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上元佳节过后,明崇俨欲请旨出宫前往太平观,得知天皇天后游于太液池,明崇俨说于宫人,宫人领明崇俨于太液池见驾。时天皇天后正于亭中赏花,明崇俨放眼一看,天皇天后旁有他人,仔细一看,正是薛绍公子。天皇道:“今日朕与天后幸赏花,看这苑中花木正是有情,侄儿也该寻一女子喜结良缘,免了朕那苦命妹妹泉下担忧。”薛绍回道:“侄臣自是知晓,侄臣也是心有所属,只不知是否便是。侄臣今日前来,就是为前些日子向陛下所说拜于国师之事。”天后听此笑道:“绍儿甚傻,那日陛下不是已经同意?”
说罢,宫人走上前来,禀于天皇天后道:“禀陛下、天后,正谏大夫明崇俨求见。”天皇道:“如此,快将爱卿宣上前来。”
明崇俨见了圣驾行了拜礼道:“禀陛下、天后,臣自上次玄元皇帝庙中拜别恩师已经数年,而今虽是同城,却因国事繁忙,不得一见。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见父母,是为不孝。上次佳节,小师弟道了恩师对臣想念之情,臣深深自责,枉为子弟。今日特向陛下、天后请辞前往太平观中看望恩师,以恕微臣不孝之罪。”明崇俨说得情深,天皇天后亦是听到深处,于是同意所请,薛绍听此道:“侄臣愿与明大人同行,不知可否?”天后道:“如此,可得问明大人意愿了。”薛绍随即寻问明崇俨道:“师兄可是意下如何?明崇俨笑道:“”公子如此聪慧,下官怎有不愿。”
且说那李令月与林朝阳二人,自上元节后,便回观中,二人闻鸡起练,未有一丝懈怠。这日,林朝阳正余庭院教受李令月神符之余,见明崇俨与薛绍同行而来。林朝阳与李令月向明崇俨行了师门礼,李令月见之薛绍道:“表兄真是神速,如此之快便来月儿这观中。”薛绍道:“许得表妹你问道深切,就许不得为兄来得快些。”众人一番大笑,国师迎声出厅,明崇俨、林朝阳与李令月三人随之异口同声向国师行礼道:“徒儿见过师父。”薛绍见此也是行礼道:“晚辈薛绍见过国师大人。”国师走上前来,先是对薛绍一番打量,然后微微一笑道:“如此,还不速速拜师?”薛绍听见此言,满是欢容道:“徒儿见过师父。”
遂即,薛绍随国师、明崇俨、林朝阳与李令月四人入厅里,行了拜师礼节。薛绍依次见过,至李令月时,虽说薛绍要比李令月大上两岁,但按师门规矩,薛绍却得叫李令月一声“师姐”,于是李令月打:“表兄,还不快快叫我一声师姐?”薛绍却也无奈,只得应了一声:“薛绍见过师姐。”自此薛绍拜入国师门下,留于太平观中,李令月亦是时常以“师姐”之事取笑薛绍,薛绍倒也没有丝毫不悦,久而久之众人习以为常。
悄然无息,时至五月。某一日,天皇诏见明崇俨,于其说道:“朕那侄儿,也不知为和兴起,可是为难了国家师与爱卿啊。”明崇俨道:“陛下说笑了,薛公子却也是有些天资的,怎言为难二字。”天皇心中犹如放下一石,话风一转道:“罢了,先不提绍儿了,朕今日唤爱卿前来,便是有一事相商。”明崇俨道:“陛下请言,微臣自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天皇拍拍明崇俨肩膀笑道:“明爱卿严重了,朕不日将与天后东巡洛阳。然探马来报,路上污秽之物不少,朕望爱卿先行一步,除去污秽,还百姓一片安宁,朕与天后也好按时东巡。”明崇俨听此作辑礼道:“臣遵旨。”说罢,明崇俨拜别天皇,往含元三清殿而去。
明崇俨来至三清殿,点了一二十人马,正要出之时,见左金吾卫将军范怀义又领了百来金吾卫前来。范怀义道:“下官奉陛下、天后之命,领了百名金吾卫前来助明大人一番。”明崇俨回道:“谢过陛下、天后圣恩,如此,也是有劳范大人及诸位将士了。”众人一番客套,随计修者二十人,金吾卫一百人,共计一百二十二人整装出发,往洛阳方向而去。
流星赶月,行至半路,时值五月初三,众人路过一山间。顶巅松柏接云青,石壁荆榛挂野藤。万丈崔巍,千层悬削。真道是:
万丈崔巍峰岭峻,千层悬削壑崖深。
苍苔碧藓铺阴石,古桧高槐结大林。
林深处,看不出丝毫妖气,倒涧内水流如泻玉,路旁野草闲花虽不识名,却落似堆金。听幽禽,巧声襕睆实堪吟,忽又闻虎啸惊人胆,鹤鸣振耳透天庭。山势恶,众人不敢久留。
众人进山,缓行良久,过了山头,下西坡,乃是一段平阳之地。众人轻呼一口气之余,只听见四周忽现喊杀声。金吾卫闻声刀出弩上箭,盾牌持于胸前,修行者施法以待。
遂即,一彪形大汉领了数百名盗贼杀将前来,范怀义领金吾卫迎敌,修行者施法相帮。众人斗了十来回,四周沙石四起,现之九尾灵狐,九尾灵狐施法使金吾卫与修行者不得动弹,只得任盗贼一一杀害。明崇俨见势不妙立即施法,怎奈九尾灵狐法力高深,自己片刻间亦是动弹不得。九尾灵狐闪至明崇俨跟前,食指施法插入明崇俨心脏道:“就由你的死开启新之纪元。”
消息传回长安,天皇震怒不已,追赠明崇俨为侍中,谥号庄,拜其子明珪为秘书郎,其他人等亦是一一追赠。为掩人耳目,天皇视明崇俨等人均是被盗贼杀害,特下令全国搜捕盗贼,怎奈一来二去竟搜捕不到,时间一长,此事成为悬案。
时又七月初七,七夕之夜,天上织女牛郎窃窃私语,人间情人相会时。李令月、林朝阳、薛绍三人相约逛于长安,行至一庙前,见一雌雄同株银杏树,枝叶繁茂,两株合抱,根部相连,枝叶相交,过往行人拜祭者,多为祈愿姻缘者,男男女女取红绳系于此树树枝之上,诚心默念爱人之名,莫不灵验,因而得名姻缘树。久而久之,远道来此求姻缘者络绎不绝,古树枝上经年悬挂之红丝线不下三千,终日迎风飘逸,成长安城一景。
今夜,树旁才子吟诗作对,引得了不少待字闺中的佳人前来。才子佳人,或是大家闺秀,或是落魄书生;或是青楼倌人,或是乡间俗子;也或是两人私奔至此,在树下许诺海誓山盟,白头偕老;也或是爱人背弃,另寻新欢,来此恳求爱人能回心转意,和睦如初。
旁有小贩叫卖红丝之带,李令月与薛绍二人购买丝带而去。亦有情人来去络绎不绝,人山人海中林朝阳见有一对情人,那女子长相虽是一般,声音去是柔和清脆,动听之极,道了一句:“公子可觉奴家与那天上嫦娥谁美?”那秀才未有一丝忧郁张口就道:“天上嫦娥怎如小姐之颜。”林朝阳见之宛如天雷开智,原来情爱之中,人心如此狭隘,道之在,却视而不见。
而李令月购了红丝带一条后,便于上面写下林朝阳的名字,随即风起,将李令月那还未来得及装入锦囊的红丝带吹翻,林朝阳见李令月写的是自己的名字,刹那一悟,原来自己这位小师妹已是对自爱到深处,自己亦是深在其中,失了求道初心,再如此,道恐将与自己渐行渐远。万般纠结之间,林朝阳头痛欲裂,自言自语道:“天道无情,情是何物?”李令月见之心急如焚,连连安抚林朝阳道:“朝阳哥哥为何突然如此,月儿当如何帮之?”林朝阳难言,双手紧抱头脑,从李令月怀中发疯一般冲将而去。李令月见之,连忙追赶前去。
如此一幕,薛绍心中为之一痛,却又只能接受,无法子可行。万般无奈中叹道:“我终知心之何处,爱之所属,却无能为力而去。”说罢,薛绍亦是紧随李令月其后追去。
李令月与薛绍二人长安城中寻了一夜,为次李令月不惜调用城中金吾卫与不良人一道寻找,然就是一夜下来,不见林朝阳身影。
此夜过后,林朝阳便是处处躲着李令月。能躲一时,难躲一世,才几天,两人便撞见了。李令月兴高采烈道:“数日不见,月儿甚是思念。只朝阳哥哥为何躲着月儿啊?”林朝阳回道:“那有,月儿莫要多想。”李令月又道:“如此,朝阳哥哥便与月儿进宫觐见父皇母后,请他们二人做主,封你做驸马,从此你我天长地久,日夜相守。”林朝阳听见顿时一愣,不知做何言语。这一切,恰被路过的薛绍尽入眼里,心之所味,苦涩黯然,眼之所目,天昏地暗,如世界末日一般。林朝阳缓了缓神,道:“月儿美丽聪慧,身为公主,礼教得当,自有如意郎君相守一生。师兄已入空门,一心向道,情爱之事,早放下了。”李令月道:“月儿的如意郎君就是朝阳哥哥啊。”林朝阳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李令月,李令月接着说道:“朝阳哥哥不爱月儿吗?”林朝阳回道:“月儿是师兄小师妹,师兄带月儿如妹妹一般,兄妹之间,自是喜欢,不能言爱。”
李令月顿时不知所措,心起失落道:“朝阳哥哥定是哄骗月儿的,朝阳哥哥不会不爱月儿的。”林朝阳依旧低头,李令月又道:“朝阳哥哥若真不爱月儿,便抬头看看月儿。”林朝阳未抬起头,因为他不敢抬起头。
两难之际,薛绍擦了擦泪眼,走将过来,说道:“二位师兄师姐为何目红泪花啊?”李令月道:“风大,沙石入目。”林朝阳见薛绍亦是如此,也道了一句:“师弟为何亦是目红泪花?”薛绍道:“自是与二位师兄师姐相同。”三人强颜一笑,这番尴尬才是作罢。
午夜时分,林朝阳入了国师房间,国师并未入睡,早已等侯多时。林朝阳拜之国师道:“师父早知徒儿要来,徒儿忧郁难断。”国师道:“徒儿可爱月儿?”林朝阳道:“爱,只道不同……”随之林朝阳话风一转道:“师父,陛下所托之事已经办托,我们离长安而去可好?”国师道:“徒儿想逃,然有形之地可逃,无形之地如何?”林朝阳沉默良久道:“那就使徒儿先逃了这有形之地吧,无形之地他日再言吧。”国师见林朝阳不化,便又说道:“我与徒儿离开,那月儿与绍儿呢。他们也是为师弟子,为师如何心安?”林朝阳道:“弟子自知有罪,只弟子实无他法。”说罢林朝阳长跪不起。
翌日,林朝阳与国师不辞而别,李令月翻遍观中,不见其人,只于林朝阳房间寻得书信一封,上面写道:
朝阳向道,勿念。
李令月读之心如死寂,刹那间天旋地转,自言自语道:“朝阳哥哥,你若朝阳,为何带月,既然带月,为何不能爱月儿这人间月?”
一旁薛绍见之连忙扶住李令月,对其安慰道:“缘分之事,谁又能奈何一二,月儿莫太难过。”李令月一把抱住薛绍,泪流满面,道:“其实,我不喜那道的。”薛绍轻捊李令月散乱之发,道:“其实,我也不喜那道。”李令月听此为之一惊,放开薛绍道:“那你为何来这观中?”薛绍道:“因为这观有我深爱之人。”一语惊醒梦中人,李令月这才知薛绍之心,道:“我心已去远方,不知何处。”薛绍道:“没关系,那我便去远方寻它。”
人面不知何处去,只留道观而不动。自此后,李令月便每日守在太平观的大门前,望着那朝阳变成夕阳,幻想着某一个日出,或是日落,林朝阳回之观中,告诉自己,一切只是梦,朝阳哥哥从未离开。
而那阳光之下,李令月身后,黯然有一守护之人——薛绍,守护着彼此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