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明世隐说的话,李白向来只信三分,有些事总要亲眼看见才算是真的。
不过他说的话确实入情入理,以李白个人的情况来看,他此时前往长安毫无用处。想想长安的繁文缛节,做什么事都要掂量再三,李白相信他去了也只能看戏,毕竟他是江湖中人,与长安那些朝廷大员不是一个世界的,就算狄仁杰是他的朋友,他也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而明世隐这家伙除了卜卦,最擅长的就是算计,是绝不会为了一点无谓的小事而大费周章的,今日能引他亲自现身,这背后定然有不小的由头。
既然如此,那就去边境看看明世隐究竟想要做什么吧!
从内地一路赶到边境,路上风沙不断,寸步难行,他深觉这是考验体力和耐力的活,但好不容易行到此处,此时打退堂鼓那真的太不符合他的作风了。虽然他来边境的次数不多,但他能感觉到边境这些风沙的蹊跷,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控制这一切。
果然能让明世隐出马的都不是什么好事,能控制自然的力量……看来这次要面对的事不比以前遇到的简单!但也正因如此,反而激起了李白的兴趣,他混迹江湖多年虽不喜多管闲事,但若出现强大到能威胁到他的人或物,他很乐意去挑战,当年与扶桑剑圣对决是这样,半个月前对付血莲教是这样,现在也是一样。
顶着风沙不知走了多久,只知他翻山越岭,终于找到一个没有被风沙影响的地方,竟已到达云中漠地都护府。
说来也怪,这边境大部分地区都遭遇沙尘暴,有些地方的风沙大到一整天都不见消停,为何独独这都护府不受影响?事出反常必有妖,或许现在都护府外的沙尘暴就是被这里的某些东西引起的。
“小二。”李白招了招手,要了一壶酒。
观漠楼在这都护府,倒是占了个绝佳的地段。
楼共五层,于其上,俯可见各路商贾行人络绎不绝;仰可观万里长空孤鸿照影;极目远眺,便是长城绵延数百里,直去天边。
来这里的客人们,一为观景,二为品酒。这里的酒不比江南酒的精工细酿,长安酒的醇厚典雅,都护府的酒带着独属于云中漠地的粗犷和豪放,一口下去直灼人心,寻常人三五杯便可醉。
他倒不觉得这云漠的酒太烈,反倒甚是喜欢。过去去长城蹭酒喝,那里的酒也烈得很,他还曾因喝醉酒,在长城上刻字,又跟铠打架打坏了几处城墙,还弄坏守卫军精心栽培的瓣麟花,把花木兰气得差点拔剑劈了他。最后还是苏烈给他求的情,以罚他守夜三天收场。
正在李白望着长城的方向走神时,看台上的歌女已经悄无声息地换好了人,准备开始新的表演了。
大唐不愧是文化与经济之盛世,就连遥远的云中漠地,也不乏笙歌曼舞。
虽在大漠之中,然丝竹之声却不似想像中粗犷,更像是从异域流传至此,是别样的风情。舞台上的红衣少女正是风华正盛的年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靥如桃花,腰若细柳,飞袂可拂云雨,一曲赢得喝彩无数。
“魔种!有魔种!”台下的观众还沉浸在台上佳人美妙的舞姿中,一道粗矿的声音忽的响起,惊得众人差点摔杯而逃;看台上的舞姬亦是被这一声吼得花容失色,就差抱成一团了。好在没有真的乱起来,酒楼里的人很快就意识到声音是从外面的大街上传来的,纷纷跑到窗边围观。
李白直接坐在窗沿上,往下看,大街上的景象一览无余。
发出吼声的是一个身穿湛蓝甲胄的大汉。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声大吼惊了多少人,亦或是根本就不在意惊动他人,一挥手里的大砍刀,大喝道:“程家军奉命猎杀魔种!闲人闪开!”
几名同样穿着湛蓝铠甲的人在他一声令下迅速将魔种包围,他们明显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配合极其默契,很快就将扰乱治安的魔种拿下了。
“我说谁的嗓门能这么大!原来是程英雄啊。”刚刚还被吓得把酒杯扔到地上的人站在窗边,似抱怨又似调侃地说道。
旁边的人附和:“是啊是啊。程英雄这嗓门,还未出手就震去那魔种半条命了。有他在,咱们都护府也安全多了。”
“是哩。就是太大了,吓得人家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连舞姬也轻拍着胸口,说道。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像是看了一场小闹剧,酒楼里很快就恢复了歌舞升平的状态。众人喝酒的喝酒,跳舞的跳舞,好似刚刚的事完全没发生过一样。
“小二。”李白招了招手,那边的小二正盯着台上的舞姬看得入神,突然被打扰,显然有些不爽,一张黑脸甩了过来,在看到李白放在桌上的银两时黑脸又瞬间变成了笑脸。于是小跑过来,笑嘻嘻地收起银两。
“客官您请吩咐?”
“我且问你,都护府中可是常有魔种出没?”看众人这反应,似乎已经对类似的事习以为常。
小二皱了皱眉:“客官,您不知道?这都护府地处云中漠地,身为长城的前哨,护卫向来森严,怎会容忍扰乱秩序的魔种存在。只是不知怎的,也差不多就这一两个月吧,都护府各地都出现魔种袭击的事件,夏侯都护和程家军都已经派重兵把守各个关口,但城里还是有魔种出现,且越来越频繁,好在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大群一起出现的案例,破坏力也不大,军爷们很快就能解决干净,大家也都渐渐习惯了。”
“那么,城外的沙尘暴是否跟这些魔种有关?”李白又问。
“哎,还真有可能。有人猜测呀,这些魔种就是因为害怕沙尘暴,所以才想方设法钻到城里来躲的。”
说来说去,又饶回到李白刚来时遇到的那个疑问上了,“那为什么云中漠地其他地方都有沙尘暴,唯独都护府没有?”
小二摇头“这小的可就不知道了,兴许是老天爷不舍得看着都护府几十万老百姓遭罪吧!”
“知道了,你去吧。”打发走了小二,李白给自己再斟上一杯酒,一饮而下。抬手抹去唇边酒水,起身离开。
他想到都护府各处转转,直觉告诉他这些突然出现的魔种身上可能会有线索,有关这场风暴的线索。
不得不承认,这都护府远比他之前想象的大的多,应是好几个城市的结合体才会有这么庞大的面积。李白沿着一个方向走了好久,才从一个小镇走到另一个小城里。
话说回来,对都护府最了解的除了本地人,剩下的应该是长城那些人了。可惜李白这一路都只顾着在风沙中寻找方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越过长城的。早知道要来都护府,他就应该先去长城找几个识路的朋友一起走的。
拿起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大口,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队长,我好饿,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这声音是……他们怎么也在这里?李白四下张望,却只看见各路商贾行人。他在心里暗自叫奇,难不成是他幻听了?
足尖轻点地面,轻松跳上阁楼。站的高望的远。站在阁楼上,可以将方圆几百米的街道都收入眼底,让李白失望的是他仍找不到那个绯红色的身影,反倒发现了别的东西。
临街有一个院子,院子不大,但有个庭院,院子里种着一颗枣树。青灰色的砖石铺成的地面被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片落叶。砖石间存在着缝隙但是罕见一株杂草。这家应该有一个勤俭持家的主人。
正对着门的是主屋,两边一个是灶房,一间是杂物屋。一个身材曼妙的妇人捧着一盆水急急忙忙走进正屋。就在她要踏入屋子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
“哐当……”盆子掉落,水洒落一地。妇人一只手捂着嘴,缓缓后退,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过于专注的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况,下一刻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哪怕这样她也没有回过头来查看自己,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屋内。
一只见只与成年男人一样高大的魔种,缓缓从屋里走出,它有着鲜红色的皮肤,肩膀上有如毒液一般的绿色花纹,两只手掌变异成锁链的形状,末端连着两把大刀。
“不,不……”妇人拼命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是眼泪依旧止不住流出。那只魔种似乎被激怒,张着血盆大口,低吼着挥舞起手臂上的大刀。一颗石子砸在魔种的头上,魔种顿了一下,转向另一个方向。
“呃呃呃……”一个垂髫的哑巴小孩抱着几块石子,一边不断叫唤着,一边不停向魔种砸去。魔种低吼一声,将大刀甩向小孩。
“阿雾!”中年妇人惊呼,眼里满是绝望。生与死之间,她拼命地跑到孩子面前一把将他紧紧护在身下。
就在大刀即将砍到妇人身上的时候,随着铁链声响,原本已经拔剑出鞘的李白停下动作,将剑收了回去。魔种挥出去的大刀被一条带着镰刀的锁链缠住,红色的身影如期而至,瞬间将魔种的两只手臂都卸了下来。
失去双臂的魔种倒在地上,百里玄策一脚踩上去,“怎么到哪都有魔种啊!不是说都护府的守卫比长城还森严吗?”
妇人并没有注意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人,她紧紧抱着小孩,抚摸着他的脸,泪眼婆娑。“我的阿雾。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让阿娘好好看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这位夫人请放心,魔种连碰他一下的机会都没有。”旁边一个胡人装扮的人安慰道。妇人这才从紧张的情绪中缓过来,连连道谢。
李白正稀奇百里玄策什么时候多了个新朋友,走近后才发现那人竟是花木兰,他苦笑道“我说刚刚怎么到处找不到你们呢!”
眼前的花木兰身穿翻领小袖的紧腰胡装,足登尖勾小皮靴,头上戴着高尖蕃帽正好将她那亮眼的绯红色头发遮起来,脸上好像还抹了一层黑粉,显得她皮肤土黄土黄的,这模样,像极了塞外纵马的胡人儿郎。也难怪李白认不出。
“你怎么也在这?”花木兰一脸诧异地打量着李白,“都护府最近应该没什么庆典还是宴会的吧!”花木兰对于李白的认知更多偏向于喝酒吟诗撩妹子,没事舞两下剑,来一个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所以,对于他会出现在这里倍感惊诧。
“小木兰可真伤人,难道在你眼里我只是那种人吗?”李白哀怨地说道,语气带着调戏,眼中有几分愉悦。
“行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聊。”花木兰踢了踢地上的魔种,看着魔种变异的手臂,发出轻微的“啧”的一声。“这只魔种也没有野兽的特征,反倒是很像人……而且还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百姓家中,实在诡异。方才若不是我们正好经过,让玄策察觉到了它的存在,恐怕要被它害了两条人命。”
“对,不过他好弱啊。”百里玄策收好飞镰,“队长,这个魔种也要交给外面那些杂牌军吗?”
花木兰点点头,还未开口就听见身后的妇人急忙喊道:“不!不要!恩人,求求你们不要把他交出去!他会被处死的!”
三个人都愣住了,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担心魔种会不会被处死的问题。那妇人放开怀里的孩子,转而向百里玄策跪下,拉着他的衣摆恳求道:“求求你不要把他交出去,他不是自愿变成这样的,他死了,我们母子也活不下去啊!”
百里玄策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看向花木兰:“队长……”
“夫人,你这是何意?”花木兰的直觉告诉她这其中必有蹊跷,皱眉道:“你与它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魔种会出现在这里?”
呃……百里玄策愣了愣,心道:队长重点不对啊,现在不是在说要怎么处置这个魔种吗?
转头看旁边的李白,李白也在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那个妇人。
百里玄策挠头。所以是他们跑偏了,还是我跟不上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