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中秋之夜,已经过去了七天,墨雨诗会的事情夹杂着沈家兄妹的两首诗词的消息才在整个灵州府渐渐传播的广泛,掀起持续的震动与波澜。

    周掌柜算是后知后觉的那拨人,虽然他也算墨雨诗会的举办方之一,但真正的主办人钟家看中的也不过是琳琅阁书坊在文人圈子中的那些许影响力,算是某种利息交换,周掌柜挂个名帮助墨雨诗会扩大宣传,然后又从钟家那里换点实际好处,实际上中秋那晚他是不在酿春楼的,在家陪家人吃月饼呢。所以当他今天下午才终于从相熟的书生那里听到中秋之夜,在酿春楼发生的事情的时候。

    “竟还有这样的事?”周掌柜听完书生不知转了多少手的事情经过,惊愕地道。

    书生笑道:“我说周掌柜,你跟我还装什么啊?我可听说那沈姓兄弟的请帖是你给的。”

    周掌柜问道:“你听谁说的?”

    “我是听钟家的一个相熟的管事说的,钟家的管事是听你店里的伙计阿生说的。”

    周掌柜一听就火了,心想这还得了,连忙把伙计阿生喊了过来,骂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有人跟你打听沈先生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说。”

    阿生立马大喊冤枉,委屈的道:“掌故的,您说话要讲良心啊,前些天的时候,我可是有跟你提过钟家有人跟我打听过沈先生的事,你当时可是点头的了。”

    周掌柜一愣,前些天他每晚噩梦缠身,浑浑噩噩的,很多事根本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仔细一回忆,才恍惚记起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

    “有吗?”周掌柜挠挠头。

    “有啊!”伙计诚恳地道。

    周掌柜挥挥手,“有就有吧,干你的活去吧。”

    伙计:“……”

    好吧,人家是掌柜的,他是伙计,还能怎么样。

    周掌柜捋了捋胡子,感叹道:“我早就猜到沈先生不简单,果然跟我猜的一样,不过没想到沈先生的表弟也这么有才学。”

    周掌柜见过沈灵,知道她是沈墨的妹妹,却并不知道沈灵的名字,所以听到“沈灵”这个名字的时候自然没把它和沈墨的妹妹联系在一起。

    书生凑近了周掌柜,笑嘻嘻地道:“我说周掌柜,你帮我引荐一下呗,也让我见识一下高人。”

    周掌柜瞥了书生一眼,“得了吧,我的钱大秀才,你我还不知道,说什么见识是假的,想以后跟人吹牛是真的吧。”

    钱秀才笑了两声,毫不在意自己的想法被揭穿,“还是周掌柜懂我。”

    周掌柜拿不准沈墨的脾气,所以拒绝了钱秀才,道:“行了,人家沈先生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你想见就能见的,倒是你的新书写的怎么样了,你可是上上个月就跟我吹牛说要写一部前所未有的书。”

    钱秀才笑道:“怎么,你不是有沈先生的《梦川奇谈》了吗,还看得上我这小小的拙作?”

    周掌柜学着沈墨的语气,笑道:“多多益善嘛。”

    “多多益善,我喜欢这个词。”钱秀才贼兮兮地看了看周围,小声道:“我这次写的小说保证大卖,这可是能让男人看了蠢蠢欲动,女人看了春心荡漾的好东西。”

    周掌柜吓了一大跳,“你不是写了什么犯忌讳的玩意儿吧,你可别害我啊。”

    钱秀才不乐意地道:“什么犯忌讳,我好歹是的秀才,这点分寸还没有吗?”

    周掌柜道:“我说钱秀才你年纪也不大,就不考虑更进一步,弄个举人老爷当当?”

    钱秀才摇头晃脑地吟道:“功名于我如浮云。”

    “说实话。”

    “咱有那自知之明,能考个秀才我就谢天谢地了,再进一步难啊,与其寒窗苦读仍旧一无所获,还不如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周掌柜伸了个大拇指,赞道:“洒脱,通透,想不到你钱秀才还有这份境界。”

    钱秀才抱拳道:“过奖过奖。”

    钱秀才十分健谈,跟周掌柜聊了半天,黄昏十分才离开琳琅阁。

    街上行人渐少,秀才在几个卖吃食的摊子流连一番,买了半斤羊杂,打了八两烧酒,往家里走去。

    半路上,钱秀才超了个近,钻进了一条小巷子。巷子幽暗,曲曲折折的不算短,僻静的很。

    钱秀才哼着小曲一步三晃,心里其实并不怎么想回家。他快三十了,早就娶了妻,那婆娘刚娶过来时看着还算周正,如今已经快变成黄脸婆,关键是脾气还越来越不好,嘴也越来越碎,整天数落完他这个有念叨那个,烦的他要死。

    他想起上个月他厚着脸皮跟朋友上孙员外家蹭酒喝的时候,孙员外家倒酒的丫鬟那白白嫩嫩的小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人家家里的丫鬟都比他婆娘年轻的时候水灵。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突然听到前面拐角处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那哭声幽幽咽咽,听在他耳朵里,却仿佛化作一只无形的小手,一直挠到他的心尖上。

    钱秀才不禁咽了口唾沫,快走两步,转过了拐角,然后睁大了眼。

    一个衣衫不整,香肩半露的秀美少女正捂住自己的一只脚踝,坐在地上呜呜的哭泣着。

    钱秀才直直望着那半只柔弱白嫩的肩膀,彻底走不动路了。

    “哎呀!你在看什么啊!不许看!”少女发现了钱秀才,惊叫起来,手却没有拉起肩膀部位的衣服。

    “噢噢噢!姑娘莫怪姑娘莫怪!我听到姑娘的哭声,一时好奇才凑过来的!我这就走、这就走!”

    钱秀才嘴里这么说,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动。

    “公子莫走!”少女伸出一只手,拉住了钱秀才的裤脚。

    一声“公子”叫的钱秀才心都荡漾了,哪里还舍得走。

    “姑娘……”

    “小女子住在附近的鱼儿巷,刚才本来想抄近路回家,不想一时失足,跌伤了脚,走不了路了,这才在此哭泣,如今天色已晚,公、公子,你能扶我回家吗?”

    跌伤了脚,为何会衣衫不整呢?钱秀才本能地觉得有点不对,可一看到眼前少女楚楚可怜的样子瞬间把这点不对抛到了九霄云外,结结巴巴地道:“这、这合适吗?”

    少女垂下眼帘,柔声道:“事急从权,望公子施以援手。”

    “这、这如何是好……”

    钱秀才嘴里这么说,手却已经伸了出去,握住了少女的一只胳膊。

    少女顺势搂住钱秀才的脖子,“公子,我脚疼的紧,麻烦你搂住我的腰。”

    钱秀才这会儿简直血脉贲张,咽着唾沫像少女的纤腰伸出了手。

    “呀!”

    少女轻叫了一声,钱秀才顿时觉得满臂温软。

    钱秀才扶着少女站了起来。

    “公子,小女子给你指路。”

    “呃……噢噢噢!”钱秀才这会儿只知道点头了。

    左拐右拐,少女口中不远的鱼儿巷两个人却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时天色也黑了下来,然而钱秀才搂着少女温软的小腰,只想走一辈子才好,哪里还介意多走一会儿呢?然而钱秀才并没发现,他们两人一路走来,竟没遇到一个人。

    少女指着阴暗巷子尽头一扇黑色的小门,“公子,那就是我家了。”

    “哦。”钱秀才答应一声,语气里难掩失落。

    少女把朱唇凑到钱秀才耳边,吐气道:“公子,奴家家里没人,麻烦你把我扶到屋子里去。”

    少女湿热的吐息喷在耳朵上,钱秀才半边身子都麻了,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吱呀吱呀”两声,黑色的小门打开又关闭。

    “公子,奴家的脚还是好疼呢,你能不能帮我揉揉?”

    “这、这……”

    “公子帮帮我嘛。”

    “好,好。”

    “公子,奴家的脚漂亮吗?”

    “漂、漂亮。”

    “奴家身上还有更漂亮的,你要不要看……

    “呀!公子你干什么……

    “咯咯……公子你好坏啊……

    “公子,你可急什么,今夜长着呢,奴家会好好品尝你的……”

    ……

    清晨。

    空荡荡的巷子里,没有半个人经过。

    钱秀才赤身裸体地躺在略显不平的地上,砖石硌着他的后背,但他毫不在意,他的一脸春风一度后的满足笑容,眼睛睁着,可却一片空茫,早已没有了神采。

    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