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时间是把杀猪刀。这句话真真极妙。
从少年到青年成为武者,跨过黄级,大黄级,然后进入玄级,这位总统重城郡界的曹知风因出生、军功、机缘等等,戎马了半生倒也混成了一位前景可期的郡守大人。
只可惜,时间是把杀猪刀,从江湖之远到庙堂之高,经此年间,时间它老人家在杀猪之前慢慢的会将人先养成一头肥猪,曹知风自稳坐郡守之位后开始沉迷于酒色,亦渐趋吝啬,连年以来早已被此道掏空了身子,也不知曾经他的武元是否转化为了浑身白腻的肥膘,看上去竟然要比女子还要‘丰腴’肥白一些。
看着站在一片狼藉的大堂中那个白腻的大胖子,苏白首先竟然是怔怔的晃神了一下,而后他偏头微微抬眉的看向墨磊,问道:“像不像在肉摊儿看到的那头被宰杀的大白猪?”
墨磊想了想说道:“准确来说,应该是像被吹气后的肥猪,这才是一个揍性。”
苏白嘴角勾起,笑了起来,这说明他很是赞同。
“能杀吗?”
像草原悍匪们临阵前说了个鄙俗的笑话,笑完后便是提刀纵马准备饮血的狠辣,然而苏白并不是须髯彪悍、燕颔虎须的凶徒,他是个长相极漂亮的少年,所以在少年脸上看不到凶戾,而是有着一份独特的看向死人般的气定神闲。
杀人惯犯的少年在准备杀人或者杀人后,都不会有文人墨客们才会有的多余的心里波折或者阴影,噩梦连连?备受人性煎熬?杀人总是比杀野兽简单。
墨磊观察着苏白的脸色,考究着他的语气,得到的结论自然不会是在问关于身份地位官爵之类能不能动对方的废话问题。言简意赅之意,问的乃是能不能杀?你有没有能力去杀?
显然抛除了俗成法规,无视了地位阶层,就像两拨江湖中人,一语不合便会大打出手,全然不顾任何条例规定的你死我亡,也不顾事后会得到怎样的恐怖报复!
“真的要杀?”墨磊依旧存留些踌躇,这样正大光明的去杀死一位朝廷命官,而且官衔太大,无论成与不成,他们二人都将再无安宁之日,而且,细究起来,极有可能连累到雪府。
“要杀!城外的尸骨还未成泥,我找不到放过他的理由。”苏白语气极为坚定,仿佛在宣判曹知风应为罪行而承担的责罚。
沉默了片刻,墨磊含恨的终于低声道:“可我没有把握!”
这才是问题的根本。对方怎么着也有两位大玄级修真者,若要真的拼杀起来,胜负未稳。
冷凝的目光忽然一晃,像是一个被仇恨之气充的胀鼓鼓的气球突然被扎了个小眼儿,又像是眼睁睁的看着人生中某样极为重要的东西要在眼前消失,骤紧绷的身体明显一松,苏白看着墨磊,将额头蹙成一个愁闷的川子问道:“几成?”
“去杀他只有两成,安全撤离八成。”墨磊微眯着眼,神情冷肃。
宛然一叹,苏白紧攥的手指微微一僵,努力吸了一口沉气,心神稍稳之后苦叹道:“为什么好人总是命不长久,坏人却可以如此逍遥?”
“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呵看来神都瞎了!”
这讥神的讽刺言论,墨磊并没有接话,在大燕帝国无人不恭敬信奉神明,就如同帝国法令那般不容置疑,是一种至深的信仰,如果有人胆敢在大街上谩骂神灵,恐怕早就被众人捉手缚脚绑于祭坛神柱上点了天灯,以此来惩罚悖神之罪!
从兴致大起的诛杀,到不得已的失望,看似战火将起的美人摇,终究还是一片肃静。
曹知风不知道他已经在某人蓄意要制造的一件惨事中转了一遭,即便穿着便服,却尤自拽着最为地道的官腔,负手挺腰官范儿十足,被满脸肥肉挤得极小的眼睛骨碌碌一转,那两枚绿豆般的眼珠子像看到了两只恼人的苍蝇一般发着万分鄙夷的绿光。
但他曹大人知道自己是官,操行总不能和鞑子悍匪那般看谁不爽就砍谁,而且在青楼之地与嫖客争风吃醋这种事儿,传出去非但不雅,家中那位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官有官道,有些事儿不能太过直接,就像一件衣服,里子再脏那也得翻开才能看到,而面子一旦脏了,那可谁都能看到
他曹大人这些年忖摸出的为官之道不多,但都极为耐用,比如银子可通鬼神铺青云,哪位宦臣最得势,哪位妃子最受宠,这些他都一清二楚也都打点的极为到位,再有就是,做事不能落下话柄,正当理由一定要有,即便是编出来一个莫须有的理由!有理,自身首先气粗!
诗晗舍他不顾接下别人的生意,这在他看来是件很是打脸的事儿,被人打脸了,无论是谁都想找回场子更别提他曹大人了!
奈何对方将纱帐一闭,任凭他如何发怒掀桌子撂椅子也不回应,如果此时命人冲上去将对方打了杀了或许是件随手的事儿,可他是曹大人,是一郡之主,做事儿岂可如此鲁莽?无的放矢之行师出无名,传出去必然落得满城街巷指责议论。
冲突要有,而且,得是对方有错在先!
秉持着此种理念的曹知风像极了一位粗鲁的暴发户,小眼之中散发着狡黠光芒,肥胖的身体在随从护卫下步履蹒跚的走至苏白二人面前,然后他腾出一只手伸出一根指头,用粗短的手指几乎戳着苏白的鼻尖,不怀好意一笑,发出公鸭嗓般的声音说道:“知道吗,你们两个今天走不出美人摇。”
被人指着鼻尖的感觉极为不爽,尤其是这根手指肥短的令人恶心,苏白强压着将它掰断的冲动冷冷的看着曹知风,那一脸奸相的笑容实在令人恼火,而且,苏白不知为何坏人总喜欢上来就先趾高气昂的说出一句狗屁般的威胁,他记得曾经对他说过诸如此类恐吓的人都已经死了。
“咚!”
就在苏白和墨磊暗恼想不通缘由之时,美人摇突然响起一道闷响,而后堂内山摇地晃般的仿佛都震动了基石。
躲进房里的老鸨偷偷从门缝儿里望,抱着长琴的俏丽诗晗面色愈发愁苦,众多美人连着那位当红头牌瑶歌全都惊讶的用纤嫩的小手捂住小口,唯有苏白与墨磊无语的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曹大人,你这演的又是哪出?”墨磊轻咳了两声,蹙着眉头向前一步将苏白护在身后。
曹知风依旧躺在地上,身穿着褐色便服的白胖身体,在木质地板上就像一条蠕动的将要破皮儿的蝉蛹,方才那一摔可谓是惊天动地,然这自导自演的戏码可不只是限用于氓痞,最起码他那看起来很是无赖地痞的笑意代表的乃是一位为官者的奸诈。
“敢把本官推倒在地,你们两个嘿嘿完了!”极具得意的奸笑在堂内传开,曹知风哪里有半点郡守大人应有的气派?
瞅着那满脸堆起的肥肉,苏白恍惚间仿佛听到了一盏青瓷被碰倒摔碎的声响,回头一看原来纱帐内桌上的茶盏,在诗晗姑娘失魂般的踉跄中被碰落而下摔碎在了地上。
“行了曹大人,地上凉,你那身子骨受不住,还是赶紧起来吧。”不屑的挑着眉头,墨磊并不慌张。
“怎么?怕了?你们袭击本官在先,照律当斩!”像泼皮一般依旧赖在地上,曹知风手掌一挥,三位护卫纷纷向前逼去。
“怕?你这三条狗能耐我何?”不屑的扫过逼来的三人,墨磊抱起胳膊嘲讽的看着曹知风说道:“如果你动用郡守的势力说真的,在下还是劝你好好想想。”
曹知风赫然一愣,也不起身,双手撑着身子就势坐在地上,抬眼微嘲道:“你以为你是谁?这地界儿有老子动不了的人?”
“当然,雪府的权利自然没法和你比。”墨磊耸了耸肩,笑容却很是轻松。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尤有不屑的抬头看着墨磊那张国字脸,曹知风轻哼一声,官严重新回到脸上。
“雪府由狄将军照拂!”墨磊回盯着他,语气铿锵有力。
“”
曹知风脸色一片铁青,思量再三,而后猛然从地上弹起,转身微顿片刻,摆手道:“你们走吧,看在狄将军面子上,本官就不追究了。”
“曹大人,地上可凉?”苏白冷讥热讽的突然来了一句,问的曹知风竟然脸色更青。
“哼!”
冷哼一声,曹知风灰白的脸上眉眼抽搐,极为扭曲难看。
狭小的余光扫视过楼内众人,今天丢脸可算是丢大了,曹知风一甩宽袖,头也不回的就欲离去。
可就在此时,美人摇对面,一辆华贵的马车在一群兵卫的护持下停在了石桥对面,车帘刚掀,那位露出头来的半老徐娘便看到了美人摇门口处的曹知风曹大人。
四目相对,曹知风浑然一震,顿时感觉天塌下来一般战战兢兢的脚步竟然再也无法迈动丝毫。
见状,苏白微微一怔,幸灾乐祸的笑道:“不患家贫,患家有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