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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这句话是一个魔法,话音刚落,天突然彻底的黑下来,郑可心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回家,台阶上没有灯,郑可心便拿出手机照明,走到顶时又落入一片黑暗。
“没电了。”郑可心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说你夜盲还不爱吃胡萝卜,以后一个人走夜路可怎么办。”
“你放心,我一个人走夜路绝对带着好几个手电筒。”
夜色中传来两个女孩的笑声,淡淡的交织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来自哪个年轻的生命。
家门前,陈期挥手告别后,转身后又突然冲下来,给了郑可心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女孩的声音甜甜的响起:“可心姐,虽然一开始你照顾我,是因为安冀姐的嘱托,但后来后来就不是了,对吧。”
“嗯?嗯”
郑可心看着面前长发及腰的女孩,这么多年,陈期一直都是这样的高马尾,好像从来不曾变过,郑可心忽然发现这个自己尽心照顾的小女孩,是真的长大了。
这些年她护在她身边,给予她年长者的帮助的同时,也在汲取她身上的善良和纯真,陈期的身体里融进了郑可心的锋锐,而郑可心,也不再是初中那个铜墙铁壁般的女孩。
陈期笑的很灿烂,郑可心看到她的左眼滚出一颗眼泪,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心脏:“谢谢你们。”
“谢谢你。”
我会一直记得你,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谢谢所有人,在陪我长大的,漫长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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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十分,闹钟响了第一遍,陈期翻身把它扔出去继续睡,五分钟后被进门的妈妈从床上拽起来。
陈期毫不夸张的觉得自己的胳膊快被扯断了。
“都几点了还睡,叫你你也不醒,待会晚了又要诈尸,没时间吃饭胃疼,回来还得吃药,都说让你早睡早睡,就是不听,你起不起,赶紧起,待会儿粥都凉了。”
十分钟后,陈期收拾完毕坐在饭桌前喝粥,即便是已经开学一周她也完全无法适应徐中变态的上学时间,每天六点四十开始上自习,她六点十分就要起床,十分钟洗漱,十分钟吃饭,十分钟骑车,到学校刚好六点四十。
当然每次拍死闹钟后她都会迅速计划出另一套时间表。
多睡十分钟,五分钟洗漱五分钟吃饭十分钟赶路,也刚好。
她打了个哈欠,喝完了最后一口粥,闭着眼往门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迷迷糊糊的说:“妈我明天不想喝粥,我想吃朝鲜面。”
“那你自己去吃啊,门口不就有卖的,安辰和陆虎不都在那吃,我还得给你买回来。”陈妈妈擦着桌子,突然奇怪的问她,“安辰怎么不来找你了,你们不是一起走吗。”
陈期哗啦一声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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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新同桌叫余期,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孩,第一天进门时单肩背包非常帅气亮眼的晃进来,歪戴的棒球帽让陈期一下子记住了她。
不过,当时那个看起来非常酷的场景后来在回忆中变得无比中二,一度成为余期同学的噩梦,陈期这个坏心眼的丫头,高中后每次考前缓解压力的办法都是翻出她的黑历史打趣她。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发现有目光扫过来,余期仰起头撤下帽子,然后发现全班的新同学都在盯着自己看,大家心照不宣的低下头,只有陈期还傻愣愣的举着脑袋。
余期走到她面前,敲了敲一旁的空位:“你叫什么名字?”
“陈期。”
“哪个期?”
“期末考试的期。”她还是很抗拒期望这个词语。
余期眼睛亮了:“行啊兄弟,我叫余期,期中考试的期,有缘啊,那我就坐这了。”
当初徐小的学生一大半都顺利升入了徐阳,新学期开始陈期仰着脑袋看操场墙上的分班大榜,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许莉莉的名字写在一班正中的位置,刺眼程度让她错觉那三个字放大了字号。
冀文涛在三班,安辰和陆虎在四班,她提心吊胆的看完四班的红榜,然后在五班开头看到了自己和许惟肖的名字。
万幸,她松了口气,老天爷都在帮她。
那天郑可心走后,她在石头后面找到了安辰,她知道安辰一直在跟着,他才不会乖乖回家。
她记得自己看着可怜巴巴的安辰说:“安辰,你别来找我玩了,我不想和你玩了,我会生气,我会不高兴。”
可心姐说她善良,可她唯一的一点不善良,好像都给了对自己最好的安辰。
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最擅长伤害自己最亲的人。
她想起很小的时候她问安辰的问题,男孩和女孩有什么不同。
她想起自己很多年前就得出的结论,她和安辰,不一样。
而那些表象下的本质,如今她才看清,或说如今她才不再装傻。
他们都是家长眼中的好孩子,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他们都拥有出色的成绩,姣好的样貌,光明的未来,可是只有陈期知道,其实她和安辰完全不一样,可惜他们之间的差距,只有她一个人懂。
她记得安辰不知所措的咬着嘴巴,圆溜溜的眼睛扑闪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那样明亮的眼睛,这盏灯,不用再照亮自己的路了,自己的路,还是自己走吧。
反正我们也不是一路人。
她只记得郑可心关于善良和好人坏人的定论,却忘了她说的,青春期初始情感丰富,想象力丰富,所以别乱做决定。
装满忧愁的浆糊脑袋,只会让她成为一个言情女主。
“靠,刚老师说什么了。”陈期在余期咋呼的声音中回过神来,语文老师正像猫捉耗子一样审视全班,余期紧张的直撞桌子,巴不得把脑袋埋进花盆里。
“啊我没听。”
余期发出了第二声“靠”,然后一个被点中的倒霉蛋站了起来,开始背诵昨天的家庭作业。
“不至于吧你说这不神经病嘛,刚开学一个礼拜就让咱们背《观沧海》,哪辈子能学到《观沧海》我都不知道呢,万一我还没学到那儿就写作业猝死了咋办,那我不亏死了。”
徐中的学习进度就是这样的,别人在走你在跑,别人在跑你在飞,如果别人飞起来了,那你就得多长一双翅膀。因为认识可心姐和安冀姐的缘故,陈期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对比小学多出四倍的作业并没有太多怨言。
但是余期散养长大,自然没办法那么快适应。
她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忽然发现周遭寂静下来,陈期伸出的胳膊还没来得及提醒她,语文老师就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说什么呢,你接着背。”
余期曾经苦着一张脸问陈期,徐中的招聘条件中是不是有一条叫必须变异。
“这他妈就是顺风耳啊,不对,这他妈比顺风耳还可怕啊。”
语文老师拖堂,导致下课时间从十分钟缩短至六分钟,余期急忙扯过纸埋头用最快的速度抄罚写,也不过才抄了一遍,陈期幸灾乐祸的笑了笑,看样子她的午休要泡汤了。
同桌一个星期,陈期已经习惯了这个动不动就“口出狂言”的搭档,一开始她还会在对方“你妈的他妈的我妈的”的脏话中瞪大眼睛,后来也变得无所谓,变得不在意。
徐中的入学标准很高,所以她接触到的都是被驯化的乖宝宝,在六年的小学时光中,陈期基本上没听到过这样直白的言语,偶然听到的几次,也不过是来自街角的混混,喝醉酒的亲戚。
陆虎虽然满嘴跑火车总是没个正经样子,但好像也没说过这些话,更不用提安辰那个三好学生大班长。
想到安辰,陈期摇了摇脑袋,看向刺眼的窗外。
这个位置,风大阳光强,很不安全,她总觉得坐直身子就能被人看见。
她缩回脑袋,点了点余期的桌子:“要不要帮忙,十遍,你恐怕要抄到晚上。”
余期嫌弃的看了她一眼:“算了吧,你的字太丑了,老师又不瞎。”
陈期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咒她,等你写完窗外就刮大风,我绝对开窗,全给你吹跑。
余期看着陈期默不作声的支着脑袋敲桌子,嘴角露出一个佯装乖巧的笑容,鬼知道这个死丫头又在想什么。
这些天里,余期也适应了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三好同桌。
余期小时候是个混混,这个小时候是指五年级之前,她在偏远的八小称王称霸,仗着脑袋灵成绩好是老师们的心头宝,成天拿着班主任的教棍在班里横着走。
看谁不顺眼就揍谁,当然,仅限于男生。
这样的光辉岁月在五年级转校那天被叫停,她跟着换了工作的爸妈来到师资力量更好一些的二小,一进门就看见两个壮汉坐在讲座左右两侧,像是两个门神。
余期疯,但是不傻,她知道自己初来乍到一个新人本就难以在新班级里站稳脚跟,要是再实行自己的武力政策,不出一个礼拜就会被班里的两个壮汉压成肉饼扔出去。
人一旦给自己下了定位,身上的标签就会一直粘着你,所以直到小学毕业余期都没能“翻身女子把男打”,倒是因为安分下来成绩稳定了很多,顺顺利利的进了徐中。
不过有些波折的小学经历被她一句话就概括了,同桌第一天,她告诉陈期:“我小时候,班里那些男生,我一拳打十个。”
她环视徐中的一个个瘦弱少年,不屑的直哼哼,“就咱们班这些男生,我一拳十五个,所以姐罩着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陈期无语,被豪气冲天的余期逼问:“你不信?”
信什么,信你罩着我还是我是你的人,这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我信,你看起来就特别的”陈期把涌到嘴边的暴力咽下去,换了个委婉的说法,“你看起来就特别的纯天然。”
纯天然野蛮长大的女孩,全身都带着横冲直撞的野性。
余期显然不接受这个评价,她捏了捏陈期光滑的脸,仔细看了看,说:“你才纯天然吧,纯天然无公害,一张羊羔子的脸。”
原本徐中对余期来说,是解救她逃出牢笼的援手,她以为她到了新的环境可以继续当她的八小小霸王,所以在开学第一天就对陈期说要带着她成为徐中的“陈余双霸”。
你叫陈期我叫余期,你看着多大的缘分,咱俩不成为传奇,民政局都不同意。
尽管陈期在这个非常非主流的名字中嘴角抽搐,摆手求饶,也没有打消余期想要东山再起的念头。
然而雄图伟业的开始却被徐中的作业打败了
在八小时仗着在女生间的超高人气,余期几乎没碰过作业本,反正语文课代表、数学课代表、英语课代表都是她的人,她招呼一声就万事大吉了。
二中的作业也不算多,就算是几次懒得写也能在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宽大处理下信誓旦旦的说,老师我忘家了,是真的。
“老师我忘家了,是真的。”
“又给我来这套是吧,打电话给你妈,让她给你送过来。”
“老师我妈上班呢”
“上班也得给你送,知道你妈上班为啥不上点心,打电话,赶紧打,跟你妈说在哪呢,啥时候送过来你啥时候回班上课,送不过来你就在楼道里站着,我倒要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心眼子那么大。”
因为入学考试成绩还不错,陈期被老师指派成了临时的宣传委,新一期黑板报主题下发,余期陪着她去办公室找老师,见到了旁边被老师一顿臭骂的女孩。
女孩哭的梨花带雨,终于在几次狡辩之后说了实话,不是忘带了,而是没写。
陈期合上笔记本,拉着余期往外走时,余期正看好戏看的热闹。
“别盯着看,不礼貌。”
“啊,哦。”余期心有余悸的回过神,忧心忡忡的问,“陈期,不写作业,会有什么下场。”
“罚站、找家长、写检讨、通报批评、留校察看、休学、劝退”
“得得得得得。”余期一个脑袋两个大,她哀嚎一声,“徐中这些不是人写的作业,怎么可能写得完,怎么可能,英语老师昨天发了三张卷子,三张!”
发觉陈期没了声音,余期回头看了一眼她,发现她正看着四班门前的一个男生,男生抱着一摞作业本摇摇晃晃的进班,没几秒就消失了。
“咋了,你认识?”
陈期转过头,好像对话从来没有被打断过一样,她歪头看着余期,露出一个看好戏的表情:“写的完的,你放学直接回家,不逛大街看热闹打篮球,回家半小时吃饭洗漱,我保证,十点前你绝对能写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