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身材不高,略显佝偻,满头白发,眉目慈善。一络雪白的大胡子直到胸襟,被山风吹得拂在双肩上。一身灰旧长袍,有的地方已经洗得泛白。他微仰着头,眯着双眼,不住的嗅着空气。过了一会,慢慢走来,走到近处,睁开双眼,看着酒葫芦,道:“好酒,闻这酒香便知是好酒。”说的竟是兽语。
孤猴和长鹰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心下惊疑不定:“这老头竟然会说兽语?”
老人看到他们的神色,淡淡一笑,道:“两位是奇怪我怎么会说兽语吧,是祖上传下来的,百兽之语,略知一二。”
看到老人似乎只是对酒感兴趣,并没什么恶意,孤猴道:“原来如此。老先生似乎对酒也略知一二?”老人摇头道:“酒之道,何止知之一二。我品酒无数,藏酒亦不少,只是闻这酒香,这酒倒是头次遇到。”他指着小溪下游道:“刚才我在那边几十丈之外,就隐约闻到这酒的香味,一路循香而来,没想到这酒香居然能飘这么远。”
孤猴听得他说藏酒无数,想来是位酒前辈,便道:“老先生既然识酒,就请品试一下这酒的佳劣,如何?”
老人顿时满脸喜色,连声道谢,接过酒葫芦仰起头,喝了一口。孤猴和空鹰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老人喝了后,一脸迷茫之色,孤猴和空鹰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对此酒的褒贬。空鹰问道:“老先生,此酒如何?”老人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空鹰道:“什么不可能?”老人不答,却道:“我想再喝一口,可以吗?”空鹰见他不答话,却想再喝,脸露不豫之色。孤猴却笑道:“可以,可以,老先生如果喜欢,尽管喝。”老人笑道:“这位小兄弟倒挺慷慨。”说完又喝了一口。
这一口慢慢的喝了下去,细品之后,舔唇咂舌,蓦地大声叫到:“巫山云!巫山云啊!”孤猴和长鹰吓了一跳,瞪视着他,莫名其妙。老人笑道:“我是赞这酒,实是不敢相信有这么好的酒,失态了,见谅。”孤猴和长鹰也笑了。他们自是不知老人把这酒比作“巫山云”,是取自“除却巫山不是云。”之句。
老人道:“请教两位,这酒叫什么酒?”空鹰道:“叫猴儿酒。”老人道:“猴儿酒?为什么叫猴儿酒?”孤猴道:“就是猴子采山中百果酿制而成的。”老人不住点头:“原来如此。”看到孤猴年纪轻轻,想来是他把猴群中长辈酿的酒带出来的,自想不到他会酿此酒。
老人把酒葫芦递给孤猴,道:“我有许多藏酒,喝了两位的好酒,想邀请两位也到寒舍品品酒,不知两位能否同去?寒舍离此不远。”空鹰一听有酒喝,赶紧道:“能,能,可以同去。”转头对孤猴道:“孤猴兄弟,咱们去看看,反正这里离翠谷不远,迟一天到翠谷没关系。”孤猴点点头。老人喜道:“两位随我来。”
路上老人问了孤猴和空鹰的名后,道:“我叫公冶仁,众兽都叫我仁伯。”
公冶仁的先祖是春秋时期的公冶长,为孔子的弟子,精通百鸟之语。此语代代相传,传到了公冶仁这代,此时鸟兽之语已统一,称之为兽语。公冶仁本已会听兽语,又常年在山中与百兽打交道,自是精通此语。
公冶仁接着问了他们去翠谷之事,孤猴道:“前不久在怀玉山认识了一位猴子哥哥,他住在翠谷,叫我有空时一定要去看看他。”公冶仁道:“翠谷离这里几十里,不远,不用半天就能到。你们都是从怀玉山来的了?”
空鹰道:“他是怀玉山的,我是仙霞岭的。孤猴来的路上遇见我,就一起来了。”孤猴于是把路上因为酒葫芦的缘故,而遇见空鹰的情形说了,末了说道:“这位鹰兄有时酒瘾发作,还会飞到山下村里偷酒喝呢。”公冶仁听了仰头哈哈大笑,笑得白胡子迎风飘了起来。
“空鹰,酒瘾发作这滋味确实不好受。很多年前,有次我在云南,追踪几个无恶不作的大盗几天几夜,一直追到藏边,把他们都料理完后,第一件事就是四处找酒。”公冶仁道。
空鹰道:“几个大盗都打不过你,那你武艺挺好的啊!听说那地方人迹稀少,恐怕不容易找到酒。”公冶仁道:“可不是,找到大半夜,终于看到了游牧藏人的几个黑帐篷。藏人一般都会酿有青稞酒,可是棘手的是,有两只藏獒在帐篷外守着。”孤猴问道:“藏獒是什么?”公冶仁道:“类似狗、狼,只是身形比狗狼高大壮实,是世上最凶猛的犬类,一般人可不是它们的对手。当时为了喝酒,也就只能让它们委屈一下了。”
孤猴讶然道:“你杀了它们?”公冶仁摇头道:“没有,我捡了两块硬土块,弹出去击中它们的额头部位,把它们击晕了后,这才偷偷溜进帐篷,偷了半坛青稞酒出来,边走迫不及待的一口气喝了一半。”说完尽皆大笑。空鹰笑问:“仁伯,那青稞酒酒味如何?”公冶仁道:“还可以,一般牧民酿的没那么讲究。好的青稞酒是用雪山上的水酿制的,那酒味清香甘爽,喝多了头也不会痛。”空鹰听了,一脸悠然神往之色。
孤猴看到公冶仁行走如风,浑不似一位老人的样子,自己要用力奔跑才可跟上,心下佩服,道:“仁伯,你年纪大了走慢点,咱们又不着急。”
话音刚落,却见前面十多丈转弯处的灌木丛中,闪出两只猴子,站在路中间。
孤猴细看之下,大吃一惊,原来两只猴子都背负着一把剑。孤猴和空鹰互望一眼,空鹰小声道:“咱们快逃。”公冶仁浑不在意,道:“别怕,有我在不用逃。你们认识的?”孤猴道:“不认识,我们在路上看到一只被杀死的豹子,全身只有颈部一个伤口,空鹰兄说是一剑穿喉。豹子的爪子夹缝有一小撮猴毛,可能就是被这两只猴子杀的。”公冶仁皱眉道:“一剑穿喉?剑法不错嘛。”说完转过头压低声音道:“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会说兽语。”
那两只猴子慢慢走了过来,其中一只手臂上有几道抓痕,红红的血丝分外醒目。孤猴心道:“看来那只豹子就是这两只猴子杀的了。”
手臂没有抓痕的那只猴子指着孤猴道:“你跟我们走。”孤猴吃了一惊,道:“去哪里?我又不认识你们。”另外一只猴子道:“去一个很好的地方,想去的猴子多着呢。”孤猴摇摇头,道:“我不去。”手臂有抓痕的猴子冷笑道:“去不去却由不得你。”说罢伸手朝孤猴抓了过来。
这两只猴子直把公冶仁和空鹰视若无物,公冶仁也不生气,笑吟吟的看着。空鹰却已按捺不住,大喝一声:“住手!”疾飞而至,站在孤猴的肩上,如钩的锐利鹰喙闪电般朝那猴子伸过来的手啄去。
那猴子应变神速,手臂疾缩避开利喙,身子往右一侧,已变抓为掌,迅捷的朝空鹰颈部斩去。孤猴看到空鹰身子前倾,已无法避开这一掌,情急之下,急伸左指往那猴子眼中点去,那猴子没料到孤猴来这一招,头急后仰,一个跟头,翻了出去。
这几下兔起鹘落,公冶仁看在眼里,微微颔首。
空鹰一啄落空,脖子还差点被猴掌斩到,怒火中烧,骂道:“哪里来的王八羔子,别以为你们杀了豹子,我们就怕你。”两只猴子听到“杀了豹子”,脸色不由一变,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嗖嗖”两声,拔出剑来。
空鹰对孤猴道:“你快走,去找逸猴哥,我和仁伯拦住他们。”空鹰听仁伯说几个大盗都打不过他,因此拦住这两只猴子应该没问题。 孤猴却摇了摇头,道:“仁伯叫咱们别逃,咱们听他的。”
公冶仁笑了笑,捡了根棍子,挡在孤猴前面。两只猴子走上来,长剑指着公冶仁,喝道:“让开!”公冶仁佯作不懂,满脸疑惑的脸色。一只猴子用手往边上摆了摆,示意让开。公冶仁仍装聋作哑,嘿嘿傻笑。
手臂上有抓痕的猴子脸上露出杀气,说道:“先杀了他。”长剑抖动,一剑往公冶仁腹部刺来,另一只猴子的剑也应声而出,斜刺公冶仁的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