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玉依旧紧紧相连着,发散着柔和的绯色光晕,苏淮看了看那玉,又将视线移到连喜身上,轻声问:“吓着了?”
连喜苦着脸:“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苏淮此时怎么瞧她怎么顺眼,不由自主便放柔了声音安抚:“洗不清便不洗,有什么好解释。”
“你倒是说的轻巧,”连喜没好气,“他们一定会认为我跟你有什么!”
苏淮弯了弯唇角:“那又怎么,你一向心大,还怕这些不成?”
但这种事被人误解真的好吗!连喜白了她一眼:“都怪你!”
“怪我,”苏淮笑意不浅,“可该解决还是得解决,若他们等下又来寻你,我们还是这个样子,就真的无从辩解了。”
说得没错!连喜赶紧靠近她:“那你快点!趁早把这链子咬断!”
苏淮应了声“好”,复又抬头朝她脖子凑去。
小姑娘年幼,细皮嫩肉的,身上不似成年女子那般带着幽香,闻着倒是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像婴儿身上才会有的气息。
苏淮一边咬着银链,一边暗想:原来是头还没断奶的小老虎。
她觉得心中一片愉悦,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为何,只知道咬链子的时候,自己如同魔怔了一般,总也忍不住要碰到连喜。
白白嫩嫩又透着潮红的脖颈,令人很有一种想咬上去的冲动。
连喜当然不会知道苏淮的内心活动,也更加不会知道这个处处喜欢逗弄她的师姐此刻对她产生了什么想法,她现下格外的敏感,就连苏淮的发丝从皮肤擦过,她也觉得有一点难以忍受的痒。
之前还冰凉的唇此刻也变得温暖起来,每每滑过脖间,都带来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银链虽细,却不轻易能够咬断,加之两人无法动弹,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也难免感到疲累,苏淮咬着链子扯了几下便感到后颈酸痛起来,她只得松开链子倒下头休息一会儿。
连喜的脸更红了:“你到底有没有咬啊,怎么老半天了都还咬不断。”
苏淮看着她:“没你以为的那么好咬,我脖子都抬累了。”
她额上的汗倒是干了不少,先前湿透的头发还粘在额角,脸色依旧有些白,但她看上去仿佛心情不错的样子,眉眼间都是与平日里不大相同的浓浓笑意。
连喜不知为何有些不敢看她:“哦……那你歇一会儿吧。”
瞧出她似乎有些窘迫,苏淮好笑:“你眼神闪躲个什么劲儿?”
“我哪有!”连喜故作镇定地看向她,“你以为我趴在上面就不累吗!”
苏淮从善如流道:“那也没我累,我还要垫着你,沉死了。”
连喜闻言赶紧将头重重地磕了下去:“那我就累死你好了!”
“哦,我好怕。”苏淮笑,看见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下意识想伸手揉一揉,却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动不了,便又柔声道,“好了,不闹,我再试试。”
连喜便将头抬了起来,红着一张脸道:“那你咬紧了啊,我配合你看看。”
苏淮“嗯”了一下,抬起头将唇凑了过去,她紧紧咬住银链,连喜也尽量往后仰,不大一会儿,便听“咔”一声,链子
子成功咬断了。
没了银链,连喜顿感浑身都轻松起来,她试着动了一下,发现果然有效,便赶紧从苏淮身上爬了起来,高兴道:“真的可以动了!”
苏淮坐起来,揉了揉脖子:“果然被我猜对了。”她说完,将床榻上的衣裳递给连喜,“快穿上,春日里还是有些冷,别着了凉。”
连喜接过来,小脸依旧红扑扑。
看见她这副模样便难忍笑意,苏淮打趣道:“你脸怎么这么红,怕不是害羞了?”
连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这么烫……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狡辩:“谁害羞了,我是被吓的。”
苏淮好整以暇看着她:“我只知道有人被吓的脸色发白,倒不知道还有你这种,一吓就脸红的。”
那又怎么样啊!连喜气道:“我就喜欢脸红!我没事儿就会把脸红一红,怎么了!碍着谁了!”
“不怎么,”苏淮道,“反正没碍着我。”
连喜白了她一眼,转头看向那块玉:“现在怎么办?就让这两块玉合着?”毕竟是她娘留下来的遗物好吧!
苏淮抬手,那玉径直朝她飞去,片刻后便落在掌心,光华尽敛。
“先存在我这里,无事。”
连喜本想争一争,但转念一想,留在她身上万一再丢了就不好,便妥协道:“好吧,那你可得保管好了。”
苏淮道:“放心,不会弄丢的。”她瞧了瞧连喜,笑了一下,“你先收拾收拾,我出去等你。”
她说完,行到门边出去了。
连喜愣了半晌,转头看到门边那只一动不动的山鸡,抬手抹了把发烫的脸。
真是太没脸见人了……
天色有些发青,一眼看过去灰蒙蒙的,似乎有下雨的征兆。
行了大半日的马车,连喜坐得腰酸背疼,苏淮从上了马车后便一直合眼休憩,她百无聊赖,只得趴在马车的窗口往外看,可惜天气不佳,天空中连云也没有一朵,风吹得眼睛干涩发酸,不多时,她就又收回了身子靠回到车壁上。
临走前,连喜好一番搜肠刮肚,打算去同从安和青蔚解释解释,但她一进房门,他二人便立即抓起弓箭说要出去打野味,一脸的尴尬和欲言又止,没等连喜开口说什么,他们就早早跑得不见了人影,将连喜准备好的说辞全给堵在了嘴里。
这可真是太令人头疼了……
说起来都怪苏淮这个神经病,做什么非要看她的玉!搞出这些荒唐事来叫她难以面对,没法儿做人!
连喜气闷地看向苏淮,后者正坐得稳稳当当,眼皮都不曾动一下,也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在装睡。
连喜使劲儿剜了她一眼,恨不得此刻就冲上去狠狠地咬她一口,以泄心头之愤。
却听苏淮忽然开口道:“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连喜终于迎来发作的机会,立即恶狠狠道:“怎么了怎么了!我就要瞪出眼珠子来!”
苏淮巍然不动,淡淡道:“哦,请便。”
这该死的态度!连喜气冲冲将两只爪子伸过去掐住苏淮的脖子,十分凶恶道:“我掐死你!”
苏淮反倒笑起来:“幼稚鬼。”
”
油盐不进的,闹着也没意思了。
连喜灰心丧气地将手缩了回来,叹口气道:“我爹说了,这世上,万物相生相克,每种物什都有它的克星。”她看向苏淮,“你!就是我的克星!”
“我克你什么了?”苏淮睁开眼,难掩笑意,“我对你这么好,哪里就克你了。”
“我谢谢你!”连喜此刻十分暴躁,“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比你对我还要好的人!”
苏淮“嗯”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这个人真的是有毛病吧?!连喜气得七窍生烟,心里一团狂躁的怒火在五脏六腑间横冲直撞,撞的她简直想将眼前此人狠狠暴打一顿。
她什么都没说,苏淮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静静道:“别看了,你这辈子都打不过我的。”
……
呼啦啦,连喜的小心肝碎了一地。
虽然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打不过她。
可是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连喜哭喊道:“坏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她说完,缩成一团滚到马车角落去了。
苏淮看着她,弯了弯唇。
她转身掀起帘子朝窗外看了看,远处,一座青山的轮廓渐渐于雾中浮现出来。
习惯性的笑意略略内敛,长睫下,那双清澈美丽的眼睛不复平日的玩世不恭,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天色……怕是要下雨了。
她想着,垂眸回身,轻轻将帘子放下了。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便听外头的车夫高声道:“二位姑娘,到了到了!”
连喜仍旧缩在角落,闻言动也不动,苏淮将她后领子一拎,直接便提到了车外去。
那车夫缩着脖子,热心道:“这锁麟山偏僻得紧,又这般冷,二位姑娘大老远到这儿来,可要注意安全啊。”
苏淮笑了笑,递了银钱过去:“有劳了。”
“多谢多谢。”车夫收了银钱跳上车,笑道,“这就走了,二位姑娘小心为上。”
苏淮点了点头,那车夫抻了抻缰绳,灵马会了意,转个身便将马车带上了半空,不多时便没了影。
听到那车夫说此地名为锁麟山,连喜不由得发问:“我听阁里的师兄说锁麟山乃是一座坟山,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苏淮道:“既是坟山,自然是来祭拜故人了。”
连喜探着脑袋四处瞧了瞧,道:“祭拜谁啊?”说完打了一个激灵,“怪冷的。”
苏淮将手搭在她头上,连喜立即便感到有一股暖流从她手里传到自己体内,登时便没那么冷了,她抬头看向苏淮,苏淮只对她淡淡笑了笑,道:“荒山野岭的,路不好走,你跟紧了。”
连喜吸了吸鼻子,先前那点不愉快一下便烟消云散了,她“哦”了一声,呆头呆脑地跟在苏淮身后走了起来。
时日有些晚了,天色也愈加发暗,山林里一片寂静,一路上连鸟雀都没见到一只,连喜一边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些零嘴吃,倒也不觉得无聊。
行到半山腰时,苏淮忽道:“你待在原地别动,我去去就来。”说完便一个瞬移术不知去了哪里。
连喜找了块干净点的石头坐下,又从怀里掏了一包松子糖。
不多时,苏淮便回来了,手里还握着一把粉紫色的小花。
连喜刚好将那包松子糖吃了一半,她把糖包塞回怀里,拍了拍手将那些糖屑全抖到地上,见苏淮回来便问道:“你拿的什么花啊?”
“是拂惜花”,苏淮言简意赅,“走吧。”
连喜看了看她,没多说话,从石头上跳了下去。
苏淮说得没错,这锁麟山的确不太好走,许是无人常来的缘故,好些路都坑坑洼洼极不好下脚,连喜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苏淮身后,苏淮倒是走得挺稳当,白衣白靴不沾一点泥土。
连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已经被黄泥裹了个遍,原本的颜色都已不大看得出了。
明明走的都是一样的路,凭什么她的鞋就那么干净啊……
连喜正兀自想着,忽地一头撞到苏淮背上,她倒退几步,抬眼一看,不远处的小山包上,一座小小的孤坟孤零零地立着,碑上一个字也没有。
“哎?”连喜走到苏淮身边,疑惑:“这墓碑怎么没有刻字?”
苏淮行到坟前,将手中那束拂惜花放在碑前,轻声道:“她说不必有人记得,所以无需刻字。”
连喜动了动眼珠,看向苏淮,她虽并无悲痛之色,但脸上一贯的笑意却是消失得明明白白,虽然连喜不知道这座坟里躺的是什么人,但她想,不论是谁,既然苏淮肯赶这么久的路过来祭拜,对她而言必然还是比较重要的人吧,心里怎么都会有些感伤的。
“呃……那个……”连喜绞尽脑汁,“我爹说……人都有一死,早死晚死都是死,所以人活着用不着在这些事上纠结的。”
苏淮意外地看她一眼:“你这是在安慰我?”
难道不够明显吗!连喜抓了抓脑袋:“算是吧……”
苏淮动了动唇角:“那可真是难得。”
她说完,在墓碑前半蹲了下来,少顷,又伸出手在那碑上轻轻抚了抚。
雾气逐渐散去,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林子里没有遮挡物,冷风穿林而过,连喜站了一会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没多久,又打了一个。
苏淮站起身将外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声音轻轻的:“冷?”
连喜揉了揉鼻子:“有一点。”
“今晚是赶不回去了,”苏淮抬头,“从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会有一片竹林,里面有间竹屋,你去那里避避寒,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想和已故的人说说话什么的,连喜当然是可以理解的,何况她留在这儿,苏淮有些话应当也不太好说。
她十分懂事道:“不要紧的,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我自己玩儿去。”
倒是乖巧。苏淮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好。”
连喜被她摸得有点不好意思,慌忙窜了出去,一边回头道:“我走啦!”说完便小跑着朝竹林行去。
眼见她身影消失不见,苏淮这才回转过身。
晚风轻轻地拂过,带来一小阵花香萦绕鼻尖。
过了很久,苏淮看着墓碑,忽地开了口。
“既然都来了,又何必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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