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十六七岁的捕头快步追上凌陌,瞅瞅他两旁的“护法”,很是新奇。目光正游走着,却在半空被阿其给截住。
两双琉璃般的眼睛,本就灵动得很,此刻带着好奇彼此盯上,惹得凌陌忍不住弯了唇角。
“有事么?”凌陌问一句,而后对阿其道,“阿其,你们先走着,我稍后跟上。”
“好唻!”
阿其在心里替江鸢感动,这位官爷公务如此繁忙,也没忙散他对她的惦记。
“你何必离开的这么急,”捕头用手一指金庆宗那个方向,“那边,苏二公子三言两语就抢了风头,仿似初始就是他正气凛然的出头,没你什么事儿。”
“嗯。”凌陌不置可否。
“我来的晚,听说金庆宗难为你了?”两个人边说边移步,刚离开喧嚣的人群,捕头那低眉顺目的样子便换了,他扬起下巴,一脸的傲娇。
“并没有,只是言语有些不和罢了。”凌陌眉梢也多了几分凌厉。
“再给你个机会。”
“不必了。”凌陌摇头,未几,眸光微动。
捕头熟稔他的脾性,赶忙凑过脑袋来。
他便在捕头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叮嘱几句。
“啧,”捕头听完,缩回脑袋,咋舌道,“你自己无亲无友,便要阻止那张翼飞的父亲寻他?莫不是这世上的亲缘关系,都碍了你的眼吧?”
“林西你正经些!”凌陌严肃起来,“我同张翼飞结了怨,便看不得他有人相助,却被你说成了什么样子!”
“哦,”林西这才恍然大悟,旋即,他正色道:“所以我说,跟我父亲大人合作,才有你许多好处。”
“嗯?”
“至少有我护着,谁敢瞧你不起,我便打谁个落花流水。”林西握了握刀柄。
“噗,”凌陌甚觉好笑,“以为你还有正事要说,既然没有,别妨碍我了。”
“这说的不是正事么?倘我打了那家少爷,安平候只会说打得好。”林西甩甩额前碎发,中气十足,“可你呢,手无缚鸡之力,打人打不过,而即便打得过,也被人家的权利给碾碎了。”
手无缚鸡之力只是笑侃,这位凌陌公子虽说武艺太烂,可应付三五个低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更倾向于和平共处,对打人毫无兴致……”凌陌转身欲走。
林西慌不迭把人拦住:“那些人都在说,二公子年轻有为,一腔正义,他日定一展鸿图。”
“他不畏强权,处事公正,担得起这美誉。”凌陌往那边看看,果见苏玮衡正被围观百姓众星捧月,每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带着敬意。
“他?”林西阴阳怪气,“若不是你阻止,他会眼睁睁看着金庆宗行凶,不会管的!而现在……”
“现在如何,你是要让他白白得罪了安平候?”凌陌嗤笑一声,他抢了话,“他是聪明人,已然没了回头路,若不为自己挣点好名声,岂不更亏。”
也正因为知道了他的秉性,凌陌不愿再强出头的时候,自然得先把仁义道德的大帽子为他戴上,让他冲锋陷阵,便不难了。
当然凌陌想坑也坑不了他,以他那不肯明言的身份……
“我……”林西气结,他那刚刚抽条的细条身躯严肃的绷了绷,“谦谦君子凌陌,你再打断我,我跟你拼命!”
话音落地,凌陌果然乖乖闭了嘴巴。
林西这才满意,他接着抒发自个儿的观点:“他跟他父亲何其相似,明哲保身,圆滑世故,即便大少爷过了殿试,把蒙荫的好处给了苏玮衡,苏玮衡也不会是什么好官。”
言毕,不见凌陌搭话,他神气的做了个“请”的姿势,“你可以说话了。”
“呃,”凌陌似是颇为迟钝,反应了一会儿,才蓦地扬声,“你这不是还削尖了脑袋,挤进衙门,做庸官的下属么?”
“凌陌你……你……你……”
“……”凌陌皱眉,用折扇挥开了那根正戳的毫无章法的爪子。
“你果真是个狼心狗肺的,”林西结巴了半天,总算是缓过了一口气,“爷盼你迷途知返,因而忍辱负重……”
“我知道,你屈身于衙门,无异于牧羊的苏武,令我等钦佩不已。”凌陌声情并茂的说完,顺手指指前边,换回了正常语调,“施展你的轻功,带我去那边。”
“你的轻功废掉了?”林西撩了撩眼皮。
“人来人往,不想被苏玮衡的人看到。”且不知江鸢那个没良心的是不是真的离开了,他更不想被她看到。
林西黑着脸携着人飞身而起,迎着风,他在凌陌耳畔喋喋不休:“最让我纳闷儿的是,县太爷违背承诺,你居然还忠心得起来!知道他因何选定陆明谨做他的未来女婿么?陆明谨是举人!因你的碌碌无为,连定好的媳妇儿都没了,我都替你寒心!”
“就算我也是举人,我也没个刑部尚书的爹不是?”
“你……都晓得了?”林西有些尬,他咳一声,但很快又找到了攻击点,“若你肯做我父亲大人的门客,或者,干脆做他的义子,苏县令还不得对你俯首帖耳?”
“是说你哪位父亲?”凌陌下意识道,“别让我同你一般,十几年都在认贼作父才好。”
于是,他成功的被林西给踹落,趔趄了好几步,他勉强站稳了脚跟。
“我就问你,你媳妇儿被抢了,你真就无动于衷?”林西一脸黑线。
“我同苏姐之间,一向尊卑有序。至于苏大人曾经的戏言,我从未入心。”凌陌腿疼,摸了摸,咬牙忍住,“倒是如今,我确有了亲事,但我的未婚妻可没被谁抢去。若谁敢抢,我定让他横尸街头。”
苏姐确待凌陌比亲兄长都好几分,他是受之无愧的。毕竟当初若不是他,苏姐早就命丧黄泉了。
但,苏伦要把苏姐许配给陆明谨时,苏姐却当着衙役的面儿指责苏伦道:“父亲!您曾承诺过,会将女儿许配给凌陌,堂堂县令大人,岂可言而无信!”
话传到了凌陌耳里,凌陌觉得自己何其无辜,为什么苏婧瑶的这些说法,他之前从没知晓过。
他很是认真的跟苏婧瑶商量,日后,不要再如此乱说。苏婧瑶已然不是当初的不懂事的孩童,现在她长大了,需顾及女儿家的声誉了。
结果,他都已尽到本份竭力劝阻苏婧瑶了,那位苏伦大人,每每见他,也还是一副仇人见面的模样。
在他重生后,便延续了这份仇视。而他则习以为常,照样在衙门里该做什么做什么。
“凌陌!你何必如此虚伪?争不过陆明谨,你就去随意找了个村姑……”现下,林西气呼呼的脱口而出,却见凌陌已经大踏步离开了,他的话便蓦地终止了,微一愣怔,他快步追上凌陌,“喂,我的话还没说完!”
“离我远些罢!”凌陌拧眉,忽就发了火,“听你说话,没完没了,委实惹人烦!”
“凌陌你过河拆桥!”
“下回你莫让我过河就是了。”
阿其听到了些微熟悉的声音,回头看,竟是凌陌和捕头已在他身后不远处了。
“哥,鸢……姐姐!”不等阿其喊凌陌,阿娇却拽了阿其一把,胖手指指前边。
阿其顺着去看,果然看见了江鸢,便不再顾及凌陌,而是喊了江鸢一声,便飞奔过去。
江鸢想从假山上爬下,奈何一步一滑,最后终是失了足,完全用了滑的。“嘭……”这声音,比疼痛更让人尴尬。
阿其拉起江鸢,给她吹吹手上的伤口,包扎一下。
这男孩,委实贴心。正忙活着,其他人也赶了过来。
燕秀儿帮江鸢拍打尘土,阿娇亲昵的抱住江鸢的腿。
“姐姐摔疼哪里了?姐姐……”女孩软糯的声音煞是好听。
一时间,凌陌仿似回到了年幼时光,那粉红色的一团,将人的心都萌化了。
几人围着江鸢,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起来,尽是安慰的话,将这寒冬的天气,硬生生呵护的暖了。
气氛渲染的太好,凌陌突然也走上前,刚欲和鸢亲近亲近……
罢,有金庆宗的前车之鉴,他终是没敢触碰这长大后就带了刺的女子,只温言道:“姑娘伤到了么?”
“劳凌师爷费心,无碍。”江鸢心情不佳。倒无意针对凌陌,只因当众摔到了,没面子的很。
凌陌却只当江鸢恼他,便轻笑一声:“我倒觉得,姑娘因顾及礼仪勉强同我说话,才是费心得很。”
江鸢被噎,脸色更不好看了:“已尽礼数,那我跟我的朋友们告辞了。”
“鸢姐,你别待凌哥哥这般,他是个好人。是那种……舍己为人的好人……”阿其的脸儿绷的极其认真。
“哟,好到了这种程度?”江鸢笑,唇角的讽刺味儿甚浓。
整日里沾花惹草的公子哥儿,来者不拒的,竟能舍己为人?是他端着正义的形象太像了,别说阿其一个孩子,就连江鸢不也差点被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