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我想做什么,还轮不上你来教训我。”流明的眸子依然闪耀着红色的光芒。
“你可别忘了,我纵使失败了,二世而亡,却依旧是王啊。”流明把手扶上陈述的额头,陈述十分恼怒一把甩开。
“算了,等我拥有你的身体之后,你的头想摸多久摸多久。”血色的眸子说道。
“等等,帝王的言灵……”路槐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拍手,“流老师,你赶快做点什么,把你的身体的主权拿回来啊!”
“抱歉啊……这家伙的身体已经被我占有了……就算你有几百年的言灵力积累,又怎能抵得过我的力量?拜你们所赐,我身上的怨气,可是非常地重啊。”流明的眸子越发红了,一股浓到化不开的血色,令在场所有人窒息。
“我以帝皇的特权,命令你陈述和我订立契约,没有选项,不容置疑!”富有威胁力的声音,强大的言灵场让陈述整个人如泥般瘫倒在地,甚至无法抬起头。
陈述身下,一个血色的法阵慢慢显现。
“在阵眼上写下你的名字!”没有任何余地的命令,陈述在强大的言灵场的影响下,慢慢地伸出手。
“要用血!”毫不留情的叱责。陈述木然地取下腰间的钥匙串,用小军刀划开了手指。
路槐卿极力想要闯入阵中,却被言灵力弹开——仿佛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罩,把陈述覆盖在其中。
怎么办……好不甘心就这样成为恶魔的奴隶……
“不要!不可以!”
虽然陈述嘴上一直在反抗,但手上却没有停下也无法停下,在阵眼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你的字太潦草了,想要欺瞒法阵吗?没有用的!”血色的眼睛,仿佛能看见人的灵魂深处。
“孙子才画得很圆的圆圈呢!”陈述嘴里,依然丝毫不饶。既然早晚要被他鱼肉,先放点狠话就放点狠话。
名字最后一个点也落在了阵眼上。忽的天地变色,陈言馆的灯烛荧煌,闪闪烁烁,在天花板上霎着眼睛。
那股青烟从流明的身体里钻出来,飞也似进入了陈述的身体。陈述的身体蜷缩成一个球,好似一个犰狳,但仍然阻挡不了那股青烟的闯入。而另一边,流明的力量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在沙发上瘫倒成一个蓝指海星的样子。
附加在陈述身上的无形威压渐渐消散,法阵也慢慢稀释在空气中。他站起身,看着方才写下的血色的“陈述”两个字,依然心惊肉跳。而此时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陈述,你好啊。”
“别,别在我身体里面!离开我,放手啊!”陈述失心疯一般的狂啸。如果不是因为陈言馆设置了良好的消音设施,邻家一定会因为扰民来打门的。
“陈述你冷静点!”路槐卿从身后抱住陈述:“木已成舟,你还是想想如何与他相处才是正事。”
陈述侧过头成一个斜角,睫毛上晶莹剔透,好似雨后挂着水滴的松枝,虽然眼里噙满了泪水,却忍住不让它滑落。“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话里带着点点哭腔,仿佛是十多年的委屈一口气的尽数吐露。陈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灵魂会是毒蛇,为什么会被“恶魔”附身,为什么遇到这些事偏偏是他而不是别人。是自己八字犯冲,还是出生时七星连珠?
路槐卿用手抱住陈述的头,把它拗进自己的怀里:“抱歉啊陈述……陈言馆还没有找到这样的方法……”
陈言馆里,一个瘫倒的中年人,一个青年环着一个少年,三人相对无言……
“陈述,”一声沉稳的男声划破沉寂,好像一把钝刀划破了一块完整的幕布,几点刺眼的光线摄入房间。“我问你,你现在是要活着,还是想立马去死?”
“我活着还不如去死……被恶魔附身一辈子……”陈述的声音哽咽了,断断续续,好像年久失修的长笛,声音早已锈了。
“我桌上有绳,厨房有刀,柜里有药,你选吧,提前写一份遗书别我们扯进来就行。”流明冷冷的说。
“流老师!陈述他已经很悲伤了您能不能不要伤口上撒盐?”路槐卿说道。
流明淡淡地摇摇头:“小路,这求死觅活的事我见得多了,离合看遍不说愁。只不过我向来对于自杀者是鄙视的,抛下了自己的烦恼却让你活着亲友发愁,不自私么。”流明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毫不在乎的样子,让人怀疑他不是个四十多岁中年男人,而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
“我……”陈述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流明接着说道:“况且你活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般人最多就当你是个偶尔说点疯话的人而已,你以前那些妄想症一般的话还少说了?并没有什么区别。”听见流馆主吐槽自己在陈言馆里面一边看漫画一边做白日梦的事,陈述羞愤相加,想要挣扎出路槐卿的怀抱,去找流明算账。就算路老师对你一口一个‘老师’,我也只当你是个旧书店老板,凭什么就诽谤人?
“老师!”路槐卿说道。
“不认清楚事实,一辈子也不会成长。”流明冷冰冰地说,“若是你言灵力强大到一定程度,你依然可以随便拿到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嬴政再有能耐,也要对你无计可施。与其怨恨命运,还不如好好加强自己。”
“之前连流明你也被嬴政控制了不是吗?你不是鬼木哥见过的最厉害的人吗?”陈述说道。
流明嘴角微扬,带着点笑意:“还记得嬴政之前说的‘谶语不出,言灵不灭’这句话吗?‘谶语’就是言灵只能发动唯一一次的特殊能力,释放之后如果没有宿主,就将彻底湮灭;如果宿主死亡,也将彻底湮灭。”
“你是说,因为嬴政使用了‘谶语’,所以力量格外强大?”陈述问道。
流明眉眼带笑:“孺子可教也。他可是把全部未来都砸在你的手中了啊。换言之,是变相的慢性自杀。”
真的是这样吗……嬴政,你在不在?陈述在心里说道。但那个男人的声音并没有在脑海中响起。
“所以陈述,你一定要有信心。再说了你也没和嬴政磨合过啊。如果嬴政作为言灵还不算坏的话,你就没有必要烦恼了啊。倘若真的是反派的话,勇士也一定能打败恶龙成为英雄的不是吗?”路槐卿安慰道。
“刚刚使用‘谶语’还订立了契约的言灵很累的,大概要休息一段时间吧,过会儿你就能在脑海里找到他了。”流明补充道。“啊对了,如果想要学习怎么召唤他的话,让小路明天教你。现在天晚了,你要不就在我楼上过一夜,我女儿流回雪房间旁边还有一间空的客房。明天小路你再去跟宿管说一声。”
此时正是十点多钟,学校已经关门,门卫也都洗洗睡了。一想到自己要是回寝室,免不了又要被宿管阿姨骂一顿。好在查寝并不查人,只是看熄灯了没有,因此在陈言馆里歇息一晚,倒也不是不行。
陈述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啊对了,你的妹妹呢?就是之前把我胖揍了一顿的。”
“小孩子早就上楼睡觉了。顺便说一下,流回雪很内向的,非常讨厌和陌生人交流,如果没事的话还是尽量不要打扰她了。”路槐卿好意提醒道。
“怎么会这样呢?”陈述不解的说道:“而且就算我是陌生人的话,以后也会经常来陈言馆来的吧?早晚都要变熟人的,去打个招呼也应该没什么事吧。”
“你觉得我来陈言馆多久了?”路槐卿突然问了一句不搭边的话,令陈述摸不着头脑。
“估计……一两年?我刚来绛高的时候,鬼木哥你就在教书了吧。”陈述如实答道。
路槐卿却叠两个指头:“翻个倍,三年。”
“但即便如此,流回雪看我的样子,依然是那种眼神。”
“那种眼神?”陈述不解。
流明打断了话头:“陈述你还是去跟回雪打个招呼吧,至于那个眼神,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回雪她是这样的性格,没办法。”
陈述上来楼,只见挂着“流回雪”牌子的房间里透着光。陈述觉得似乎应该向她道个歉,毕竟打扰了她家这么久,更况且还在这里歇宿,于是走到门口,忽欲敲门,又觉得不知如何开口反而尴尬。正此时,流回雪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少女肤白胜雪,白的那么不健康。满头浅金色的头发垂下,如同一树盛开的印度素馨。“你就是陈述啊。”流回雪带着一丝倦意,抱着枕头,鼻子脸全部藏在枕头里,只露出那双小白兔一般的红眼睛。陈述立马就明白了路槐卿所说的“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了,是那种对所有的东西都感到恐惧、害怕,拒绝变革抗拒变化的眼神。
“呃,是的……”陈述支支吾吾道。
“……”流回雪那双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似乎带着点敌意,好像是发现了闯入领地的入侵者。上下打量了一下陈述后,大概是觉得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便头也不回地“咣当”一声关了门。
“你的言灵就是嬴政吧,我警告你,千万不要召唤他出来,否则你会后悔的。”流回雪甩下这么一句话。所以自己刚才被迫与嬴政签订契约的事情她全部在楼上偷看到了?不过也是,我声音闹得这么大,她怎么可能没听见啊。
好羞耻,更羞耻的是居然被女孩子看见了,真的过分了啊。
陈述回想了这一天发生的光怪陆离的奇遇,简直就像是在小说里一样。越想越乱,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只是流回雪那句话依然在耳旁回响:
“我警告你,千万不要召唤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