睡的子皓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眼神暖暖地注视着他。
“子,子皓……”
小稚猛然一震,警觉地缩回身体:“不,你不是……”
他倏地跳下床,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牢牢抓住了。
“说好的不离不弃,你后悔了吗?”
子皓深邃的眼睛妥妥地摄住了小稚的整个世界,可他耳边依稀还回荡着宋倩倩最后的警醒。他用尽全力甩开子皓的手,不顾一切往外冲,却一头被撞倒在地。子皓直挺挺地挡在他面前,威胁道:“不准走!”
“你不是子皓——滚开!”
他慌不择路地从子皓两腿之间爬了过去,顺着窗户往外跳——
窗外虚空中,微弱的白光离他越来越近,他拼尽全力让自己尽可能地偏向白光的方向,心里的恐惧亦无法言语。眼前一片翻江倒海,在他接近意识崩离的时刻,恍惚看到一群光怪陆离的人影如潮水般涌来,刹那间便断了电……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紧了紧眉头,眼皮都异常沉重。他奋力睁开双眼,才发觉自己正身处在一个极度昏暗的密室。向四周探望,视线还是那么模糊。胡乱摸索中,似乎碰到了一具僵硬的身体,他心下一惊,愕然把手抽回。
“你醒了?”
他闻声赫然回头,翻身但见对面一个女子正倚墙而坐。再定眼看去,原来是宋倩倩。
“我们这是在哪儿?对了,子皓呢?”
小稚顺着宋倩倩眼神看去,躺在自己身边的那具僵硬的身体正是自己心心念念都牵挂着的上官子皓啊!
“啊!子皓——子皓你怎么了?!”
可惜上官子皓还处在昏迷中。即使当下再昏暗,也能看得出他脸上饱受折磨的淤痕。
“别在那儿鬼叫了。”宋倩倩淡然地说:“他只是失血过多,一时醒不过来而已。”
“而已?他死了不正合你的意!”小稚怒不可遏:“我告诉你,有我在你休想碰他一根毫毛!”
“真的吗?”宋倩倩也毫不示弱,迎头反驳道。
“你别过来!”小稚硬拖着酸软的身体站了起来。
“别吵了——!”邻近的暗室内传来一个女人嘶哑绝望的声音:“反正迟早要被拉去做花肥,血也会被抽干做肥料……我们都得死,还吵个什么……”
小稚这才意识到,这密室其实就是一个牢狱。前后左右都是一间间独立的囚房。这里关押着不同肤色的囚犯,而在他隔壁的恰巧是一个操着福建口音的女人。
“你是谁?——我们为什么会被关在这儿?!”恐惧感让小稚越来越坐不住了。
隔壁女人的声音有气无力,充满了绝望:“我的丈夫,早已经死在他们手上了……凡是被关来这儿的,结局都只有一个……”
“难怪!”宋倩倩似乎想起来点儿什么:“上次我们看到的那一桶桶浇花用的鲜血,原来都是这儿出去的!”
小稚被吓傻了。
“那……那咱们真的要等死吗?”
他转身看着昏迷不醒的子皓,更是心如刀绞。
宋倩倩长叹一声,听天由命地合上了眼。阵破之后的她也已是殚精竭虑,无力回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