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尊_天蚕土豆_歪小说 > 其他小说 > 戎旗 > 入地府
    大理西南方的歌灵山谷,居住叁佰来户黎姓山民。青山碧湖,鸟鸣袅袅,忙时高歌接唱,闲时缝制编织低吟,宛若琴弦撑着的世外桃源。

    暮春,身形壮硕的汉子背着约莫六岁粉雕玉琢的男孩入了山谷,给原是汉族的孩子改姓黎,名忘忧,呆了半日便匆匆离去。

    起初几日,黎忘忧哭闹过,毕竟孩童心性,面对同龄孩童的邀玩,便开了心房,夜间床上偷抹泪的举动日渐减少。自幼吃百家饭,甚为感恩,见到己身能做的事儿,默不作声吃完苦头,做到极好。因其乖巧可爱,又因对其怜悯,年长的山民待他如己出。

    年轮滚过无声无息,四季轮回,黎忘忧已近待娶之年。持弓闯山林、湖中拖群鱼、山歌起伏引雀合唱、巧手编织的玩物惹来众女争抢、事事落个凤首,肤白脸俊、见人未语已先笑,如一道春风,拨动了黎族女子的心弦。

    朔风舞雪花,黛山未白首,坠仙湖畔聚了千余人。每十年举行的祭奠仙子的山歌对唱颇为隆重。流下的传说,几百年前有仙子坠亡于此湖,故以坠仙湖为名。黎忘忧空灵的嗓音响起,余音绕梁牵起了女子眼底的秋水、男子心中的妒火。男子捱到黎忘忧胜出,部分年长的不耐寒、有的心中因不快都离去了。黎忘忧得到了奖胜出者的雕刻凤求凰的玉簪。莺莺燕燕层层围着黎忘忧,本是寒冬却让他有烘热感。已婚的女子也是远处望着,好奇哪个女子会得垂青,发别玉簪。

    有一少女娥眉淡描、俏脸施薄粉、眼大似龙眼果、腿修长,挤到黎忘忧边上,冷声道:“忘忧哥哥,簪子可愿意给我。”音寒,周遭都静了下来。

    笑露白齿,右手揉了柔少女的头,黎忘忧道:“黎丽妹妹,怎的?谁惹你生气哩?是我上次给你雕刻的木偶不好。你喜欢这玉簪吗?哥哥明日雕根更好的送给你,可好。”

    “谁要做你的妹妹?不稀罕哥哥送的玉簪,我要黎忘忧送的凤求凰玉簪。”黎丽挥开黎忘忧的手。

    “我母亲早逝,父亲更不知在何方,怎好不禀父母定私情。妹妹貌美如花,护花者何其多。我是你的哥哥呢。”黎忘忧含笑说道。边上的女子都随声附和,亦没人开口讨玉簪了。

    黎丽惨然一笑:“好一个哥哥。你我同死吧。”话刚落,身子扑入黎忘忧怀里。

    软香入怀,刺骨的疼痛从胸口传来,黎忘忧腿没了气力,轰然倒下。惊叫声忽起。血浸红了白雪,茫然望向被拉开的黎丽,泛白的嘴唇微动,欲问却问不出。片刻,睁着眼,气息已绝。白雪落入他的眼眸,余温化水,流过眼角。

    漂在空中的黎忘忧,瞧着众女子围着躺在红雪里的自己哭泣,将想下去呼唤,一道声音耳边响起:“黎忘忧魂来兮,魂来兮”听了这音,不由自主寻着这绵绵不绝的声而去。

    阎罗殿内,头带紫金垂珠冠,脸黑如墨,须长及胸的阎罗王正坐高堂。左侧堂下端坐金发碧眼,肤白赛雪,背有八对黑羽的男子;右侧堂下坐着黑袍裹身遮了面目,握着一人高的镰刀状兵器的人。

    “路西法王、塔纳托斯王,掌握亡界的其他君王因事耽搁,不能来此,如今孤王还未定下人选,各王可有人选。”阎罗王捏眉尖,问道。

    “华夏人杰地灵,孤王界内远不如,手下无将才,哪能担此重任。”路西法身子朝靠椅内缩了缩,懒洋洋回道。

    “孤王无人。”塔纳托斯王纹丝不动,嗓音嘶哑。

    听完,阎罗王眉头皱得更深,放下手,轻敲伏案,笑道:“孤王恭敬不如从命,容孤王细细想,挑出合适人来。”内心腹诽道:“老狐狸,孤王的人就能轻易送去死?死也罢了,坏了大事,孤王背?忒不是个东西。”

    忽然,候在殿外的判官缓步进入殿内,握笔行礼道:“禀告王,新来一亡魂。下官以生死簿副册查之,寿命还余七十载,乃枉死。下官不敢逾越审查。”

    “地府条例,枉死之人需孤王审查。速去押来。”阎罗王抚须道。见判官出了殿,对着殿下两人笑道:“两位君王可去休息,孤王处理完此事,再商谈如何?”

    “得见阎罗王审冤,难得,孤王观摩一二。”路西法正了正身子笑道。

    “孤王看看。”塔纳托斯回道。

    “宣——”阎罗王高声道。

    黎忘忧脖子拴着泛幽光的铁链,在牵着他的鬼差身后亦步亦趋。到了大殿中央,鬼差对三王行礼后,喝道:“黎忘忧醒来兮,醒来兮。”话落,收了铁链,再次行礼,倒退出了大殿。

    黎忘忧茫乎打量四周。五根两人合抱粗的红漆柱顶立大殿周遭,地铺白玉石。殿上坐一人,殿下左右各坐两人,都在打量着他。

    “阎罗?”黎忘忧惊叫道。殿上的人跟阎罗庙里的雕像很像。

    阎罗王沉声道:“大胆,胆敢直呼孤王名讳。念你初犯,杖刑免去。”语气一转,低声道:“你阳寿余七十载,来此,人已亡。可有甚未了的心愿?”

    “我阳寿余七十载?”黎忘忧垂首喃喃自语道。倏尔抬起头,双目血红,头发无风自舞,寒声道:“小人想知为何杀我。”

    “如你所请。”阎罗王挥手间,黎忘忧面前的虚空一阵荡漾,出现了一面圆形的镜子。

    镜中现出歌灵山谷的场景,且有声音传出。

    “黎丽,你为何谋害黎忘忧?”族中年长者喝问道。茅屋中十来个年纪稍长的男人散坐于跪着的黎丽四周。

    “为何?你们可知养育我长大的哥哥,好好端端的一个人儿为何自寻短见,吊死房梁上?是他。我们父母早早病逝,哥哥好不容易拉扯大我,又娶了嫂嫂,眼见日子圆满。哪知,婚后哥哥常常郁闷不乐,一日酒后,才向我哭诉过一回,嫂嫂常拿黎忘忧跟他比,连床笫之间都会说出各种不是,久了,哪个人受得了?原想着他如愿意娶我,我就拉他到哥哥坟前道不是,谁知他不愿。”黎丽含泪说道。

    “你哥哥不是他杀的,你怎能下得了手。”皮肤黝黑的抽旱烟的精瘦汉子问道。

    “哎呦,这会做好人了。姚石,夜里,你搂着你的婆娘的时候,她叫了谁儿的名?心里想的谁?今儿豁出我这将死人的脸皮不要,也要问个清楚?”黎丽红着脸庞,指着精瘦汉子喝问道。听完,姚石脸颊彻底淹在了旱烟中,不坑一声。其余男子也忙望向它处。

    “此事作罢。忘忧这娃儿是好娃娃,好好葬了吧。你这女娃娃以后休提这些腌臜事,你不要脸皮,我这老人要的。放了她,散了。”老人步伐蹒跚的迈出门,背影甚是萧索。其余男子也一哄散了。

    镜子悄然消散。

    阎罗王叹道:“树秀于林,风必摧之。”路西法一脸玩味瞧着黎忘忧。塔纳托斯王看不见表情。

    “她哥哥的死追究于我?我找谁。做好每一件事图还些养大我的恩情,风就摧我?幼时丧母,父亲弃我而去。这天这地公道何在?杀了她,杀光那些不能的,他们养大了我,杀不得。我恨这天,恨这地,我如有大能,要打碎这天,粉碎这地,要这天地何用,欺我太甚,啊——”黎无忧怒吼。

    黎无忧身体溢出丝丝黑线,聚线成烟,烟成黑芒,黑气冲天而起,穿透地府,直击云霄。九天之上,紫电狂躁,雷声滚滚,似要轰杀来犯的黑气。地府晃动,如风雨中的枯叶,阎罗殿剧晃,似要随时坍塌。恨意不得散,怒气不得发,纠结成令天地变色的怨气。阎罗王脸色微变,路西法一脸正色,塔纳托斯握紧了死神镰。

    阎罗王身后浮现出一本带着古朴的苍凉气息的厚书,书上篆了生死簿三字;路西法八对黑羽展开;塔纳托斯的镰刀寒芒大放。三道光芒联手压向那冲天而起的怨气,茶盏功夫,怨气压下,黎无忧的魂魄昏了过去。

    “孤王选定此人。”阎罗王拂去额上细汗,笑道。

    “非他莫属。”路西法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善。”塔纳托斯王。

    阎罗王安排下属抬着姚无忧下去后,暗自揣摩道:“经历这些,有怨气属常事,此怨气浓烈至此,又惊动九天神雷,何因?”又思及得给他重塑肉身,免不得长吁一声。

    觑了一眼被抬下的姚无忧,路西法若有所思的食指摸鼻。

    塔纳托斯拇指无意识的擦着手中的死神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