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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改天换地谱新篇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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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改天换地谱新篇 (下)

    吉权和丁苗苗到了茅草村,给他们的第一个印象是,村子的自然环境很优美,山清水秀,村子就在绿树竹林丛中,还隐隐的闻到飘溢在空气中馥郁的果香。他们到了村子里,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张晓阳。

    吉权走到他的跟前问:“老乡,请问羊廷国同志住在哪里?”

    张晓阳冲着他们不停地摇手,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走了。

    丁苗苗望着他的背影很不满地小声说:“这个村子的人怎么这样?就像是一个哑巴。”

    吉权显得老成一些地说:“这不奇怪,这是茅草村嘛!”这时有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很好奇地跑到他们的跟前问:“你们是不是要找我们的族长呀?”

    吉权忙摆手说:“小朋友,我们不找你们的族长,我们要找羊廷国同志。”

    “羊廷国同志?”所有的小孩都瞪着小眼睛,重复了一句后,使劲地摇着头说:“不知道。”

    丁苗苗忙补充一句说:“就是羊廷国。”

    小孩子们还是瞪着眼不说话。吉权奇怪地想:怎么会不知道呢?这分明是王腾达再三告诉他的,到了茅草村别人先不找,你就找羊廷国,他说的话最可靠最可信。不会错呀?。

    这时从附近的菜园子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丁苗苗走过去问:“大嫂,你们村的羊廷国老乡住在哪里?”

    这个妇女一听也愣了,并很肯定地说:“羊廷国,咱们村子里好像没有这么一个人!”

    丁苗苗听后心里也是一怔,正感到很失望时,这时正好小英子从家里出来,老远看到两个穿灰色制服的工作队,其中还有一个女的,觉得很新奇,很感兴趣地向他们走来。那个妇女看到小英子走过来了,远远的急忙对她说:“英子,他们要找羊廷国,我们村里有这么一个人吗?”

    小英子听了笑了笑说:“幺嫂子,羊廷国就是三愣子,羊廷国是他的大名。”幺嫂子很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到咱们村也快五、六年了,还不知道三兄弟的大名哟!”

    吉权听了,觉得很不可思议,对丁苗苗说:“有意思,有意思。”

    这时吉权瞟了小英子一眼,陡地一阵心跳,心想:想不到一个山村的姑娘也如此风姿绰约迷人。

    小英子在昨天的会上认识了吉权,她带着他们到了三愣子的家,刚进院子,吉权不禁惊奇地‘哦’了一声!在心里想:这与王腾达的家,有天壤之别。

    这是一个独门独户的院落,正面三间大瓦房,高大明亮,古铜色的木板墙与房顶黑白相间的飞檐相映成辉,两边稍小的厢房也很得体。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有一群鸡在院子的边上觅食,大黄狗躺在屋檐下,警惕地向他们张望着。所有的一切不仅给人一种浓浓的山村农家的气息,还让人赏心悦目。如此一个家让吉权在想,这是他们要找的贫苦农民吗?

    三愣子在屋里听到小英子叫:“三哥,工作队的吉同志找你来了。”三愣子猛地一听,共产党的工作队来了,心里有点紧张:他来找我干什么?马上想到了王腾达曾对他说过的什么、什么-----?他的堂客最漂亮,会不会与这有关呢?既然已经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从屋里走出来,很不自然地站在门口,眼睛瞅着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这时他的堂客也从屋里出来了,站在三愣子的后面。

    吉权觉得三愣子见到他们后有些不自然,想调剂一下气氛,于是开玩笑说:“羊廷国老乡,你的堂客蛮漂亮的吗!”

    三愣子一听,心里马上急了,于是转过头对他的堂客发急地说:“你站在这里干吗!还不赶紧回你的娘家去。”

    三愣子的堂客很纳闷,心想:我没有说要回娘家呀,站在哪里没有动弹。三愣子更急了,冲着她喊:“你快走呀!这里没有你的事!”

    吉权心里很不明白,他的一句玩笑的话,怎么引起了羊廷国对他的堂客发急了?小英子一眼就看出了三愣子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她大声说:“三哥,你胡思乱想什么,还不赶快请工作队的同志到堂屋里去坐。”

    英妹子说完转身就走了。吉权忍不住又向她后背上的那条乌黑油亮的迷人的大长辫子瞅了一眼。

    吉权和丁苗苗进了三愣子的堂屋坐下以后,三愣子向吉权、丁苗苗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过去是信了,也在村子里说过共产党的一些坏话,那都是从王腾达的嘴里听来的。”这没头没脑的话,将吉权和丁苗苗弄懵了。

    吉权忙说:“老乡,你说什么呀!我们今天是来访贫问苦的,你是这个村子里的穷人,现在解放了,穷人要当家作主人了,我们要向你了解你们村子里的情况。”

    三愣子听说不是来向他问罪的,思想上轻松了一些,但他不懂什么是访贫问苦,于是他说:“我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你们要了解村里的情况不要问我,我领你们去找一个人,我的大兄弟,他比我穷,他有文化。”说到这里他也不管吉权他们同意不同意,自己起身就往屋外面走。

    吉权又被弄懵了,心想:我是来找他的。丁苗苗觉得这个人神经有问题,同他没法谈。于是,对吉权说:“看他要带我们去找什么人,不妨去见见。”

    吉权没有起身说,心想:“小坳山村的王腾达要我先找他的。”还不想走。这时三愣子已经走得很远了。丁苗苗拉着吉权说:“他都走远了,你还愣在这里等什么!”

    吉权和丁苗苗被三愣子带到了羊廷望的家,在院门口三愣子就大声地喊:“大婶子有两个工作队的同志要找廷望。”说完他不等里面回话,如释重负地扭头就走了。

    吉权和丁苗苗自己往院子里走,这院子同羊有国的差不多,只是欠归置,显得有点凌乱。从堂屋里走出一位脸部消瘦,满头灰发,走路蹒跚的妇女,看样子至少也像五十多岁了。

    她是羊廷望的娘,村里人大都叫她羊六嫂子。她看到吉权和丁苗苗后,马上想起了她儿子从小坳山村,开会回来对她说的:现在改朝换代了,小坳山村来了共产党的工作队,并向她说了一番他是个啥模样。所以当她看到吉权他们时,就知道了这是工作队的同志来了,于是很热情地说:

    “是工作队同志吧?请到屋里来坐。”吉权他们进了堂屋,里面的陈设很简单,在屋子的中间摆了一张旧的四方大桌子,四周摆了四条长木板凳,上面放了一个又高又大的瓦茶罐,还有几个黑色的大陶器碗,靠着墙边还有几把旧的木椅子。吉权想,同他们刚才到的羊廷国的家比,就要显得贫寒多了。但还是像一个过日子的样子,也许这才是他们要找的访贫问苦的根子户。

    吉权和丁苗苗他们自己挪了一下,靠墙边的椅子坐下后。羊廷望的娘也坐下了,她颤巍巍地说:“工作队同志,是来找我的儿子的吧?他现在不在家,你们有什么事能跟我说吗?”

    “啊!不在家,其实我们的事也不急,只想同他坐在一起说说话,谈谈你们村子里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只是我的儿子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这时丁苗苗接过话说:“大婶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他。”接着她拉近乎地说:“大婶子,你的身子骨还好吗?”

    这下,可打开了羊六嫂子的话匣子,她说:“不好,也就是凑合着活吧,我们娘儿俩能活到现在不容易啊!我的当家的在廷望,也就是我的独子,刚出生没有几天,忽然得了一场大病,没有几天就撒手不管我们母子了。家里的男人没了,这个家的天就塌下来了。

    一想到我们孤儿寡母今后的日子没法过了!我就哭得死去活来,正在做月子的时候,碰到这样让我想死的心都有的悲伤事,你们说我的身子还能好得了吗!得了一身的病,刚生下的儿了自己也照管不了,眼看我们母子俩没有活路了。”

    说到这里,她也不管吉权他们爱不爱听,情真意切地加重话气说:“多亏了我们的族长,五益叔,派他的大儿媳妇来伺候我做月子,没有让我们母子挨饿受冻,我和儿子才这样活下来了。从那以后都是族长让大伙儿把我们家的田地种了,我们什么也没有干,到了秋天干干净净的粮食都送到了我们的家里。族长没有让我们缺吃少穿的,才活到了今个儿,别的可以忘,族长对我们的大恩大德不能忘。”

    刚喘口气,羊六嫂子咬牙切齿地说:“说起来也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可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们没钱治我的病,我儿子着急!他听说小坳山村的王腾达是活神仙,能治百病,也不要多少钱,就把他请来了。谁知他装神弄鬼,将我吓死了没有气了。多亏了立儿他娘,就是王先生,我叫雷嫂子,硬是把我从鬼门关里头,生给拉回来了,救了我一命。”

    吉权对她的说话开始没有太经意用心听,当听到她说到,王腾达将她吓死了,后来被一个叫王先生的,现在叫雷嫂子的人救活了。才引起了他的注意,打断她的话问:“立儿他娘,王先生,雷嫂子是谁呀?”

    “你们是从西边过来的吧,村边上的那个稻草屋就是立儿他娘的家,我们村就她一家住的是稻草屋。她叫王芬芳,开始我叫她王先生,现在我叫她雷嫂子了。是日本人在我们中国作恶的时候,逃难到我们村的。可是一个好人啊!也是一个文化人。我的儿子的文化就是从她哪里学来的,她也是我儿子的干娘。”

    丁苗苗听后,觉得她说的这个立儿他娘,王先生的人,很神的,能把死了的人救活,又有文化还教她儿子学文化,觉得这人有点不一般!。

    吉权听说这个叫立儿他娘的就是王芬芳,猛地王腾达对他说的话一齐涌上他的心头:

    这个女人,在国民党的部队里呆过,个人、家庭背景都很复杂。是族长羊五益请来的,与族长的关系非常密切。一个女人家,不跟自己的男人去过好日子,不同儿子在一起,偏偏要独自一人留在茅草村过苦日子-----。简直不可想象,她留下的动机和目的都很可疑?奇奇怪怪我看就像是一个潜伏下来的国民党的特务。------。

    吉权想到王腾达对他说的这些话,认为他面前的这位大娘阶级觉悟也太低了,分不清是与非,不知道好人与坏人,所以他不想再听这个大娘说他们的族长和这个立儿他娘。于是他打断她的话,问:“羊廷国是你的什么人呀?”

    “他呀!他是我的当家的亲叔伯侄子,大排行老三,是我儿子的哥。就是有点儿缺心眼,说话做事有的时候没有一个准谱儿,全村的人都叫他三愣子。前一阵子在村子里是说过共产党的一些坏话,不过,他说的这些话,都是从那个下三赖王腾达的嘴里听来的,他只是学学舌,工作队同志,你们可要原谅他呀!”

    吉权和丁苗苗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刚才羊廷国见到他们时为什么那么不自然,还有些紧张,也不愿意同他们谈话,原来在他的心里的死结在这儿。心想,这位大娘让他们了解到了这一点,对他们今后做羊廷国的工作还是很有帮助的,觉得这是很意外的收获。

    本来很不在意听这位大娘说话的吉权,对大娘的说话也有点兴趣了,想听听她还能说些什么?反正他们现在也不想走,想等等她的儿子呢!

    让吉权没有想到的是:这位身体力不好,但很健谈的大娘,就是对王芬芳的事有兴趣,吉权几次打断她的话,想让她说点别的,这位大娘还是三句话不离王芬芳。

    她从王芬芳是怎么到她们的村里来的;怎么为了‘茅山柚’留在了村子里;以及为了她的‘茅山柚’又如何吃大苦耐大劳开荒建果园的等等------。不管他们爱听不爱听,她说她的,一直说到太阳快偏西,到了她该做晚饭的时候了。

    这个时候羊六嫂子,才话犹未尽地停了下来说:“工作队同志,我该去做晚饭了,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在我这里随便吃点山里的家常饭,我估摸到哪时候我儿子也该回来了。”

    丁苗苗想:等到吃晚饭太晚了。于是,她婉言谢绝地说:“大娘,今天太晚了,我们对回去的山路还不太熟悉,到了天黑在山里就会找不到南北了,以后有机会再来吃您做的饭。”

    “说的也是,我不留你们了,赶紧走吧,我们这里的山路不好走,你们初来乍到,在路上注意点儿,千万不要摔倒了。”

    吉权和丁苗苗在回关帝镇的山间小路上,丁苗苗问吉权:“你觉得今天这位大娘说的话怎么样?”

    吉权立即回答说:“不怎么样,这位大娘看样子,在旧社会像是吃过苦的穷人,可是她的阶级觉悟太低了,你听她今天说的,不是给他们的族长歌功颂德,就是把那个当过国民党兵的,来路可疑的那个女人吹得神乎其神,简直就是他们村子里的救世主。”

    丁苗苗说:“我看她不像在瞎说,只要她说的情况属实,我们听了对今后的工作还是有好处的,俗话说兼听则明嘛。不过对你向我一再推崇的王腾达,我听了她说的一些事情后,觉得这个人至少也不是你说的那么好。在解放前他说共产党的坏话,情有可原,因为这是听了国民党的反动宣传,但是他不干农活,装神弄鬼骗财害人,最起码也不能算是一个正经的农民。

    丁苗苗说到这里,吉权马上沉不住气地反驳说:“你这样看问题就片面了,我认为这正好说明他在旧社会苦大仇深,装神弄鬼都是万恶的旧社会生给逼的,白毛女不是被黄世仁逼到山里成了白毛仙姑了吗!”

    丁苗苗马上说:“这可不能比,两方面的性质、情况都大不一样”

    “我哪天带你到王腾达的家里去看看,看看他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就知道了,他是不是苦大仇深。假若这样的人还不能成为我们的依靠对象,相信他,我们还能依靠谁,相信谁呀!今天我看了羊廷国,还有羊廷望的家,他们都是独门独院的住着,家里也是像模像样的,与王腾达一比我还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我们要找的穷苦的农民呢!”

    “好了,好了,我们两人不要再争了,等我们将情况了解多了,自然都清楚了。唉!吉权,你饿不饿,我可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一天就吃那么一点点早饭,到现在太阳公公也要马上打烊休息了,可我们一天下来一口水也没有喝呀!哪个大娘只顾滔滔不绝地说她的话,水都不主动让我们喝一口,真有点儿走不动了。”

    “干革命嘛!想想长征两万五这算什么,你们女同志就是有小资产阶级娇气。”

    “去你的吧!”

    今天是羊五益有生以来最让他怃然的日子,在小坳山村开群众大会会时,吉权不理他,虽然当时心里也惘然,他还在想:正如唐仇凑说的,工作队的同志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工作队肯定是要到茅草村去的,到了茅草村,您是族长不找您,还能找谁呀!所以当时心里虽然有些不畅,一会儿也就过去了,晚上还睡得着。

    今天当他听说工作队的吉同志来了,还多了一个女的,他想:在家里等着吧,还将堂屋归置和打扫了一下,沏了一壶新茶。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先是听说工作队的同志先去了三愣子的家,然后又去了羊廷望的家。听到这种情况,他有点沉不住气了,让他意识到这不是工作队不了解情况,而是很了解情况,是共产党不想要他这个族长了。让他很失落地想:

    共产党不要他这个族长,对他个人来说,不当这个没有一文钱俸禄,只有操劳、担当的族长,倒是一种解脱,落得一身清闲。而且他早就感到自己的年岁大了,力不从心了,该找一个合适的年轻一点的人来接他的班,可是现在不等他交班,共产党就不要他这个族长了,这在他的心里不仅惘然若失,还很懊丧。更觉得愧对祖宗。

    因为羊五益认为:,他当的这个族长,不仅是他羊五益个人的事,有茅草村的第一天起就有族长,村里的族长是老祖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谁当族长,这是祖宗交给他的一份责任。

    按照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当族长的要想方设法地让全村的人都有吃的有穿的有住的,让全村的人和睦相处,让每家每个人不仅能活得好,还要活得有尊严。为此,当族长的对全村一千多亩田地的春种、夏耘、秋收、冬藏,全村人的谈婚论嫁、生老病死,到小俩口子拌嘴、婆媳之间怄气他都得管。茅草村的天就是族长支撑着的,族长是村子里的主心骨、是村民心中的可以避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羊五益不敢往下想,一旦他们茅草村没有族长了,村里的人怎么生活和生存?他的心里能安之若素吗?

    在群众的大会上,吉权口口声声讲,共产党打下天下,就是要让老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他当族长快二十多年了,心里想的天天做的,与共产党想的要做的有什么两样?即使是在国难当头,天下不太平的日子里,他都是在想着如何让茅草村人安全、过好日子。

    在他的操劳下茅草村人的生活,就是在不太平的日子里,也没有饿死、冻死一个人!上天可鉴。他不明白,共产党为什么不要族长?族长对茅草村的人过好日子,是需要?还是在哪里妨碍了什么事?他不明白更想不通啊!

    羊五益还在想:“那天会上吉权讲,从今天起茅草村和小坳山村就是一个行政村,要成立农协会,要由农协会推举村长。从那天的情况看,吉权是很看重王腾达了,今天来了茅草村,先是去找三愣子。三愣子带他们去了羊六嫂子家,这是冲着廷望去的----,看来今后在村子里管事的可能就是这些人了。

    我们村子的人先不说,就说王腾达,他是什么人,是王家的一个纨绔子弟,不务正业的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败家子、是他的堂客都不要了的混混儿,这种人能带领大伙儿过好日子吗?他是一百个想不通,二百个不放心啊!

    就在羊五益愁肠寸断想不明白,又还没有完全绝望的时候,有人来告诉他,工作队的同志已经离开了羊廷望的家,往关帝镇走了。

    这时的羊五益才彻底地绝望了!顿即眼前一黑、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上了。从此以后羊五益一连数日大门不出,闷在家里不言不语,在极其郁闷中苦度时光,让家里的人为他忧心重重。

    一个月后,茅草村和小坳山村要成立农协会了。在小坳山村王氏词堂开农协会成立大会的那天,在茅草村有两个人没有被通知去参加大会,一个是羊五益,一个是王芬芳,他们被划到另类了。

    毫无思想准备的王芬芳,就像是突然间被迎头痛击了一棒,顿即晕了!等到缓过来以后,她在想:她来茅草村已十年有余了,她没有一天不在劳动,她的脸、她的手、还有她的心,她的全身还有哪一点儿不像农民,她不明白,她还要怎么做才能彻底完成她的脱胎换骨的改造呢?

    其实她哪里知道,将她划为另类的原因,不是她从事劳动的手没有起茧,被太阳晒过的脸没有变黑,而是她向来引以自豪的那段驰骋抗日战场,并为此负过伤流过血的光荣历史。抗日虽然没有错,但她是在国民党的部队里,国民党的部队是反对共产党、反对革命的。她曾经是其中的一员,自然也就摆脱不了她也是反革命的干系。

    更何况她只身一人留在茅草村,心甘情愿受苦受累,在王腾达、三愣子等人的眼里是从没有认可的,在这些人的影响下,吉权当然会怀疑:王芬芳离开男人和儿子,独自一人留子这里,有悖人之常情。人吗,谁不想过好日子,享福,那有不同男人、儿子在一起,自找苦吃的女人。此乃‘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虽然在茅草村大多数人对吉权说:她是为了‘茅山柚’的梦想才留下来的。吉权不相信,王芬芳是一个女流之辈,‘茅山柚’不就是一个水果吗?一个水果哪能有那么大的力量和吸引力,让她做如此大的自我牺牲?在吉权的心只有一个解释,王芬芳很可能是国民党某个反动组织的成员,潜伏在这里有所图谋。

    丁苗苗对王芬芳的认识,同意吉权的一半,从她也是一个女人来想,认为王芬芳置丈夫、儿子不管不顾,独自留在茅草村自找苦吃,动机、的目的是令人费解。但她不赞同吉权说的,是潜伏在这里另有图谋的特务什么的?在茅草村这样一个穷乡僻壤的旮旯儿,她图谋什么?未免也太有想象力了。

    不过在吉权向关帝镇工作队的领导汇报时,也在场的丁苗苗没有表示异议,对吉权的观点无声地默认了。

    工作队的领导听完吉权的汇报后,赞扬地说:“你们很有敌情观念,和很高的政治警惕性,在新解放区我们就是要擦亮眼睛,对阶级敌人不能放过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对王芬芳这个人我们一定要上报了县人民的有关部门,进行彻底深查。

    凭心而论,王芬芳,虽然对共产党了解不多,但她在国民党的宣传下,也没有相信过一句国民党说的共产党的坏话。而且在她的心里一直珍藏着在抗日时,接触过的八路军干部、战土给他留下的:真心抗日,英勇善战的美好的印象。还有共产党救过她的丈夫的命,共产党是她们家的大恩人,她对共产党的感恩之情是刻骨铭心的。她早就盼望共产党能够胜利,她是以无比喜悦的心情欢迎共产党统治中国的。

    而且,王芬对新政权怀有期待和自信,希望能支持她在茅草村的创业,帮助她实现‘茅山柚’的理想。今天不让她参加农协会的会,实在是让她感到太突然了,这对她是沉重地打击,一时不知所措,她又不便过问究竟。看到张晓阳同茅草村的人,成群结队的往小坳山村走时,心里上的失衡和失落让她痛苦不堪。她失魂落魄的扛了一把锄头,拿了一把镰刀,独自去了她的果园。

    果园是王芬芳的命,也是她能聊以的地方,无论她有什么烦恼只要看到了她心爱的果树,一切都忘了。今天也是一样,在果树中除了一会儿草以后,心里也平静了很多,平静下来以后她在想:听她的孩子的爹说过:共产党办事是很认真的,也许在他们的眼里她现在还不够一个农民的资格,以后自己继续努力吧,想到这里也就不怎么难过了。

    小坳山村、茅草村的农协会成立了,王腾达任农会会长,羊廷望任副会长,三愣子(羊廷国)、还有张一夫、王广才为农会委员。

    过了一些日子,王腾达、羊廷望被通知到县里去开会,在茅草村这是破天荒的事,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羊廷望的娘看到儿子有今天的风光,也高兴得合不上嘴,并一再叮嘱羊廷望说:“孩子,你干娘救过娘的命,你能有今天,主要是你的干娘教你学文化,没有她你哪能有今天,我们不能忘本啊!你上县城之前,一定要去看看你的干娘。”

    羊廷望他何尝没有想到过要去看王芬芳,她的救母之恩,平时像亲儿子一样对待他的真情,他不会忘,也没有忘。只是因为吉权已经郑重其事地对他打过招乎:“你现在的身份变了,今后与王芬芳不要来往了。”

    羊廷望壮大胆子问:“为什么?”

    吉权没有回答,可是这是工作队的意见,他又不能不听,因此在如何对待王芬芳的态度上,让他非常地为难,内心也很痛苦。由于他娘的再三督促,在临走前才下了很大的决心去了王芬芳家。王芬芳见到他去看她,心里很高兴,看到他身上穿的褂子实在太旧了,于是拿了她丈夫留在家里的一件兰咔叽布褂子给他。并深情地说:“换上吧,不要让人看不起我们山里人。”羊廷望默默地换上了。

    又过了一些日子,小坳山村和茅草村农协会要推举成立了村委会。在村长的人选上吉权和丁苗苗产生了分歧。吉权说:“小坳山村的人口多,村长应该由小坳山村的人担任,王腾达现在是农协会的会长,村长理所当然的非他莫属。”

    丁苗苗则认为:“王腾达不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农民,本来担任农协会的会长就不合适,再让他担任村委会里的第一把手更不合适。”俩人争执不下,最后由镇人民定夺。镇主要领导采纳了丁苗苗的意见,向农协会提议,推举羊廷望为村长,王腾达为副村长,羊廷国、张一夫、王广才为村委会委员。

    小坳山村、茅草村,村委会的成立标志着小坳山村和茅草村一个新的时代正式开始,茅草村由族长管理的时代寿终正寝。

    虽然没有人宣布罢免的族长,羊五益还是暗自在心里生气、难过,无奈地静观其变。茅草村的小运子对王腾达当副村长心里很不服,对三愣子当委员也很不屑。只要见了小坳山村的王腾达就撇嘴,心里在说:“共产党真是瞎了眼!”

    不知不觉要过大年了,茅草村的人还是同往年一样,在阴历的十一月就开始为过年忙开了。做粑粑、熬糖、打豆腐、杀猪、淹腊肉腊鱼----。就在茅草村的人等着过大年的时候,雷至泉带着他的小儿子回来了,让全村的人既喜也惊。喜的是雷至泉已经有些年头没有回来过年了,今年能回来大家当然高兴;惊的是,他穿了一身灰颜色的棉制服,这是解放后共产党的干部穿的清一色的标准的服装,也是当时老百姓心中共产党的干部的主要形象。还有他须臾不离手的手杖,一瘸一踮地走路。

    他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茅草村的乡亲们的面前后,让大家马上想到了,刚解放不久就听到他们的族长,骄傲又神秘地在村里说过:王芬芳的男人雷至泉是共产党。

    孤陋寡闻的茅草村的山民们,现在不得不惊奇地想:族长说的不仅是真的,而且在国民党的大牢里还被打瘸了腿。一个为共产党受过苦的人,现在,在共产党里面肯定是一个大官,因此对他充满了神秘和敬畏。

    雷至泉是怎么当上了共产党的干部呢:湖南和平解放后,各级地方党委、先后陆续建立了,伍子修被任命为南湖地区的地委书记。上任不久专程去了罗盘山镇,到了他曾倾注了近十年心血的罗盘山中学。这是他以新中国地委书记的身份看望了全体师生,并与他的情深谊重的老同学,曾同他共度难关,生死与共的雷至泉促膝叙旧。在谈话中他问雷至泉对今后的工作有什么考虑时?

    雷至泉成竹在胸,毫无旁念的坚定地说:“我当然想回我的实验农场,把被鬼子毁了的‘中华一号稻种’从头做起,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再弄出来,让新中国的农业上一个新的台阶。”

    伍子修听到了雷至泉满怀憧憬和自信的回答后,心里一沉,心想: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对他的理想还是如此的执着,他多么想说:“你明天就可以回到你的农场里去,让他如愿以偿惊喜万分,可是他说不了这样的话。

    在来之前他已经料到了雷至泉一定会向他提出想回农场的要求,他询问了省的有关部门,都说近期和长远都没有办实验农场的计划,让他很失望的同时,也在想他怎么向他的老同学说呢?今天他再也无法回避了,低着头不敢正视雷至泉的眼眼,说让雷至泉大失所望的话,他久久没有做声。

    刚才还充满了自信的雷至泉看到伍子修的神情,让他预感到事情远远不是他想象的那么顺利,于是他说:“老同学,你怎么哪!不说话了,是不是实验农场我去不成了?”

    伍子修无奈和同情的冲着他点点头。雷至泉顿即低下头像霜打了似的蔫了,只差要掉眼泪。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心中唯一的又屡屡遭受挫折的理想,最后他寄予厚望的新中国,也让他彻底地失望了。

    他心灰意懒地想:他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过分的奢求,不求名也不图利,他只想不辜负父亲的厚望,不忘自己报考农业大学时的初衷,将他的人生为祖国还很落后的农业的进步,贡献出一切。可是为什么就如此地难啊!为了他的梦想,日本人、国民党已经让他碰得头破血流了,好不容易盼到了新中国,还是让他失望了。人不为理想而奋斗,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价值?想到这里他为自己的命运多舛感到无比地悲哀,眼前一片茫然。

    伍子修看到雷至泉的精神快要完全崩溃的样子,他也很难过,虽然他现在贵为地委书记,也算是新中国一位较高级的干部了,但也很无助,只有同情。他望着雷至泉贴心地说:

    “老同学,我非常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虽然实验农场不能去了,只要你有一颗报效新中国的心,摆在你面前的路还是有的。你现在已经是一位很受师生们欢迎,非常称职的校长,只要你愿意,完全可以留在学校继续当你的校长,为新中国的教育事业做贡献,也能实现你的人生价值。假若你还想做你的专业方面的工作,我可以推荐你到县农林局去工作。

    雷至泉听说可以到县农林局去工作,那是他热爱的专业工作呀!顿即全身一振,如同在黑夜中看到了光明,在他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之火。于是,他向伍子修敞开了他的心扉,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我做教育工作是在特殊的情况下,特殊的选择,在我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将它当成我的终身的职业。自从我进入大学在农林学系学习的第一天起,我就将农林方面的工作当成了我的终身职业,成了我心中的魂。离开了农林方面的工作,我就像成了一个没有了灵魂的空躯壳。

    我在学校里工作这么多年,我也在认真地做好学校的每一项工作,也让我感到了人生的价值,也给我带来了不少实现人生价值的欢乐,但终归不是我的初衷,我的内心深处还是很痛苦的。

    雷至泉就这样选择了到县农林局去工作,别的没有多想。按照伍子修的要求,他写了一份自传,交给了伍子修。伍子修写了一封推荐他到陵临县农林局当副局长的信,派人送到了陵临县县委。

    陵临县的有关部门和有关的领导看了伍子修的推荐信和雷至泉写的自传后,经过反复研究,认为雷至泉出身大地主家庭,社会关系极其复杂。不适合担任县农林局副局长的领导工作,由于是伍子修推荐的又不能不安排,最后决定安排一个虚职,县农林局的顾问。

    将他们研究的意见上报伍子修后,伍子修在顾问的后面加了副局级三全字。雷至泉就这样被任命为陵临县农林局的副局级顾问。接近春节时,雷到泉收到了陵临县人事局的任命通知书,他决定春节前去报到。

    雷至泉带着任命通知书,到了陵临县。县的一位主管人事工作的副县长接待了他,见面时很热情地说:“雷至泉同志,非常欢迎你到我们县来工作,你是一位在农林业方面造诣很深的专家,伍书记推荐你到我们县来工作,这是他对我们县农林工作极大地支持和关怀,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县的副局级干部了,县农林局的顾问。”

    他们谈了一会儿话时,接到电话通知的县农林局的局长崔大农来了,将雷至泉接到了县农林局。

    雷至泉到了县农林局,局长崔大农再次对他表示了热烈地欢迎,给他简要地介绍了农林局现在的一些情况后,就主动地对雷至泉说:“雷顾问同志,听说你有几年没有回家过大年了,今年你就早一点回家去过年吧,明天就可以走,过了正月十五回来上班也不迟。到时候你的办公室和住房也就安排好了,今晚上我已经要办公室的干部安排你到县招待所去住。到招待所住下后,农林局办公室的干部,会给他送去了一身棉制服和当月的津贴。”

    就这样,雷至泉再从陵临县城回到罗盘山中学,带着他的小儿子,以一个新中国干部的形象,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茅草村。到了村里以后,尽管他还是跟过去一样,行为举止平易近人,主动与村里的人接近,还是让村里的人感到莫测高深,与他接触时多少有些局促和不自然。

    乡亲们对他如此的生分,让雷至泉很不自在。特别是羊五益,他俩过去是无话不说的推心置腹的深交,现在,在他们之间就像有一扇无形的墙,将他们俩人的心给隔开了。羊五益也像在有意的躲着他,即使两人见了面也说不上三两句话。

    村里的人对雷至泉的态度让他心里很不安,只要有机会他总是诚恳地表白自己:说他是共产党员不够格,也不是什么大干部,只是在县农林局里任职的一名技术人员。可是他怎么解释,村里的人都不相信,还认为他这是真人不露相,让他哭笑不得

    雷至泉这次回来,最得意和开心的,要属王芬芳。不仅是曾让她担心受怕的梦中的丈夫,现在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夫妻的团聚给她带来的欢乐;而且还为有这样一位心向共产党,在国民党的迫害中表现出铮铮铁骨的丈夫感到骄傲和自豪;现在丈夫以新中国的干部身份回来,又使她对共产党的感恩之情再深了一层,不只是救命之恩,还有知遇之恩,不论干部大小也是共产党和人民里的人了。对此,让她的脸面上感到无比的光荣和体面,对没有让她参加农协会,心中的不快,和在村里人的面前有短了一截的感觉,在雷至泉回来之后就马上烟消云散了。

    小英子是在扳着手指算天数,盼望着大年的到来,到那时她的心上人雷自立就能回来了。当她听到雷至泉回来后,她大大方方地跑到了雷家,没有看见雷自立,让她大失所望,顿时难过的想哭。

    雷至泉交给了一封雷自立写给她的信,她双手捧着信迫不急待地找了一个背静的地方,屏气凝神地一口气看了几遍。洋溢在字里行间的雷自立对她的缠绵深情,让她怦怦心动,她把信紧贴在自己的心窝上,对自己未来的幸福遐想联翩。她深知雷自立对她的深情眷爱,她更理解雷自立不儿女情长的鸿鹄之志。

    雷自立在信中说:“英,亲爱的:我恨我为什么没有长上翅膀,不能天天飞到你的身边;我恨一年中为什么只有一次过年,不能多次地回家同你聚首。当今年的春节一天一天向我们走来的时候,我是多么的高兴啊!到那时我们又可以相依相偎互诉衷情了;又可以紧紧携手到山林中去寻觅孩提时采拾蘑菇的足迹;到田野去闻一闻挖过野菜的田里泥土的芬香;到山岗上再去看一看放牧晚归时如血的夕阳-----

    英,我爱你!我也爱刚诞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当我知道共和国在招唤他的儿女们,到山区到农村去征集公粮,支援解放军,去解放共和国还没有解放的地区。在学校放假后,我报名参加了征粮工作队,不能回去过春节了。因为这是我们这一代青年应尽的职责,我也深信你会理解和支持我的。

    亲爱的:解放了,为我们古老的祖国带来了新生,和无限的生机,同时也为祖国大地上所有的炎皇子孙,带来了新生。你现在也是一位有文化的女青年了,你应该有远大的志向,冲破种种桎梏,走出山村,投身到革命的大洪流中去,做山村中新一代的女姓,我在等候你的勇气和决心。来日方长,相聚有期。深深爱你的立,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