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常年干粗活,手劲儿大得很,咸素儿的胳膊骤然就被掐红了。
“嫂子,你又在这发什么疯?柱子的婚事与我有何关系?”咸素儿一面抵着许氏的胳膊,一面质问她。
“你还有脸来问我?装什么清白呢,估计在王家早就被人睡个遍了吧!说,屋子里这瘫子怎么回事?”许氏丝毫没有放松,好似还愈发使劲儿了。
咸素儿脑中紧绷的弦更紧张了,原来秦樽醒了这事儿就连许氏都知晓了。
按理说许铁不该告诉许氏才是,不知许铁还跟她说了些什么,可要闹也应该是他们姐弟俩一起来才是。
“你别给我装哑巴!怪不得铁子这么富足的条件你都不要,原来早就赖上了个残废的瘫子,给人家床前伺候床上伺候,我铁子表弟没要你才是福分!”
咸素儿感觉许氏越发使劲儿了,她两条胳膊都要抵不住了,再加上秦樽吩咐过他不想让人知晓自己已经醒来,但现在许氏却以此嘲讽她。
咸素儿慌了,也怕了,不是出于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屋里那个事事需要人伺候的瘫子。
这一分神,许氏占了先机,当下一把将咸素儿退进了屋里,狠狠摔在地上。
“啊!”咸素儿屁股着地,虽然穿了棉裤,可这么猛的一下,到底还是没受的住,疼在地上起不来。
“小贱蹄子,铁子不要你了,我家柱子也跟着你一起倒霉,说好的城里当铺小姐的婚事全都黄了!”许氏俯视着她,还想抄起一旁的凳子砸向她。
咸素儿挣扎着爬起,还没站稳,眼见那四方老槐木的凳子腿儿就要砸到脸上了,她绝望的闭上眼睛。罢了,这张脸毁了便毁了,反正再也不用以色侍人了。
“啪!”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落地,随后紧跟着许氏公鸭嗓的号啕大哭,咸素儿猛地睁开眼睛。却见许氏捂着嘴,跪趴在地上咳嗽。
一直盛粥的土瓷碗儿,如今碎成了好几瓣,躺在许氏面前,隐隐还带着血丝。许氏边咳,边用手去抹嘴巴,拉下一层层带血的口水,粘的脖子上的围脖上都是。
咸素儿不寒而栗,默默吞了口唾沫,这也,太狠了吧!她颤抖着看向西侧,果然,秦樽冷着脸望着地上的许氏,眼里的不屑一览无余,好似在看待蝼蚁。
“嗬…”许氏门牙都给打掉了一颗,说话漏风,慢慢从地上挣扎起身,怒视西侧的秦樽。
秦樽这个罪魁祸首,安稳地靠在炕上,身上盖着一方深灰色的厚棉被,白净如玉的手就随意的搭在搭在上面,好似察觉不到许氏歹毒的目光。
“小贱勒,这瘫纸果然醒了……”许氏一脸愤怒,瞪了一眼咸素儿,未有动作。就在咸素儿以为她要对自己动手之时,许氏突然捡起凳子,发疯了一般冲向西侧的秦樽。
“你站住!”咸素儿对着许氏大吼一声,“秦樽,你快躲开!”随后又冲着秦樽喊道。
完了,秦樽这个瘫子,怎么受的住许氏这一下啊!咸素儿急得快要把自己指甲扣烂了,可还不等她上前,许氏那凳子已经抡
抡到秦樽头顶了。
“残废,去屎吧。”许氏手上的凳子对准秦樽的头抡了下去。
咸素儿看了,心都要蹦出来了,这可是她的主子啊!主子没了,她还要不要陪葬啊?
“砰!”那方老槐木的凳子还是碎了,四条腿儿碎成了八段,可见刚刚许氏用力之大。
“秦樽!”咸素儿跑到炕前,却见秦樽好好的坐在那儿,似乎不曾见过风浪。
“你没事吧,快让我看看,别胳膊再折了,那不就彻底瘫了吗?”咸素儿急了也顾不得秦樽的心思,左右摸索了半天,“胳膊没坏,太好了。”
咸素儿轻轻喘息,半晌,突然一拍脑门儿,“头,你头没事吧?”
秦樽这才悠悠的看着她,把她盯得发毛,才轻轻提起唇角,“我没事,有事的,是她。”
顺着秦樽的手指向一看,呵,许氏竟然躺在了地上,身上几条灰痕子闪闪发光,那凳子是打在了她的身上?咸素儿疑惑地回头看向秦樽。
“她自己没拿好,砸到了自己,任谁来验伤都是如此。”秦樽轻笑,好似十分自信自己的判断。
可事实上,若是连他都能骗过的伤痕,又怎会骗不过一般的凡夫俗子?今日悄悄出手推了一下这泼妇,反倒让他觉得恶心。
偷偷地,秦樽趁着咸素儿没看到,往她衣摆处擦了擦。嗯,毕竟这个丫头,可比地上的母夜叉干净多了。想到这,秦樽脸上的不自在一闪而过。
“这人不会,死了吧?”咸素儿皱着眉,眼里有些惊恐,她不似秦樽那样的自信。
“不会,只是摔晕了,找个绳子,把人绑起来。”秦樽拂了拂被子,眉头轻轻皱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家里…可有笔墨?”他问。
笔墨?咸素儿疑惑地看向他。“你要笔墨做什么?”
“对付这等泼妇,不找个法子约束她,只会徒增烦恼。”秦樽言辞犀利,咸素儿有瞬间,看到了王通杰训斥下人时的神情。
不,应该说,比王通杰还要严词上几分。
“笔墨这玩意金贵,灶房倒是有烧好的碳条,只是纸……”咸素儿为难,她怎会知晓她这位主子竟然还会咬文嚼字,稀罕那些笔墨。
“找块白布,算了,那件破了的里衣,撕了吧。”秦樽随手一指,墙角处堆的一件破洞的里衣。
咸素儿心在滴血,秦樽以为他穿的是她身上普通的棉麻吗?这么随意,想撕便撕?罢了,主子不心疼,她便撕。
秦樽接过笔墨,便开始书写。笔尖行走流畅,就像是书院里的学生一样。咸素儿有些羡慕。
她只认识一些字儿,写个名字不是问题,可要是到了看告示看合约的地步,那是万万到不了的。
“拿过去,把她手印按上。”秦樽把白布写成的约定递给咸素儿,咸素儿心里忐忑,可还是照办了。
她这主子心太大了,这趁人昏迷强行按手印,真绝。不过,她也觉得秦樽干得好!
许氏醒来之时,依旧破口大
大骂,咸素儿一亮合约,她瞬间噤声了。
不过她虽然不认这合约,可咸素儿突然想起一桩往事来。她卖身之前,是见过柱子的。柱子坐胎不好,生下来心肺便不足。只是许氏从不让人说道。
她好像还记得,前世她把柱子举荐进王家铺子之后,掌柜还曾跟王通杰抱怨过柱子干活偷懒。
想必不是偷懒,是身体受不住吧。就这身板还想入赘人家当铺小姐家,也不怕给人大棍子轰出来。
“嫂子您可别闹了,柱子这心肺不足可要你伺候呢,你说他这个毛病要是让村里的人知晓了,将来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啊?”
许氏闻言,咬着牙,死死盯着咸素儿。“行,你够狠,你有种,今儿这霉头我认了,可你们打了人不能不认吧?哎哟,我的老腰啊!不给十两银子我不走!”
“你爱走不走,我一个弱女子,劲儿还没你大。他一个瘫子,醒都醒不过来,你说我们打你?”咸素儿看向装睡的秦樽,差点憋不住笑意。
咸素儿又晃了晃手中的合约,“嫂子您可别忘了,这白纸黑字你签着呢,若是再来无故扰我,毁我清白,拿许铁来压我,柱子这病啊……”
许氏到底还是没说话,咬咬牙,瞪了一眼咸素儿和秦樽,拍拍屁灰溜溜走人了。
许氏走后,咸素儿才如释重负,瘫在炕边儿上,一言不发。秦樽睁开眼时,便看见了这一幕。
咸素儿五官虽然清纯稚嫩,可那双杏眼比别的要狭长,颇显风情。而秦樽更为在意的是,她那对儿晶莹剔透的耳朵。特别是耳垂,红通通又带着粉,看上去软和极了。
明明害怕,懵懂,可还是装作一本正经吓唬人的样子,像极了他少年时军营里养的那只大山猫,傻乎乎的还怪讨喜。
“你笑什么呢?”咸素儿抹了抹额头,一转脸就见到秦樽一脸笑意的看着房顶,她也仰头看了一眼。
“没啥好看的啊,别不是……”吓傻了吧?
咸素儿再一低头,秦樽早已恢复如常,又是那般疏离。可她为何就觉得,秦樽今日不像往常哪样冷淡了,或许是今日大家都活动了一场。
“可曾觉得,今日做的太过了?”秦樽突然问她。
“啊?”咸素儿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只得如实禀告,“说过吧,是有点儿,我十几年做过的事儿加一块都没今天这么硬气。”
毫无意外,秦樽稍稍明亮的脸色,暗了些许。咸素儿看着他紧绷的唇线,又挥挥手敢紧解释。
“可我觉得,对待恶人,自该用磨搓恶人的法子,今日之事,主子您干得漂亮!”咸素儿毫不吝啬讨好的眼光。
或许是这眼神太炽热了,秦樽见了一眼就赶紧别开,只剩下他微红的耳朵,暴露他紧张的事实。
“干得漂亮,那以后遇到此事,便都这么办。”秦樽再怎么冷言,都盖不住今日隐隐的兴奋。
毕竟躺在炕上,不能动手,已经很多年了。
“好,咱们以后都这么干!”咸素儿边笑着边附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