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绚书一早起来看见沈寒杨坐在沙发上，精神奕奕一脸兴奋，跳起来和他打招呼：“叔叔好！”

    “怎么样？昨晚还好吗？”江绚书问。

    沈寒杨使劲点头，手舞足蹈的给江绚书比划：“我骑了一条那么大的鲸鱼！在海上漂流，还遇到恐龙，嘴有那——么大，好恐怖！不过我更厉害，没让他碰到我……”

    江绚书并没有多问，笑了笑揉揉他的头发，梳洗之后赶去上班。

    上班之前，还要去问一下猫想吃什么。玄墨霄在闭目养神，江绚书走过去食指戳戳他的爪子：“爷，您晚上想吃什么？”说完把手机递过去。

    黑猫用肉垫动作熟练在键盘上敲字：【满汉全席】

    “……你是猫，”江绚书再次提醒，“而且也吃不起，咱们晚上做红烧肉？今天给你放酱油。”

    玄墨霄没再搭理，算是默认了。

    “洋洋，叔叔要去上班了，”江绚书蹲下来，拉住沈寒杨的手，“你在家无聊的话可以找大顺玩，别怕，他不会欺负你的。”

    应该的吧？玄墨霄也不会那么无聊去找一个孩子的茬。

    沈寒杨眼睛亮起来：“可以摸摸大顺吗？”

    “呃……你可以试试。”江绚书笑容尴尬，他这个饲主都没随时撸猫的待遇，不知道换做一个陌生人会怎么样。

    江绚书走后，玄墨霄从房间里出来，懒懒打个哈欠。沈寒杨正坐在沙发上缩着脖子发呆，看见玄墨霄，露出一副想搭理又不敢靠近的表情。

    他坐的位置是玄墨霄的地盘，现在给一个小鬼占了，玄墨霄心里分外不爽，甩着尾巴昂起下巴：“到旁边去。”

    沈寒杨赶紧坐到另一边，玄墨霄跳上去窝成一团，眼睛瞄见小孩儿呆呆愣愣盯着他瞧，问：“看什么？”

    沈寒杨摇摇头，怯怯望着他，玄墨霄有点不耐烦：“有话就说。”

    小孩儿纠结了许久，小心翼翼问：“大顺，你、你是什么？”

    在他眼中，大顺外表是一只没有一根杂毛、很漂亮的黑猫，但周身泛着蓝光，走路时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个荧光爪印，转瞬间便消失不见。而且还会说话，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普通家猫哪里会这么神奇？

    “我没有这么土的名字。”玄墨霄舔着爪子，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哦，好，”沈寒杨从善如流，“猫大哥。”

    “……”玄墨霄不再理他，闭上眼睛。

    猫的身体就是这点不好，每天的睡眠时间颇长，如果强行支撑不休息就会感觉体力不支。玄墨霄大多数情况下会把睡觉的时间摆在白天，夜里则是保持警醒，随时准备对付冒出来的妖魔鬼怪。

    因此江绚书前段时间听到的客厅里不断传出的作乱声，都是玄墨霄在和那些脏东西打斗，赢了就把对方一口吃掉，化作精气修补残损的灵魄。

    一猫一鬼分别待在沙发两头，玄墨霄在旁边，沈寒杨半点不敢乱动

    动，老老实实保持着一个姿势僵硬坐着。直到听见轻微的呼噜声，黑猫好像睡着了，沈寒杨悄悄靠过去，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柔软水亮的毛皮。

    他的手还没碰到玄墨霄，一双明亮的猫眼骤然睁开瞪着他。沈寒杨的手僵在半空中，不好意思挠挠脸颊：“猫大哥，您继续睡、继续睡。”

    门外传来阵阵哭声，沈寒杨身体僵住，玄墨霄盯着他，听见他轻声说：“……是我妈妈。”

    他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只见妈妈捧着一张黑白遗照，一步一哭的上楼。父亲不在身边，只有两个姨妈跟在后面。

    “洋洋啊，我的洋洋……呜……”

    沈寒杨心里分外难受，他想哭但又哭不出来，想要出去看看也无法离开，只能透过这个猫眼静静目睹家人痛苦的模样。前两天他就发现了，他可以穿过任何墙壁，唯独江绚书家里进不去。同理，他在这里，打不开这扇门，也无法出去。

    玄墨霄从沙发上下来，跳到鞋柜上熟练将门打开。又用爪子推开一道缝，像是给他留了一道门。江绚书遭遇过lo娘女鬼之后，玄墨霄就在家里布上一层结界，像沈寒杨这种能力低弱的小鬼根本进不来，唯独这扇门可以出入。

    沈寒杨对着玄墨霄答谢，半透明的身体从门缝里滑出去。他回到家里，看见妈妈用桌子搭了一个简易灵堂，自己的黑白照片摆在上面，还买了他爱吃的水果和零食摆在盘子里，插上三炷香。

    “洋洋啊，是妈妈对不起你，没有保护好你，平时还动不动对你发火生气。对不起，妈妈真的对不起你……”

    沈寒杨站在一旁，看着妈妈跪在地上烧纸，声泪俱下。两个姨妈纷纷劝她，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先把洋洋的后事给处理好。

    烧完纸之后，姨妈找来一个油碟，棉线搓出一节灯芯，点上长明灯。灯光亮起的一瞬间，沈寒烟的眼前出现一条又黑又长的路，路的两边竖着一个个巨大的白色蜡烛，依次点起阴森白光，将这条路照亮。同时他的手腕上也多了一块牌子，写着自己的生辰八字，生于何年何月，卒于何年何日。

    沈寒杨感到害怕，这条路不知通向哪里，前方黑洞洞仿佛一个深渊巨口，他不敢走进去，害怕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办法回到这里。

    “洋洋啊，长明灯会一直亮到你头七结束，你可要找到去地下的路，不能成为孤魂野鬼啊……”

    姨妈低声念叨，沈寒杨抬头看着前方幽深遥远的路，身后是宽敞明亮的家，他没有一刻犹豫，转身就跑。从窗户里面出去，身体轻飘飘飘到楼下的窗户，在外面喊玄墨霄。

    “猫大哥！窗户开一下！猫大哥！”

    玄墨霄正在客厅睡觉，心里奇怪都留门了怎么他会在窗户那边出现。便懒懒过去，用爪子帮他打开窗户。沈寒杨飘进来，身体蜷成一团瑟瑟发抖，像是经历了什么极可怕的事。

    玄墨霄围着他转了一圈，忽然发觉他身上的死气重了一些，灵魂的颜色也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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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黯淡，便问：“怎么了？”

    沈寒杨快吓哭了，一把抱住玄墨霄：“路、一条好长的路！我不敢走进去，家门口给那条路封死了，我只能从窗户逃出来！”

    玄墨霄一听，就猜到发生了什么。长明灯点起，鬼魂就能看见通往地府的路。阴阳大道两边开，一路长明一路光。

    他冷冷道：“那是你该去的地方，头七之内抵达地府，七七之内投胎，错过这个时机的话，你会成为孤魂野鬼。”

    “我宁愿成为孤魂野鬼！”沈寒杨把玄墨霄抱在怀里，脸贴着他柔软的毛皮，嘴唇都在瑟瑟发抖，“我不要去地府，也不要去投胎，投胎了就会忘记现在发生的一切，我不要过去！”

    玄墨霄不耐烦挣扎着，发出猫叫声。沈寒杨听见猫叫便害怕的放开他缩到墙角去，玄墨霄蹲坐在地上，看着他手腕上的黑牌，心知就算他延迟去地府报道的时间，等鬼差空下来也会将他押走，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

    墙角里的沈寒杨缩成一团，躲在门后，努力想将自己藏在黑暗之中。

    江绚书今天在殡仪馆新送来的一批死者里看到了沈寒杨。

    本来洋洋的尸体没有分到他这一组，但中午吃饭时他听见隔壁组的胡蓉蓉说来了一个孩子，十岁都不到，身上青青紫紫，一看就是长期遭受家暴的结果。致命死因是后脑的重击伤，颅后都有凹陷，也不知是谁忍心下那么重的手。

    “这么小的孩子不时兴办丧礼的啊，我遇到都是直接火化了，还要化妆？”另一个女同事问。

    胡蓉蓉也不是很清楚，交接的程序他们接触不到，不过既然送来了，那就是工作。

    江绚书听见了，隐约感觉这可能是洋洋。他吃过饭之后去了一趟隔壁，揭开遮脸的白布，沈寒杨那张安静惨白的脸出现在眼前，直到此刻，江绚书才有一种真真切切的感觉：

    这个孩子真的死了，只剩下一个灵魂孤零零飘荡在人世间。

    “交给我吧。”江绚书对胡蓉蓉说。

    胡蓉蓉感到惊奇：“诶？你认识啊？”

    “楼上的邻居。”

    “没想到你还能和邻居认识，不容易。”胡蓉蓉拍拍江绚书的肩，“那就交给你了，最后一程给你送。”

    于是沈寒杨的尸体给推到他和卢孟思的工作间，江绚书向院长打听，得知尸体是从医院的太平间拖来的，听说是一个女人来办的手续，只身一人过来，定的日期是四天之后，想等孩子过了头七再烧。

    各地风俗不同，他们这里大多数都是死亡头一天用冰棺在家里摆一天，守两夜，第三天上山下葬。如今的时代做什么都追求简洁方便，白事的繁缛礼节省去不少，也没什么守孝三年的说法。不过的确是鲜少遇到要给孩子举办告别仪式的，一般都是直接火化领了骨灰下葬了。

    江绚书想，这可能也是那个女人对儿子的愧疚之心，人死如灯灭，已经什么都没了，能为他的做的也仅仅只是这些身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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