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团品尝火灵库
黄专员夜谈看门人
秦东河祖籍灞桥,其父秦承恩自幼就追随蓝田县的名厨学艺,厨艺了得,清末慈禧太后逃难到西安,就是行宫里的御厨,负责老佛爷的一日三餐。秦承恩从处学得真艺,出师后就在灞桥街开了这间秦灞楼,因其厨艺精湛有炮凤烹龙的手艺,菜品色味俱佳,价格公道,几年功夫下来生意就做大了,自从秦承恩过世,儿子秦东河接管秦霸楼后,菜品价格昂贵不说,对待街坊邻里和一般老百姓更是爱搭不理,见了达官贵人倒像哈巴狗一样尾巴摇的欢。
近两年秦东河更是张狂,竞编了顺口溜“出了东关秦一勺 海味山珍佛开口”,有不少名厨气不过前来踢馆都败下阵来,秦霸楼更是名声大噪。
前几日胡团长来联系接待黄专员事宜,秦东河自觉机会来了,可以借接待专员的机会逢迎巴结,他秦东河心里盘算的美着呢,要是能攀上黄专员和省上的各位老爷,以后自己腰杆子硬了不说,而且可以颐指气使对待这帮整天白吃白喝的龟孙子王八蛋了。
许队长等人醒来时已日衔西山,河面上泛着金光,夕阳给万物都镀了一层灿烂的金色,一切都笼罩在温暖的光彩中,那群叫花子本不属于这金色的午后,他们活在黑白的世界里,吃完商会施舍的粗粮馒头,一个个早早的躲到街道的旮旯拐角里等待明天的又一个粗粮馒头,此时胡队长陪着黄专员在灞桥街道上转悠去了,吴县长喝的烂醉由秘书陪同在秦霸楼的雅间休息。许队长几人则结伴到灞桥上看风景去了。
王书雅把王世贤给外婆抓得几味中药送了去,同时还偷偷从舅舅刘煜杰那里拿了本《共产党宣言》,刘煜杰原是桥口小学的教员,其实他的真正身份是共产党长安地区联络员。
书雅辞别外婆已是后晌,走到烟局门口,就听王世贤叫她,他循声望去,王世贤正站在张三娃的肉铺门口,“大,你在这干啥,我哥现在咋样了?”
“你哥现在好点刚睡下,我刚才给你三娃叔诊完脉开了几副药,这不他非要给我割二斤肉。”王世贤提着肉从路沿上走了下来。
胡斐一眼就看见路上的王世贤,急忙给黄吉昌说到“黄专员前头那位是当地的名医曾救过我妈的命,你稍等我过去打声招呼。”黄吉昌连连点头“应该的,你去。”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一支欣赏起夕阳中灞桥街的美景了。
胡斐留下黄专员,紧赶两步,上来热情的对王世贤打道:“这不是王大夫吗?出来买肉呀!”王世贤一看是胡斐马上热情的答到:“哎呀!难得胡团长有空在灞桥街上来,你夫人的病怎样了?过几日让她来,我再给她抓几副中药调理调理。”王世贤说话间招呼书雅过来“书雅!快叫胡叔。”
书雅微笑着给胡斐行了个礼说道“胡叔好!”胡斐哈哈一笑道“嗯,好!长的和你妈一样端庄。”
“王大夫!不知书程近来可好?你的这个公子一表人才,将来必成大器!”
“咦!胡团长过讲了,犬子才疏学浅,将来还要仰仗你胡团长多多提携!”说完梁人哈哈大笑。几人又寒暄一会儿,各自散了。
天刚擦黑胡斐和黄吉昌也回到秦灞楼,秦东河笑脸相迎前后殷勤的侍候着,“黄专员、胡队长楼上请,晚饭我都安排后厨准备好了,只等二位回来马上开席。”黄吉昌见秦东河招呼的如此细致周到,上前握住秦东河的手说到“秦老板盛情,万分感谢,叨扰多时还请多多担待。”秦东河见黄专员对自己如此谦逊友善受宠若惊,赶忙回话“黄专员能来,小店蓬荜生辉,谈不上多么细致周全,有照顾不到之处,还请专员海涵!”吴县长听楼下三人对话,从雅间出来,看见黄专员正和秦东河握手,搭话到“老秦赶紧陪专员上来,站在大堂成何体统。”黄吉昌拉着秦东河的手一同进了雅间,胡斐则和吴县长跟在后面,说起了刚才喝酒的事情。
许队长一伙人也随后回来,见雅间里的几人正说的热闹问道“有啥事,值得几位如此兴奋,说来听听!”秦东河赶紧起身失礼“哎呀!许队长!各位专员!大家辛苦辛苦!我是秦灞楼掌柜秦东河!晚饭已经备好,大家赶紧入席就做,马上开饭。”众人一一谢过,无非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晚饭极其丰盛,凉热荤素,煎炒烹炸整整十八道菜,按黄吉昌的提议酒没有上桌,众人谈笑间也吃的甚是开心。“大家静一静,秦掌柜刚才说还有一道神秘的菜品要请大家品尝”胡斐话音未落,只见秦老板亲自端着一个玉雕的罐子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各位,这是本店的看家菜“火灵库””,请大家品尝。”众人一脸疑惑,南北菜系甜辣咸酸在坐的谁没吃过,可今日这道菜众人确是第一次听说,品尝就更谈不上了,大家面面相觑!胡斐见状哈哈大笑说到“老秦你就别卖关子了,给大家说一下这道菜的来历。”
黄专员抬手示意秦东河先不急说,自己站起来把那件玉雕的罐子端详了一会儿说道“在座的各位先不说这罐子里盛的是什么美食,单就这个罐子就有说到,我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器物应叫盨,依据西周青铜器款式雕刻而成,再看这玉罐色泽泛蓝应是美玉无疑,常言道美食美器,秦掌柜这道菜果然让人耳目一新。”黄吉昌一席话语惊四座,个个嗔目结舌,不由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奇。
秦东河本是七窍玲珑般的人物,见黄吉昌果有才学,更是溢美之词不绝于口,说的黄吉昌心花怒放飘飘成仙。
“秦掌柜过奖!不才忽然偶得一句,烦请大家批评斧正。
美器玉雕成 ,
自古有盛名 。
盨中盛龙凤,
东河有头功。
吟完又是吹捧夸赞自不必说。
秦东河待众人安静下来,清理了一下嗓子,然后深施一礼,恭恭敬敬的上前双手揭开那雕工精美的盨盖,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直钻人的口鼻之中,顿时众人口舌生津,舌头在口腔内不由得蠕动起来,早已空口咽下许多口水。“各位我秦灞楼这道火灵库可称为千古第一美食,首先文化千古第一:火灵库这道菜因唐宋八大家之首,人称文章巨公 百代文宗的韩昌黎而闻名于世。其次食材千古第一:我们选用的是关中原始地方鸡种~黑垚乌鸡,从幼鸡出壳开始就挑选健壮公鸡仔,喂食十三中壮阳名贵中草药,每日定时放飞,三年内不准交配直到入菜,功效显著,壮阳道、益气力,补命门不足,火力刚劲。再次烹饪技艺第一:炖鸡时选用景德镇陶瓷炖锅不漏半点香气,顿法采用油包汤的技法。”有此三个第一,我秦东河在此夸下海口,保准各位吃了终身难忘。众人听他如是一说,都对面前这道菜肃然起敬,不管是吃肉喝汤都小心翼翼,似乎真的从这菜中品出千古第一的文化,吃出千古第一的健康,最后那盛鸡得盨中干净好似洗过一样。
当晚众人被安排在秦灞楼的后院歇息,一夜无话,鸡刚叫头遍,就听墙外呜呜咽咽的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哭声,那声音不大却急具穿透力,黄吉昌本来就择铺,再加上这哭声,早早就睡意全无,他穿戴整齐轻轻带上房门,来到院子里。
屋外空气清新,只是临近河边湿气有些大,抬头满天繁星一闪一闪的,似乎在对他眨眼睛。
“先生,咋起来的这么早。”一个沙哑而苍老的声音从后院偏房的门口传过来,黄吉昌见有人问立刻答道“刚才听见哭声,睡不着了起来转转。”等他说完话那看门的人已经走到近前。
“先生有所不知,这哭的都是逃荒要饭的可怜人,兴许是家里死人了,唉!如今这世道没办法!”黄吉昌借着微弱的晨光看见一张消瘦疲倦的老脸“老者你能不能打开角门我想出去到河边走一会路。
老者犹豫了一会说到“外头乱,世事不太平,土匪强盗经常打家劫舍,有时晚上河边还能听见狼嚎!”
“老者,既然这样我就不出去了,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不如到你的房里咱俩个谝一会儿。”
“先生,算了!我屋里脏乱,不是你这种先生去的地方。”老者转身想离去。
“老者!到我房间你看如何,反正时间还早,我一个人干坐着有啥意思,走走走。”黄吉昌语气热情起来,掏出香烟给老者让了一只。
“抽不惯你的洋玩意儿,咱有这!”老者把旱烟袋拿在手里摇了摇。
黄吉昌把油灯拨亮,老者很局促的坐在靠门的椅子上,屁股只沾着椅子的一个角,花白的头发在头上杂草般凌乱的长着,一双暗淡干涩的眼睛镶嵌在麻纸般焦黄皱巴的面皮上。“吧嗒吧嗒”嘴不停的吸着旱烟袋,然后是一阵急促令人窒息的狂咳,随着一口浓痰吐到地上,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
“来来来,老者!喝茶,舒缓一下,年龄大了旱烟尽量少抽!”黄吉昌把一杯热茶放到老者旁边的方几上,“先生,你这人好,不嫌我老汉,还给我倒茶,确实少见,我老汉给秦家干活十几年了,除了原来的老东家秦承恩给我倒过茶,你是头一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黄吉昌坐在老者对面连连摆手道“咱俩个一样都是普通人,你给秦老板熬长工,我给短老板熬长工。”老人用狐疑的目光瞅了半天然后笑了起来“先生玩笑了,你想问啥,只要是我知道我一定都一五一十的给你说。
”我想问一下,咱这灞桥地面上土匪的事情。”
“咱灞桥这一片最大的土匪就是贺世泰,狗日的坏事做绝,都剿不灭。唉!平头百姓有球办法,硬受!光我知道咱这一片凡是日子差不多的,谁给贺世泰没有进贡过,真是无法无天,再加上狄寨原和铜人原上的十几股土匪。真是没有百姓的活路啊!”老汉越说越气越说越激动,索性把烟袋锅子别到腰上,人也不知不觉蹲到椅子上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的谝开了。
“老者!你说的狄寨原我知道,但是这铜人原我却不甚了解,你给我讲讲吧!”
“先生!说哪里话来,我老头子大字不识一斗,怎敢在你们这些文化人面前班门弄斧呢?谈不上给你讲,我说的这些也是老辈人传下来的,没啥,你想听我啰嗦,我就给你说道说道。其实这铜人原就是洪庆原,听老辈人说秦始皇灭六国后,把六个国家所有的兵器都收缴了上来,命工匠铸成12个重千石,高三丈的铜人,就摆在阿房宫门口,到了汉朝刘邦又把这些铜人搬到长乐宫门口,后来奸贼董卓篡汉,下令把其中10个铜人敲碎做成铜钱,留下的两个,曹操的孙子想把他们搬到洛阳,谁知道搬运金人的车队走到这洪庆原附近却发生一件天大的怪事,那两个金人忽然泪流不止,怎么想办法,都再也拉不动了,找来算命先生一看,说是谁要是把金人搬离长安,就会撼动国基,破坏中华龙脉,触犯天威,必遭天谴!负责押运的官兵个个都吓的浑身哆嗦。其实也难怪他们害怕,这洪庆原本来就连着骊山,你想呀!金人走到这,看见秦陵想起秦始皇肯定就难过的不想走了。后来呀!官兵们都害怕触犯天威,惹怒秦始皇,将来遭到报应,于是就把金人丢在这土原上,叫金人给始皇帝守灵呢。”
黄吉昌听得津津有味,老者讲的绘声绘色。
这些故事都是从关中这厚重的历史里生长出来的,他的生命力是那么顽强,随历经几千年口口相传,却没有走样也没有变味,仍然散发着夺目的光辉,听起来好像就是昨天刚刚发生过一样,那样的鲜活,那样的栩栩如生。
“后来这两个铜人咋样了?”
“听村里的老辈人说,铜人一连哭了48天,第48天的半夜里突然狂风大作,将这两个金人吹走了,有人说风把金人吹到骊山去陪始皇帝去了,也有人说风把洪庆原吹开个口子,金人从此就埋在这原下。”
黄吉昌脑海里忽然想起唐诸王孙李长吉遂作《金铜仙人辞汉歌》
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
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
魏官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
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
想着念着,心里忽然像打翻了五味瓶,有种说不出的感受,昔日的汉唐盛世,莫不是因为损毁了祖龙的镇国金人,而使长安竟衰落千年不振。
黄吉昌把一杯热茶递给老者道:“唉!秦始皇帝生前铸造的金人,竟然跟他的陵墓一样,会在后世的岁月里遭受这么多的磨难。”
老者慌忙的直起身子,双手接住茶杯说道:“谁说不是呢?前一阵子就听村里人谣传,临潼秦皇陵这些日子半夜总有些身着军服的人悄悄的墓呢。”
送走老者,黄吉昌心情沉重,他思索良久,国家还能好吗?民族的希望难道真的是而今舞台上的这些军阀?边思考边觉着睡意又浓。不知不觉黄吉昌竟然 又睡了个回龙觉,当他起来时,大家都在雅间等他,早饭很快吃完,辞别秦东河时,街道上还没有几个行人,整个镇子如熟睡的婴儿般安静,杨柳枝头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啼,晨曦中的河景润润的,所有的颜色并不鲜亮朦朦胧胧,给人一种静谧淡雅的诗意。
黄吉昌众人早上沿河往西查看了几处村庄、集镇,陪同的乡长保长都伺候的殷勤,可每处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村子一样的破败不堪,百姓一样的贫苦无依,史书上的天府之国,而今满眼都是鸦片,遍地都是土匪,这让黄吉昌始料不及,古语云:饥寒生盗匪,如此的世道……再往下想,黄吉昌竟有些后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