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椿香暗思刘峪虎
王书雅老洞初教书
石椿香依依不舍的看着王书程兄妹接走刘峪虎,整个人像丟了魂一样,无精打采。
峪虎被接回家的当天,王家如过年般热闹,众人载歌载舞彻夜难眠,王世贤夫妇更是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嘘寒问暖,一会端茶送水,一会送衣送被。书程则和峪虎一直聊到半夜才睡下。
峪虎在石家昏迷了三天,多亏石椿香悉心照看,伤势渐渐好转,石守信本来准备这几天托人给济世堂捎口信,谁知康有为要来学堂,接待康先生的事一清道长请他主持。这一忙,竟把给济世堂捎信给耽搁了。
刘峪虎回家的第二天,王世贤便置备下厚礼,举家前往石守信家登门答谢。车将进村,远远的就见石家门前一片萱花开的正艳,书雅用手指着花丛中的一座院落道“大!那就是石先生的家。”
王世贤,刘月蓉赶紧下车,书城、书雅,耀文也相继从车上下来。
石守信提着水桶从家门出来,正准备给花浇水,抬头看见王书雅正热情向他走来“石先生!我们全家专程感谢您老来了!”说完书雅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众人。
书城赶紧赶了上来,同石守信热情的打招呼。石守信放下水桶,满面春风的迎了上去。
石守信和王世贤都是杏林妙手,一见如故,再加上搭救峪虎这件事,王世贤对石守信更加的尊重感激,便非要与石守信结为兄弟。石守信闻听当然也是求之不得。
石守信五十有八,长王世贤十六岁为长,王世贤当即屈身下拜,被石守信双手扶住道“世贤老弟!愧不敢当,我只虚长几岁,再者说救人本是医家本分,举手之劳,你若如此,叫我怎承受得起!”
王世贤道:“老哥!峪虎这娃命运多舛,几次遇险,此次又为救我儿书程,险些丧命,多亏你圣手仁心,怎能不让我感激涕零!”
二人推辞一翻,各自落座,备说以往经过,都感慨不已。
原来石守信四十岁上,才得爱女椿香,妻子孟萱草就在生下女儿的当天,因失血过多而撒手人寰。同一日经历大悲大喜的石守信,一夜白头,自此独自将女儿养大成人,绝口不提续弦之事。
至于为什么要给闺女取名石椿香,那是附近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原来在石道村东有一株千年古椿树,虽历经无数个寒来暑往,至今却枝叶茂盛,被附近村民称为神树。
石守信自爱妻亡故后,生怕独女有丁点闪失,便按老辈的传统,让女儿认那株千年古椿树做了“干大”,虽是认椿树作干亲,可礼仪并不可怠慢,认亲的当天,石守信请来了村里德高望重的石举人,外加礼宾、吹鼓手,树前的石案上摆着三牲祭品,石守信抱着女儿向大椿树,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认树做干亲,在农村并不稀奇,就是希望孩子少生病,好养活,谈不上封建迷信,算是一种古老的风俗文化。庄子《逍遥游》中说,“上古有大椿者,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石守信惟愿女儿像这椿树一样长寿平安。
自从认了干亲,石家父女每年的节庆之日都备上厚礼,在树前祭拜,这一晃就是十八年。
石守信在椿香很小的时候,就在房前屋后遍种萱草!就是为了祭奠椿香她娘。
椿香她娘孟萱草生前最爱这颜色艳丽的萱花。石守信睹物思人,望着庭院里繁盛的萱花,不觉黯然神伤起来,妻子的音容笑貌,又都从记忆的深处浮现了出来,宛若隔夜,依然那样亲切温存,每每此时,他都不由自主的低声吟诵起唐寅的《椿萱图》来:
漆园椿树千年色
堂北萱根三月花
巧画斑衣相向舞
双亲从此寿无涯
他把自己对妻子的思念,融化到椿香的生命里,那个曾经喜欢忘忧草的女人,是怎样的为了女儿,而舍弃了自己的生命。椿香是萱草生命的延续,他希望妻子萱草真的像庭院里的萱花一样:
能随春风三月开,
忘忧喜见椿香在,
夜夜入梦话相思
笑待守信赏花来!
石守信擦了擦湿润的眼眶,长吁一声,这吁声里藏了多少哀怨,藏了多少凄凉,藏了多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知心话,谁听到了能不伤心呢?
刘月蓉的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溢了出来,他为萱草的苦命而落泪,为椿香从小失去母亲的疼爱而落泪,更为石守信的真情而落泪。
王世贤望着石守信的一头白发,好似忽然间过完了一生,自己也随着那一片纯情的白而忽然衰老了,老的那样可怜,老的那样无依无靠,老的只剩回忆。
椿香奉上香茶后,就往厨房准备饭菜去了,从回忆中醒来的石守信忽然感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强装笑脸道:“世贤!月蓉!让你们见笑了,这人上了年纪…唉!一言难尽!不提了!不提了!来来来!喝茶!喝茶!”
吃完午饭,大家在石守信的带领下,到村东面,专程拜会了椿香的“干大”——那棵千年椿树。
“我说老哥!听说附近的乡亲,都叫你一把椿,是不是因为你是椿香她大,大伙才如此称呼你?”王世贤看着石守信问道。
“世贤呀!此话谬也,我这一把椿的称呼,是因为我在给人诊病时,总喜欢给病人的方剂里,用上一小把香椿而得名。”
“哦?我行医几十年,也知道些香椿入药的方子,却不曾见过你这般,把香椿用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今日听大哥如此说,真是长见识了。”
“世贤!我那些药方都是些偏方,土方登不得大雅之堂,让你见笑了!”
“唉!老哥哥,此话差已,非治病不算良药,药方若能药到病除,都是良方,并无贵贱高低之分!”
两人言来语去,交谈甚欢。
书雅和椿香年龄相仿,不用半日竟已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两个女子陪着刘月蓉到老洞庙闲逛去了。石守信陪着王世贤和书城探讨着药方医理,耀文则到河边遛马去了。
日过正午,王世贤一家起身告辞。石守信道“今日仓促,招呼不周,还请见谅,我还有一件事想当面再问问书城,书雅!”
二人突然好想想起了什么,异口同声到“石先生!对不起!”
其他人见状,都搞得莫名其妙,石守信赶紧解释道:≈ot;事情是这样的,昨日他二人来寻峪虎,巧遇康南海先生,康先生对老洞庙的学堂高度赞扬,希望我们继续把学堂办好,多为国家桑梓培育栋梁之材,走时特意叮嘱我,看能不能请书程、书雅这样的青年才俊到学堂任教!”
王世贤闻听,回头看看兄妹二人道“怎么不曾听你们提起?”
“大!本来一到家我俩就准备给你说,结果大家伙见了峪虎一高兴,就给忘了。”书雅赶紧接话道。
“石大哥!书程虽是师范毕业,可平时还要帮我进药、坐诊看病,到是书雅即将毕业,正好能担当此任!”王世贤道。
“她一个女子,怎好单独在此教书,我不放心。”刘月蓉接话道。
“妈!人家学堂里还有四五个教书先生,怎么就成了我一个人了?”
“弟妹放心!可以让书雅和椿香一起吃住,每日同路!”石守信道。
刘月蓉见书雅一心想留下来教书,石守信安排的妥妥当当,再加上王世贤给女子撑腰,只得答应。
王书雅和石椿香自此像亲姐妹一样,每日同来同往。
时光荏苒,转眼半年,书雅在学堂不光把自己锻炼成真正的教书先生,而且还结识了蓝田地区地下党员赵平同志,这赵平同志原来也是这老洞高小毕业的高材生。在赵平同志的影响下,书雅秘密的加入了共产党,成为曹堡乡我党的地下联络员!
自从书雅在老洞教书,每周接送的任务就交给了刘峪虎。近半年,刘峪虎在王世贤的教导下竟然像换了一个人般,不光谈吐不凡,而且气质儒雅,整个人越来越像王世贤的感觉,书雅看在眼里喜在心间,常常在心里暗想,看来我王书雅没有救错人。
峪虎每次接送舒雅都万般仔细,把车擦的干干净净,给马也早早洗个澡,生怕有什么闪失,哪怕是一丁点的失误,都会让他觉的不可原谅,因为他接的这个人可是他刘峪虎的救命恩人,如果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让这个曾经救过他性命的善良姑娘,有一点的难受或者不自在,都是天大的事情,是他刘峪虎不能接受的。
情窦初开的年龄,两个年轻人在每一次的接送中,都照顾着对方、都观察着对方,了解着对方,慢慢的二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有时书雅竟然希望时间赶块到周末,峪虎就能来接她回家了。
石椿香每次送书雅到峪虎的车前,都找机会和峪虎说上几句话,她想利用这仅有的几分钟和她思念的人说上句话,近近的看看,这个她日思夜想的人。
目送走峪虎和书雅,石椿香独自坐在闺房里,黑暗从天边漫天的席卷而来,慢慢的吞噬掉远山近川,院里的树木房屋也被黑幕般的夜色掩盖了起来,那个她盼望的熟悉的身影,已经走远了,那个她焦急的想要听到的熟悉的声音,走远了。伴随着黑暗而来的,是她心里的升腾起的幽怨,她曾经再心里说了无数遍,见了峪虎要热情的表达自己的心声,可每次话到嘴边都又咽了回去,不知不觉间她的双眼渐渐模糊在泪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