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祖国在召唤 我辈之责任(下)
王芬芳接着说:你这次回来真不巧,小运子你也见不到了,他到县城去受训了。说是回来后当咱们村的民兵队长。雷自立高兴地说:“这是好事。”
“可是好事多磨。”
镇上要每个村自己推荐一个身体好,政治思想觉悟高的二十多岁的农民,到县里去受军训,回来后当村里的民兵队长。在村委会上羊廷望推举小运子,王腾达、三愣子都反对说:“他是坐过班房的人,不配。”
关于小运子在派出所被拘留的事,至今羊廷望还有一肚子的委屈,到现在村里人都在为小运子鸣冤,认为他心眼儿不正。所以当听到王腾达、三愣子还把小运子被拘留的事,当成事来说,从来不轻易发火的羊廷望,这次他火了。
羊廷望两眼瞪着他们俩人,拍着桌子说:“小运子是偷了、抢了,还是杀人、放火了,到现在你们还抓住他不放,怎么就不想想你们自己办的事对吗?”
经羊廷望如此发火,虽然王腾达再也不敢将此事作为理由反对让小运子到县里去受训。但是,王腾达又说:“你们茅草村的人少,我们小坳山村的人多,民兵队长应该由小坳山村里的人来担任。”
他的意见马上得到了小坳山村的另外两位村委的支持。在会上是四比一,羊廷望没辙。
王腾达提名,他的一个远房的弟弟王腾飞去县里受训,大家没有异议,上报了镇上。镇办事的人问羊廷望:“王腾飞识的字多不多?”
羊廷望说:“顶多认识自己的姓吧。”
办事的人说:“这次受军训,不仅要接受队列训练,还要学习‘民兵工作条例’和一些常用武器的使用,回来后还要当教官,一个大字不识的人肯定干不了。你们村里再重新研究一下,除了已经说过的条件外,一定要挑选一位正儿八经的农民,身体强壮的,又有一定的文化水平的人去受训。”
这样的条件,特别是文化水平的要求,村委会在小坳山村和茅草村挑来挑去,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非小运子莫属了。
王芬芳说完以上的情况后,接着说了雷自立最想听的也是他魂牵梦萦的小英子。“小英子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王芬芳的第一句话就让雷自立大吃一惊,忙搭腔说:“她走了,不在家?”王芬芳看到雷自立着急的样子忙说:“是好事,她上了中南妇女干部学校。”
“哦!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小英子说,这是在你的鼓励下她才走出这一步的。”雷自立听到他的话在小英子的身上起了作用,心里很得意。
下面王芬芳向他讲述了小英子参加干校的一波三折的经过:
就在一个多月前,小英子到关帝镇去赶集,走到镇上的街上,看到了《中南女子干部学校招生简章》大布告。大意是:学校的宗旨,是为培养妇女干部,凡是本人历史清楚、出身劳动家庭、身体健康,具有小学以上文化程度,三十岁以下的妇女都可以在当地的乡、镇报名,经审查合格后,持县的介绍信,到学校报到参加学习。学习期限一年,毕业后统一分配工作。
小英子看了,马上想到了雷自立在信上对她说的话:你要做山村中新一代的女性,走去山村,投身到革命的大洪流中去。于是她动了心,走进了镇公所,对接待她的干部说:“我想报名,到中南女子干部学校去学习,就不知道我够格不够格?”
接待她的干部瞧了瞧她一身山村姑娘打扮,问:“你是哪个村的?”
“茅草村。”
“识字吗?”小英子点了点头。接待的干部顺手拿过一张报纸,指着一条新闻说:“你给我念一念。”
近三百字的新闻,小英子一口气很流利地念完了。接待的干部又拿了一支沾水笔和纸说:“将你的家庭地址和你自己的姓名,写在这张纸上。”小英子也很快地写完了。娟秀工整的小字,让接待她的干部对她不仅刮目相看,而且惊讶得有点不相信是她写的,好奇地问:
“你在哪里上的什么学校?”
小英子笑了笑说:“我没有上学。”
“哦!那你的文化是从哪里学来的?”
“啊,这是我们村子里的一位姨娘教我的。”
让接待她的干部更感到不可思议,在他的印象里茅草村就是有点儿怪,果然如此。这时他再一次端详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山里头的姑娘:后背上有一条又粗又黑,油光锃亮大辫子,婀娜多姿的身材,豪放中透着文雅,含蓄中又有飒爽之风度,觉得这个姑娘是一个做干部的好苗子,目前农村最缺的就是这样土生土长的女干部,于是他怀着极大的兴趣和欢迎的态度说:
“你完全符合去干校学习的条件,现在你填写一张表吧,再让村子里根据你家里的经济情况,开一个家庭成份和你本人历史清白的证明就行了。这事较急,后天带上几件换洗的内衣,外衣不要多带到哪里会发,还有开的证明,到镇来集合,有专人送你们去县里,再由县里送你们去干校。”
小英子听说她可以到女子干部学校学习了,她真的要飞了,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想不到会来得这样快,这样的突然,以致她自己的思想上还没有充分地准备,相信她将要开始崭新的人生,这是真的。激动和兴奋让她一路跑着回到了茅草村。
到了茅草村,小英子没有回自己的家,先去见正在果园里劳动的王芬芳。气喘吁吁的她,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王姨娘,我报名参加中南女子干部学校了。”
王芬芳先是倍感意外地一怔,当她完全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时,就大加赞扬地说:“好哇,有志气,我们这个山旮旯里终于要飞出一只金凤凰了。自立知道了一定会高兴死的。”
小英子有点腼腆地说:“我这也是受到了他的鼓励才有了这个勇气和决心,想到去报名的。”
“你的家里知道吗?”
“还不知道呢,我从镇上就直奔您这儿来了。”
“快回家吧,让你的爷爷、奶奶、爹爹、娘也高兴、高兴。”
小英子兴冲冲地跑回了家,家里的人全都在屋,她冲着他们兴高采烈地说:“爷爷、奶奶、爹爹、娘,我报名参加中南女子干部学校了!”
满屋里的人冷不丁地一听,全怔住了,直着眼睛望着她。她娘忍不住地问:“你刚才说的是个啥意思?”
小英子也觉得刚才说得太快了,于是,她一个字一顿地说:“我报名参加中南女子干部学校了。”
“女子干部学校又是一个啥意思?”
“它是专门培养妇女干部的地方。”
“这个学校在哪里?”
“很远的,要出咱们省。”
一直坐在屋里头,停止了手中的篾器活计,望着小英子没有吱声的羊五善,沉不住气了,接茬儿说:“要去那么远,我们不去。”
她娘又接着问:“在哪里要学习多会儿?”
“一年。”
羊五善又说:“这么长的时间,我们更不能去了。”
她娘说:“学习完了啥办呀?”
“统一分配工作。”
这时一直问小英子的娘忽然恍然大悟地说:“以后你就是公家的人了,再也不在家里呆了。”
“差不多吧。”
这时小英子的爷爷羊五善,将手里的篾器活计往地上一撂,气呼呼地说:“这种学校我们不去,一个女孩子家不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呆着,跑那么远,以后还有人要吗?我们不丢这个人。”
羊五善如此的态度,小英子一点也没有想到,让她进门时哪股子热乎劲立马从头凉到了脚。她急忙向羊五善跑过去,蹲在他的身边,撅着嘴,撒着娇说:“爷爷,这样的好事,有人想去还去不了呢,你就让我去吧!”
羊五善用手抚摸着小英子的头,温情地说:“爷爷就你这么一根独苗孙子,你一下子跑那么远,去那么长的时间,爷爷舍不得啊!你看爷爷这把年纪了,又一身的病,说蹬腿就会蹬腿,去见阎王爷。你不在我的身边,我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难闭上眼呐!”
说到这里羊五善老泪涟涟。小英子对羊五善向来是心重情深的,看到爷爷哭了,她也哭了。
从来没有准主意,老实巴交的小英子的爹爹于是说:“英,爷爷是最疼你的,爷爷不想让你走,就依了爷爷吧,我们哪里都不要去了,全家人在一齐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小英子的娘看到爷孙俩都哭得那么伤心,心里也很难过,心事重重地没有说话。
到了吃晚饭时,小英子一口饭都没有吃,就跑到村东边的山顶上大樟树底下的大石头上坐下了,这是她同雷自立常坐的地方。仰望天空上在云彩中穿行的冷冷弯月,心里在喊:自立哥你现在哪里?我现在很为难、也很痛苦,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一向活泼开朗,从不知道什么是愁的小英子,现在是真的犯愁了。
小英子的心里,一方面是:对妇女干校,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了憧憬:坐汽车、坐火车看外面陌生、色彩纷呈的大千世界。在大楼内宽敞明亮的大教室里听课,体验做一个真正学生的滋味,实现一个山村的妹子穿上干部制服人生的转换。如此灿烂人生的前景,她实在是不想放弃。
小英子的心里,另方面是:从小疼她、爱她、百般呵护她,恩深情重,难割难舍的爷爷。她实在是不想让已步入暮年体弱多病的爷爷,因为她而伤心难过。
左右为难的小英子,心如刀绞,难过地用两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弯月儿在薄薄的白云中渐渐地东去,山风依然在弃而不舍地撩拨她的衣襟。无助又无奈的她,心里在喊:月儿啊!风儿啊!请你给我的心上人捎个信,告诉他,我现在很迷惘、很苦恼,又很无助,让他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正在小英子愁肠百转,眼前一片茫然,倍感孤独的时候,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英子。”
小英子的爹、娘不放心找到山上来了。小英子猛地一下扑到她娘的怀里哭了。她娘紧紧地抱着她说:
“娘知道你现在心里很苦,娘的心里也不好受。这事呀,我反复寻思,娘主张你去。到过咱村的女工作队,穿的一身干部服,往大伙儿面前一站,那派头、神气,大姑娘、小媳妇见了谁不羡慕。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呆在家里这一辈子,也就是跟娘一样,成天脸向黄土、背朝天,辛苦到老。你现在既然有了当干部的哪个出息,怎么能不往哪里头奔呢!再说了,你现在是雷家的人了,自立今后肯定是公家的人,你不做公家人,又怎么能与你般配呢!”
小英子,为她娘的话深深地触动了,她抹了一下眼泪,抬头望着她娘说:“我爷爷怎么办?”
“有我和你爹嘞!你还担心什么。”
“我是怕伤我爷爷的心。”
“爷爷是老脑筋,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有点舍不得你。但是,那有当爷爷的不希望自己的孙子有出息,当他慢慢地想明白了,他还能难过吗。”
一直站在他们旁边的小英子的爹,也插嘴说:“爹刚才是一时糊涂,说了不同意你去的话,还是你娘看得远,你就高高兴兴地去吧。”
小英子娘问:“你王姨娘哪里知道这事吗?”
“我进村首先去了她的家,第一个告诉了她。”
“她有什么意见?”
“当然同意喽。”
“那就好,你明天就去找王姨娘,人家是有文化的人,会说在理的话,让她来开导你爷爷的老脑筋,准成。”
小英子经她的娘和爹如此这么一说,结在心里的死疙瘩被解了,心里舒坦了,一身轻松。回到家里躺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做了一晚上的好梦。
第二天,王芬芳应小英子的请求,做了羊五善的工作,成了。小英子就这样踏上了人生新的征途,成了从茅草村第一个走向外面世界的女人。
王芬芳已经往桐油灯里多次加油了,夜,万籁俱寂,只偶尔听到从隔壁的房子里传出张晓阳酣睡中均匀的鼾声。母子俩的说话还是言犹未尽。当王芬芳想到雷自立已奔波了一整天了,于是很心疼地说:“你走了一天的路,明天你还有很重要的事去办呢!我们该休息了。”
雷自立躺在久违了的被褥底下,垫有厚厚的稻草的床上,既柔软又有弹性,比起学校里的硬板床要舒服多了,全身一放松,那个惬意,心想还是家里好啊!
他确实很累了,也很想睡,可是,刚才姆妈给他说的村子里的人、村子里的事,仍在他的脑际萦回。特别是他的小英子,迈出人生的关键的一步,要有出息了,让他格外地高兴和振奋,开始睡不觉。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到他还没有醒来时,王芬芳在床边叫他起床吃早饭了。他睁开眼睛起床时,太阳已经越过树梢,明媚的阳光,已经撒满了屋前的整个场地,顿即让他精神格外地抖擞。
雷自立吃过早饭,要去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少年时,在一个被窝里睡、一个牛背上爬、一个锅里吃过饭的挚友,现在茅草村、小坳山村的村长羊廷望。给他开家庭成份,和本人历史清楚的证明,这是他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
村委会就在小坳山村的王氏祠堂里。小坳山村对他来说不陌生,他在这里的私熟馆,度过了他的半年多的时光。景物依旧,少年时的往事在他的心里也记忆犹新,他印象最深的是在一位女同学的指引下,透过学堂后面木板的缝隙,看到的神仙——太上老君。
王氏祠堂在他的心中是一个充满了神秘的地方,那时他只能把脸贴在大门上,从门缝里向里瞧,黑乎乎地什么也看不见。今天大门洞开了,当他刚迈进有几许、几许气派的祠堂大门后,正在里面主持开村委会的羊廷望一眼就看见他了,错愕不已,惊喜万分的几个箭步跑到了雷自立的跟前,俩人异常兴奋、激动地抱在一起。
王腾达、三愣子等几个村委委员都看傻眼了。羊廷望将雷自立拉到旁边的一个长板凳上坐下后,他对村委们说:“刚才研究的事就这么定了,我们今天的会就开到这时吧。”
再转过脸笑眯眯地对雷自立说:“你真是稀客了,我们又快两年没有见面了吧!你是不是把我们这些山里头的土包子朋友给忘了?”
“那敢呐!别的能忘也不能忘掉我们的大村长呀。你看我昨天晚上到家,今天一大早就直奔你的‘衙门’来了。”
“我不知道你昨晚上回来了,要是知道我一大早准去将你堵在热被窝里,说不定我还要钻进去嘞!”
“假若时光能够倒流,我真想回到我们的少年,天天在一起做我们的好梦。我记得有一个夏天,半夜里我们俩都被蚊子咬醒了,起来一摸是蚊帐的门开了,我说你的腿长,准是你蹬开的,你说我睡觉不老实弄开的,俩人都嘴硬,谁都不认账,将睡在隔壁房子里的姆妈吵醒了。她举着灯走过来了,什么话也没有说,用大蒲扇将蚊帐里的蚊子赶走了,将蚊帐抿好塞进褥子底下,走了。我们俩人并排躺着,相互抚摸着身上被蚊子咬的包,偷偷地笑了,一会儿又睡着了。”
雷自立和羊廷望俩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沉浸在少年时的难忘的深厚的情感之中。良久,回到了眼前的现实时,都不无感慨地齐声说:“人为什么要长大呢!不长大该多好!”
这时祠堂里只剩下他们俩人了,谈话也进入到了现实的话题。当羊廷望知道了雷自立这次回家的主要目的后,他既惊讶、羡慕又敬佩,连连称赞地说:“我的小老弟,你真行,放弃了学业和深造,响应党和人民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号召,好样的,你又走在我的前面了。
当下,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在我们这个山旮旯里也是家喻户晓,我的心也动过,要不是,我是我娘的一根独苗,娘身子不好没有人照料,我肯定要报名参加了。”说到这里羊廷望关心地问:“伯父、母都同意吗?”
“我还没有告诉我爹,他是希望我上大学的,姆妈没有问题,她的思想是挺进步和开通的,昨天我对她说,她是百分之百地支持我。”
雷自立说到他的姆妈,蓦地触动了他的另一根神经,他瞅了瞅羊廷望一眼,变得很严肃地说:“廷望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像我们少年时那样,心里怎么想的嘴里就怎说。”
羊廷望陡地一听雷自立说话的口气,再看他的脸色,心里咯噔了一下,也很认真地说:“你怎么呐,我们哥儿俩你还不了解我,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心口不一的话,你心里有什么就直说吧!”
“昨晚听我姆妈说,自从你当了村长以后,就再没有登过我家的门了,是真的吗?”羊廷望也是很严肃地望着雷自立点了点头说:“是真的。”
“你这是为什么?我姆妈对你这个干儿子怎么样,你心里应该一清二楚。”
“恩重如山。”
“自从你不理睬我姆妈以后,她总是在很自责地想:我做错什么事了?还是说错了什么话,得罪他了?”
“干娘什么错也没有,是我对不起她。”
“你是知道我姆妈的脾气和秉性的,她是最讨厌那种攀龙附凤的小人的。你现在不是以前的放牛娃了,是村农协会副主席、村长,你不主动去答理她,她是不会死皮赖脸地去答理你的,但她的心却难过极了。
她说,有时候远远看着你,渐行渐远的身影,想到过去你们之间的情分,她就暗暗地流泪。”
羊廷望听到这里也很难过地低下了头,久久不语,还忍不住地掉下了眼泪。
他们沉默一大阵之后,羊廷望猛地一抬头,一双挂着晶莹泪珠的眼睛,望着雷自立很激动地说:
“自立,我的心里也是不好受啊!我心里比什么都清楚,没有干娘就没有我现在的家,更没有我的今天。我怎么会当了这么一个芝麻官都不是的村长,就翻脸不认对我有恩,疼我爱我的干娘呢!这样我还是人吗?为了这事我的娘不只一次地骂我忘恩负义,可我只能忍气吞声地听着,我有说不出的苦衷啊!”
雷自立听羊廷望说话的语气,看他的神态认为他是由衷的,可是他又很不理解,这里面他到底有什么难言之苦呢!他一脸困惑地望着羊廷望说:“你有什么苦衷,难道在这里对我也不能说吗!”
羊廷望急忙说:“对你我当然什么话都能说,这事一直在我心里憋得很久了,早就想找一个人说道说道了,今天你既使没有提起此事,我也会主动向你说的。”
“解放后,我被进村的工作队看上了,当上了茅草村和小坳山村的农协会副主席,之后不久,工作队一位叫吉权的同志对我说:‘你现在是农协会的副主席了,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以后不要同你们村里的那个王芬芳来往那么密切,最好是不要来往了。’ 当时我非常地震惊,他又没有说明是什么原因,我又不敢多问。可是工作队的话我又不能当成耳边风,不能不听呐。
从哪时起,我就非常很不情愿地对我的干娘开始疏远了,基本上不去干娘的家了。日子一长被我娘发现了,她不止一次地骂我忘恩负义,我也没辙,又不能向她解释,只能忍着。后来我当了村长,关帝镇的镇长找我去谈了一次话,他态度很严肃地对我说:
‘你现在是村长了,一定要站稳阶级立场,说话做事都要想到自己的身份,注意影响。你们村的王芬芳是你的干娘吧!从此以后你要同她一刀两断。’他的话让我惊愕不已,怔怔地望着他。
镇长接着说:‘据有人反映:王芬芳的历史背景很复杂,当过国民党的兵,站在人民的立场上看,她就是反革命。这种身份的人是怀着什么目的到了你们的茅草村的?她为什么不去同她的男人一起去过好日子,吃香的喝辣的,却偏偏要一个人留在你们的村子里过苦日子。
从表面上说,她要培育一个叫‘茅山柚’的所谓新品种的水果,鬼才相信呢?这里面肯定隐藏了不可告人的勾当,她很可能就是一个有计划、有目的潜伏下的国民党的特务。
所以,我今天郑重地对你说,是让你心中有数,以免在这个问题上犯政治性的大错误。当然这么重大的事,我是要进一步核实的,也不能随随便便下结论。在我未核实之前,你知道就行了,对谁者不要说,包括你的亲娘。’
在旁边听的雷自立,不仅惊诧不已,早已怒火中烧,气得他咬牙切齿,也让他如梦如幻,很难相信这是真的。可是他又觉得自己神智清醒,说话的羊廷望也是活生生的,这不是梦,于是他怒气冲冲地用手使劲拍着身边的木桌子说:“这是彻头彻尾的政治陷害。”
在一旁的羊廷望急忙劝他说:“自立, 你冷静一点,不是现在还没有做最后的结论嘛!”
“我真没法冷静,我恨这种搞政治陷害的小人!”
当雷自立稍稍冷静后,他无比愤慨地自言自语地说:我姆妈平日老老实实做人,与人和睦相处,热心助人,从不与人为争,侵犯别人的利益。这个卑鄙的小人,他为什么非要陷害我这个苦命的娘呢?”
良久,雷自立抬起头,心中很不安地问:“廷望哥,他说的这些鬼话你信吗?”
羊廷望立即由衷地诚恳地说:“我当然不信,别的我说不清楚,可我的干娘,她是怎么来茅草村的;又是为了什么留在茅草村的;她在茅草村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透明如镜,从没有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我最清楚。茅草村所有的人谁都一清二楚,没有人不说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
羊廷望的话让雷自立在心里稍微有了一些安慰,心想:是呀,我的姆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茅草村的人最清楚,不是什么人想凭空捏造诬陷得了的。同时他相信共产党最讲实事求是的,特别是想到了,不是镇长还说了,现在要保密还要进一步核实吗!他坚信他姆妈的那一段抗日的光荣历史也是经得起审查的。
于是,雷自立对羊廷望郑重其事地说:“我姆妈她是为了抗日救国,才参军的,在国民党部队里她是一名卫生兵。她当兵的时期,正是国共两党联合抗日的时候,在她的心中,共军是友军决不是敌军。她作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卫生兵,救过国民党的兵,也在国军和共军共同协同作战的战役中,也救过共产的八路军的军官。她为抗日负过伤流过血,因为负伤她在抗战胜利前就退役了。
国共两党破裂,解放战争时期,她已经到了你们的茅草村了。她在我心中,不仅不是什么反革命,而是一位抗日的巾帼英雄,我为她感到骄傲和自豪。说她是反革命的人,不仅是对历史无知,而且是别有用心。
而且我娘对共产党在解放前救了我爹的命,解放后能安排我爹在人民里工作,是怀有极深厚感恩之情的。昨晚上她还对我谆谆教导说:共产党的恩情,我们全家人在日后都要知恩图报”
羊廷望听后,有些高兴地说:“自立,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有数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啊!”接着雷自立很动情地说:“廷望哥,我这一走,是去面对世界上最强大的美帝国主义及其他的帮凶,很可能血洒沙场永远回不来了,既使能活着回来也不知道是何年哪月。看在我俩少年时的情份上,我就把我的姆妈托付给你了,我希望你能像已往,像亲娘一样对待她、关照好她。”
羊廷望为雷自立的真情所感动,也急忙地说:“你放心地走吧,干娘对我有再造之恩,像亲儿子一样疼过我爱过我,我绝不会对她无情无义的,一定会尽我所能,像亲娘一样照顾好她的。”
雷自立立即起身紧紧地握住羊廷望的手说:“有你的这些话,我投身沙场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这句话说完,雷自立又急急忙忙地说:“果园、‘茅山柚’是我姆妈的命根子,甚至比她的命更重要”
羊廷望忙说:“这些我心里比你清楚,你就放心吧。”雷自立听了心里特别高兴,心想:我什么也不要说了,再说半句都是多余了。于是,他很感慨地说:“我这个儿子对我姆妈来说就跟没有一样,她的身边有了你这样一个干儿子,这也是她的造化。”
雷自立将自己的家托付给了羊廷望后,如释重负,觉得这次匆匆忙忙地回家,值。最后他向羊廷望说了他这次回来,要办的唯一的一件事,请村委会给他开家庭成份,和他本人历史情况的证明。
羊廷望说:“这事好办。”随即拿出了笔和纸,想了想说:“现在我们这里还没有进行土地改革,各家的阶级成份还没有划分,关于你家的成份,我看,贫农不像,地主、富农肯定更不是,那就算中农吧!你看怎么样?”
“这事你说了算,你是村长。”
一会儿功夫,羊廷望将证明写好了:‘兹有我村雷自立同志,家庭成份中农,本人历史清白----’上面盖了村委会的大章,和村长,羊廷望的签名。
雷自立看了后,很满意地说:“很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叠了一下,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后,雷自立很依依不舍地说:“廷望哥,我走了!”说完他们俩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俩人眷眷惜别时,雷自立对羊廷望说:“我明天,天不亮就要动身走,姆妈今天上午去了关帝镇,可能是去买菜了,要不今天中午你就到我家去,我们在一起吃中午饭。”
羊廷望想了想说:“我心里很想去,可是,正如我刚才说的,我想还是不去的好,村里人多眼杂。”
雷自立很理解地冲着他点了头,再一次紧紧地同他握手说:“那我们就再见了。”接着他又意味深长地说:
“但愿后会有期。”
“后会一定有期。”
雷自立从小坳山村回到茅草村后,没有回家,去看望羊五益。羊五益正坐在院子里的大榆树底下编竹器活。
雷自立刚进院门就大声叫:“五益爷爷。”由于他的脸孔太陌生了,冷不丁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条大黄狗,在他的面前蹿腾狂吠。
羊五益听到叫声,抬头一看是雷自立,倍感意外的急忙起身对狗大喝了一声:“一边去!”再笑容满面地对雷自立说:“自立回来了,稀客,稀客,有几年没有回来了吧?”并顺手拿了一把竹椅子说:“快坐下。”
“爷爷,你好吗?”
“什么好不好!也就是还活着。”
雷自立仔细瞧他,与他记忆中的五益爷比,要苍老了许多,憔悴了许多。昨天听姆妈说,自解放后他就不管村里的事了,有很严重的失落感,思想还有些保守,对新社会很多的事看不顺,出门见到村里的人话也少了,成天憋在家里,关帝镇也很少去了。
雷自立今天一看果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郁闷得很。雷自立关切地问:“爷爷,您可要注意保重身体,听我姆妈说您现在很少去关帝镇了,我说您还要多去,在茶馆里坐坐,听大伙儿天南海北地穷聊,同一些上了年纪的老相识说说心里话,多好啊!”
“唉!我老了,已经没有哪个心情了,还是说说你吧,过年都没有回来,这次回来了能多住几天吧?”
“我明天一大早就要走。”
“嗬!为什么这么急?”
“爷爷,我已经报名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呐!要到朝鲜去打美国鬼子。我是赶回来开家庭成份证明信的。”
“哦!你要去打美国佬,他们的飞机、大炮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你的家里的人都同意吗?”
“同意。”
羊五益先是钦佩不已,心想:你们雷家的人我们山里人不能比呀!接着他暗自摇摇头,半天沉默不语,一会儿两只老眼中已经满含了泪水,他望着雷自立说:
“孩子,你五益爷知道,你们雷家的人都是干大事的,你们定下来的事,我想拦也拦不住,那就去吧!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见爷爷啊!”
“爷爷,我一定会的。”
“你看我是老了,尽说一些不吉利的话,你不会怪罪我吧?”
“那哪会呢,爷爷是疼我。”
“你到小英子的家里去了没有?”
“还没有。”
“快去吧,我的哪个老哥哥,听了你要跑那么远,去同美国佬打仗,不知道他又会怎么想呢,他这一关你恐怕不好过。”
雷自立又坐了一会儿,同羊五益聊了一些别的话后,很依恋地告别了羊五益。羊五益望着他,向着羊五善家的方向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骂自己,这都是我造的孽!
雷自立到了小英子的家,羊五善、还有小英子的奶奶、爹、娘都在。他们看到雷自立突然到了他们的家,像是从天上降下来似的,都惊喜万分。特别是看到雷自立已经不是他们过去眼中的孩子了,现在长得既魁伟又英俊,而且很帅气、很神气,还有文气。每个人的脸上都高兴得像艳阳天那样灿烂,让他们见了心里也是乐滋滋的。
可是当雷自立满怀激情地告诉他们,他已响应了国家的号召,报名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将要赴朝鲜打美国鬼子时,每个人的脸蓦地全变了,比阴天还要阴沉,让他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特别是羊五善,在布满了皱纹的脸上,那双瞳仁发黄的眼睛不眨一眼地紧盯着他,令他发怵。
那个场面、那个气氛、每个人的神态,让雷自立感觉到就像自己是一个犯了罪的罪犯,他们要对他进行严厉的审判。时间就像凝固了一样,让雷自立感到无比的漫长,在这漫长后,羊五善终于颤巍巍地质问道:
“你要去打仗,我的孙子小英子怎么办?”
“等我将美国鬼子赶出了朝鲜,就回来同她结婚。”
“你说的倒很轻松,你要是回不来了呢?”
“那就让小英子另外嫁人。”
羊五善,气愤地:“你这是屁话!你不为我的孙子着想,我可丢不起那个人,俗话说,好女不嫁二夫,我家的英妹子与你订了婚,就是你的人了,你想让她为你守一辈子寡吗!”
这时小英了的奶奶、爹也忙帮腔说:“我们不去打那个美国鬼子,行啵?”
雷自立很坚定地说:“奶奶,叔,那怎么行呢!这事那有反悔的,再说了这是保家卫国,也是我们这一代年轻人应尽的责任。”
雷自立这么一说,羊五善,气冲斗牛地张着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不断地咳嗽起来。小英子的娘和爹,忙走过去给他捶背,小英子的娘一边捶着背,一边说:“爹,现在是新社会了,孩子们的事我们想管也管不了,您就少生这个气吧,坏了自己的身子。”
羊五善缓过来了一口气以后,气嘟嘟地对雷自立大声嚷:“你快给我走,快去尽你的责任去吧!算我瞎了眼。”
嚷完以后,又咳了起来。雷自立还想说什么,小英子的娘忙向他使眼色,用手示意要他走。
雷自立只得起身告辞,临走时很恭敬地向羊五善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说:“爷爷,我走了,您老多保重。”
雷自立刚走出屋门,小英子的娘、爹,都紧跟着追了出来,到了院子里,小英子的娘对雷自立说:
“自立呀,爷爷老了,思想旧,他还是老黄历,总想一家子人和和美美,平平安安的天天在一起过日子,还希望你们给他养一个大胖重孙子。可现在是新社会了,你们又是有文化的人,思想活,那能按着他的想法过日子。头前小英子走,他也很难过了一阵子,这会儿你又要走了,而且远得不贴谱,还是去打仗。他哪个旧脑筋一时那能接受得了,他的话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哪,那能嘞,他老人家的心思我心里明白。”
“明白就好,你这一走,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回来,到了前线自己多注意,有空就写封信报个平安,也免得大家惦记。”
小英子的娘说着有些忍不住地潸潸泪下。看着雷自立走远了,小英子的爹,羊有言冲着雷自立喊:“我们会让小英子等着你的。”
下午,雷自立哪里都没有去,独自一人在他视为家珍的果园里漫步,享受果园、感悟果园、更感悟它的沧桑之变:这里曾是他熟悉的,杂树、荆棘、小竹、野草、葛藤,还有那扎人的猫耳朵等等,盘根错节生长的地方。在它里面虽然有一片片,一丛丛的小竹,晨光照射在它挂满了晶莹露珠的嫩绿小叶上,虽然对水牛充满了诱惑,但水牛还是不想去涉足。
而于今,这疏松黄里透黑油亮的土地上,却没有了一根杂草,生长着一排排、一株株,人见人爱的青绿葱郁的果树,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郁郁清香。这小巧精致的果园,令人陶醉,也让人心旷神怡。既使不吃它结出的果实,能身在其中,也是人生的一种享受。
在雷自立面前的一切,令他憧憬,更令他浮想联翩。因为他眼前的这个果园,决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果园,它正孕育着,生长着柑橘家族中一个从未见经传的新的子孙,这是人类改造自然的一个伟大创举,也是造福于人类的伟大的事业。这一切又是发生在曾被人遗弃,也是人畜都不涉足的荒土坡上。
今昔如此沧桑的巨变,让他如梦似幻,触景生情想起了精卫填海的传说:精卫的大志、坚定不移的决心、填海的艰辛、历经的苦难。作为这个果园的创建人,他的姆妈,以她的表现和她所做到的一切,将她称之为当代的精卫也是当之无愧的。
姆妈她,是一位既伟大而又很平凡的女性。说她伟大是因为她敢想敢为,为了她的梦想不畏任何艰难,不惜自我牺牲;说她平凡是因为她是一个普通人,无权无势,住草舍、食淡食,长期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动的生活。她想要做的一切,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只能经自己的努力一点一滴地来实现。正因为这样她在他的心里是块丰碑。
雷自立更在想:姆妈的理想、她所干的事业、她的付出,在解放后的新政权下,能得到理解和尊重吗?凭他现在对共产党的了解,他的回答无疑是肯定的。
晚上,王芬芳为雷自立收拾行装时说:“我们家的钱都花在果园上了,这么多年没有添置一件像样的东西,家里就有一床鸭绒被,它轻、体积小,又保暖。这是我们逃难临走的时候,你爷爷塞给我们的,算是家里最珍贵的东西了,你带着吧,朝鲜冷。”
王芬芳的心意,让雷自立五味杂陈:姆妈的母爱、家里的寒酸、果园对家里的拖累、他内心的感慨,一齐涌上心头,忙说::“姆妈还是留着你用吧,在学校里我有一床棉被,到了队伍里也会发的,再说了我也不能搞特殊呀!”有过当兵经历的王芬芳有些恍然地说:“儿子说得对,我们不能搞特殊。”
鸡叫头遍王芬芳就起床了,为雷自立做早上吃的,还有带在路上吃的。雷自立吃完早饭,就起程了。他手里拎着包袱,出了门站在屋前的场地上,久久地凝视着,还在夜幕笼罩下的他熟悉的年久破旧的稻草屋,和还是黑蒙蒙一片的他心中的果园。最后雷自立在王芬芳的面前深深地一鞠躬说:“姆妈,儿走了,你一定要保重,千万不要太累了。”
雷自立说完,在昏暗的寥寥晨星的天穹下,在金鸡喔喔的啼声中走了。王芬芳看着他很快消失的身影情不自禁地哭了。边哭边祈求:“老天爷啊!保佑我的立儿,让他能平平安安的早点回来。”
雷自立出了村,拐了一个弯,刚往山上走,就模模糊糊,隐隐约约看到前面的山坡上,樟树旁站了一个人。他是不信鬼的,但还是让他感到有些瘆,那是他必经之路,只得硬着头皮壮着胆子,眼睛睁得大大地快步往前走。瞬即那个人影动了,并迎着他走来,紧接着听到叫声:“自立,你果然走得好早啊!”
雷自立惊喜望外地说:“廷望哥,是你呀!你来得也不晚呀。”羊廷望到了雷自立的跟前,接过了他手里拎的包袱说:“我要送送你,早就睡不觉了,就怕来晚了你走了。”
路上俩人步伐很快,言语不多,因为要说的话昨天上午都说了,哥俩的情义,全在相送之中。
他们在忽隐忽现的启明星的指引下,或并行或一前一后,翻山越岭,向着东方走着。走到东方的天边出现了鱼肚白,走到东方出现了万缕灿烂的霞光,走到了喷薄而出的太阳冉冉升起,走到山间的小道上有了匆忙来往的行人。
尽管雷自立多次说:“俗话说得好,送君千里总有一别,廷望哥就送到这里吧!”羊廷望一直坚持要送,到了时过中天,他们已走了雷自立回校的近一半的路程。
雷自立和羊廷望在路边的一个米线铺子里,每人吃了一碗过桥米线后,俩人才依依惜别。羊廷望站在小店的门口,一直看到雷自立的身影消失在丛林中,才黯然地转身往回走。
在罗盘山中学,经过本人自愿报名,有关部门的审查,包括雷自立在内的七名同学被批准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他们都是高中的学生,人人意气风发,做着出发前的准备工作。
雷自立办好参军的一切手续后,给父亲写了一封长信交给了弟弟雷自林,说:“这封信你替我交给爹爹,我不能按照他的心愿上大学了,辜负了他对我的期望。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要上大学,千万不能让爹爹再难过失望了。”
雷自林很认真地不断地点头答应“嗯。”眼泪却早已往下掉了。他已经为雷自立参军哭过很多次了,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哭,就是情不自禁。
雷自立的同班好友岳文彬,也是真心的想参加志愿军,满怀激情地报了名,但没有被批准。他自己的心里很明白,这是受了家庭的影响,因此,他沮丧极了,沉重的家庭包袱压得他在同学、老师的面前抬不起头,在内心里很苦恼。在同学中能听他诉说衷肠的只有雷自立,所以在雷自立返校后,就与与雷自立进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侃侃长谈。
在长谈中雷自立对他说了不少的安慰和鼓励的话,特别说了:“家庭出身我们是不能选择的,但我们自己的人生之路,是自己可以选择的,只要我们永远保持一颗积极向上的心,报效祖国的人生之路有千条万条。祖国不能只有军人,更需要有真才实学的建设者。你在学习上很有天赋,应该发扬你的长处,按照你的理想,不改初衷地升大学,将来当专家。”
“看来我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你放弃了学习,改变了你的初衷,你不感到可惜吗?”
“没有想过,只觉得现在祖国需要我上朝鲜前线。”
“你的这种能舍弃自我的胸怀,你对政治的热情和勇往直前的精神,看来我这一辈子想学也学不会。现在的社会最需要的是你这种人,将来你一定前途远大。”
雷自立听到这里哈哈大笑了一声说:“你说的前途呀!远大呀!从我决定参加志愿军起,通通都置之脑外了,到了前线身临险境,情况千变万化,随时都有可能光荣。”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我们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们今后一定后会有期。”
“但愿如此吧!”说到这里俩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夜色深深,凉风习习,校园静悄悄。老师、同学们早已进入了梦乡,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各自的寝室。
雷自立在临走前,专门拜访了徐满志校长。在宿舍、在办公室,和他尊敬的老师们、友好的同学们一一辞行。
这是一个天高云淡,朝霞满天,微风拂面的清晨,雷自立等七名同学,背背被包,精神抖擞地离别他们依恋的校园,按要求到县城去集合北上。徐满志等学校领导在校门口,同他们一一握手送别,不少同学、老师们也自发地站在校门的两侧,怀着敬仰之心,用热情的目光和热烈地声掌为他们送行,送他们走上战斗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