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亚西耶帝国边境,青铜峡——青铜匣城]
风刮着庭院的树,抚过那碧色的湖面,却吹不走箱匣上的乌云,有树才有花。
那些红色的花瓣纷纷落入泥土中,湖面上,它们有着各自的命运。
今夜的湖面颇不平静,湖面被暴雨打击,涟漪不断晃荡着湖面。
那些红色的花瓣也因为外力,而纷纷支离破碎,沉入湖底。
大雨下着,黑暗如同割腕者的血液缓缓溢出。
床上的银色长发的华服少女眼睛睁着,没有焦距的眼注视着天花板,让人感觉像是橱窗里贩售的洋娃娃一样毛骨悚然。
少女感受着自己箱匣中的一切,那些落下的支离破碎花,那些古老的溢出鲜血的伤疤,那湿润的泥土上倒下的尸体。
“吱呀——吱呀!”红木纸窗被风敲开,不停的发出挣扎声。空气弥漫的诡异木松香气隐隐约约传入她的鼻中。
香气中夹杂的血气让少女动了动蝶翼般的睫毛,她缓缓从床上起身。视线里空无一物,一片黑暗。
她无法从床上下来关上窗户,双腿毫无知觉,双眼也形同虚设,即便如此,她的怪物之名也让神承认。
“你是谁的人?”空茧轻声的说
回答她的,是扑面而来的泥土味和落到她的丝被上的水渍。
不知道何时出现,又是怎么出现的黑色的怪物,此刻与少女面对面的紧贴着。
两个人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一种腐尸腐朽的味道从她的面前传来。
空茧缓缓伸出手,她想要触碰上面前的人,却被它推倒在床上,扼住了自己细弱的脖颈。
掐着脖颈的手带着厚厚的茧子,指甲锋利的如同刀片。
她一点也不怀疑自己反抗的瞬间,身体会被分成头身两半。
“忏悔……”怪物断断续续的说,那沙哑沉重如同老人的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一样艰难的拉锯着,“忏悔——!”声音又重复一遍
少女倔强的回答“我不需要忏悔”
怪物闻言,扼住空茧脖颈中的手猛然收缩。
空茧肺部的空气开始快速流失,稀薄的空气让她的眼前浮现出许多事情。
那个时候她还不是猎使,也没有怪物的称呼,然后屠杀就开始了,到处是血,到处是脉器造成的痕迹。
“没有人能说我是错的,你也一样……我,决不忏悔。”她咬破嘴唇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少女手腕很纤细,而那双同样纤细的手始终死死扳着紧扼住她脖颈的那只手。
只是因为怪物力气大的可怕,所以她始终没有将手移动分毫。
“忏悔!”怪物像是只会这一句一样又重复一遍
天空猛然劈下一道闪电,一瞬间的光亮让少女身上之人的脸暴露出来。
而乘着光亮让人失神的一瞬间,一直潜伏的脉器穿透了怪物的胸膛。
没有温度的血液沾到少女的脸上,那双银灰色的眼睛没有波动。
她什么都看不见,无论是怪物的那张脸,还是脸上不同于人的黑色血液。因为看不见,所以她也不会有常人的恐惧。
眼睛是个好东西,却也是个人类无法跨越的障碍。
恐惧,只会因为凝视黑暗的双眼而扩大。
空茧缓缓伸手推开那尸体。出乎意料的和怪物不可思议的力气不同,它的尸体是如此轻,就仿佛原野上的薄絮,一推即倒。
空茧没有办法走到床边离开这座鬼城,她甚至没法看清现在的情况。
双腿和双眼形同虚设的她,在最糟糕的时候,连最起码逃跑都做不到。
因为不能逃跑,所以前进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选择。
她跪坐在床上,就像是端坐在大厅珠帘后一样自然,她等待着命运的到来。
当外面的凶手处理好外面的尸体后,厚重的朱红大门被由外到内的缓缓推开。
来人走近少女,月光下的青铜墙上人影斑阑残缺。
“你是否觉得自己活着是种痛苦?”黑色的人影看着少女问
“被改造的身体,残缺的双腿,没有光亮的世界
神夺走了你的作为人的一生和行走直视一切的权利。”
空茧:“如你所说,但是神还没有夺走我的生命,只是这样……我便已感激”
“不,神将要夺走你的生命,你可以憎恨他了”
空茧:“你自诩为神吗?”
“……我已经是了”那人话语说完
一道黑影速度极快向床上的少女袭来,尚还未看清头与尾,便直穿过了少女身体,恶狠狠地扎入身后墙壁。
那是一只铜箭,它的目的就是穿过少女的胸腔,现在它做到了。
月光下,泛亮的绸缎华服缓缓渲染出大红色的花朵,那支褐铜色箭矢死死的镶在墙上,它咬紧墙面再难拔出。
“咳!”剧烈的冲击让空茧咳出了一口血,居高临下的黑袍人看着面容惨白的空茧,缓缓举起了巨镰。
一身黑色的袍子让他看起来如同黑夜中索命的死神,处刑场上的侩子手。
空茧按着被自己穿透的胸口,然后努力仰起脸,想要用那双无法视物的眼睛看清来人。
然而空气凝固,仅仅一瞬间,地板上传来头颅落地的声音。
浮在空中的脉器——暗光仍然静静浮着,沉思着未来何去何从。
床上跪卧的无头尸体,脖颈处血液到处迸溅,像是拔了瓶塞的气泡酒一样。至于周围,那层层叠叠的厚重纱罩已经被溅成了红色的山水墨画。
黑袍人看着滚落到地上,宛如雕塑般精致面带安详的头颅。即便银灰色细腻的长发黏沾了血液,也不损伤那白皙的皮肤,只是银色的眼睛变为灰暮色。
教会有学者研究过,人的肉体迎来了终结,是否代表死亡。
而之后出现了一种骸纹,拥有这种骸纹的猎人用行动证明了他们“意志不灭,精神不死,肉体为匣。”
只要他们战斗前做好准备,他们可以永生,而能将这种骸纹脉器化的猎使,则是要成神。
黑袍人端详着那颗头颅。半晌?他似乎有点失望。
伸出手,他捡起了空茧的头颅,擦拭去她脸上的血迹,供奉在有些僵化的尸体旁。
脉器——暗光隐隐约约发出幽光,像是在为自己的使用者悲哀。
刚刚被空茧击倒的沾满黑液的怪物尸体忽然扑烁几下,几秒后缓缓爬起来。
黑袍人抚摸着空茧的头颅上那银灰色的长发,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女儿一般温柔。他一下,一下地梳理着。
巨镰上沾滴的鲜血和黑袍人身体上流淌下来的液体吸引了那些生物,黑色的怪物爬过去,狗一样舔舐起黑袍人身体上不断流淌下黑色的液体。
随着不知名液体被舔舐干净,怪物像是在蜕皮,黑斑遍布肉白色的身体上那些肉块“扑通!扑通!”落到地面上,纷纷化为黑色水渍。
黑水中,怪物肉白色的身体露出正常人的皮肤颜色。
只是远远看去,它的皮肤坑坑洼洼如同街边发福老妇女,套了一件不合身的紧身裙,套了一张别人的皮一样。
外面的水池仍然涟漪不断,碧色的湖面像是命运的轮盘不停晃动,花瓣也在不平中摇曳。
黑色的马队在未停的雨中缓缓行驶,载着马车上的活物离开了令人窒息青铜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