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已经子时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师兄并不在房间,他进门就看见狸花在踩被子,而食冰鼹在它身边睡去。
下午的时候,食冰鼹腿倒是痊愈了,又开始食欲不振,等来到洛阳就完全不动了,仿佛进入了冬眠。安难见它呼吸平稳,也不是很担心。
白衣康的化妆术,安难自然也会,这么简单的术法骗骗修为低下的道人还可以,对筑基期道人是没用的。外面有些寒冷,他披上那身虎皮,就要出门。
狸花猫见他又要出门,投过来一个埋怨的眼神。安难莞尔一笑,又往鼎里投入了几枚少皓寒冰,便匆匆出了客栈。
司空张府位于洛水的南侧,跟皇城仅一水之遥。先王还前朝做郡公的时候,张充就为他出谋划策,最后更是在政变中亲自指使家将弑杀了君王。事后追究弑君责任,先王只是将他的家将夷灭三族,由此可见泽家对他的看重。
经历内乱,张府不仅没有没落,反而显得更加荣华。不用猜测,在内乱里张府肯定扮演了一个不太光彩的角色。
张府是个五进院子,其他房门都灰暗的,只有四进院子的书房灯很亮堂。前面两进院子,东西厢房里的呼吸比较沉重,安难感应到里面都是禁卫,修为大概从练气五层到八层不等。
安难屏住呼吸,静悄悄地爬到了书房屋顶,轻轻拆开一片青瓦。透过灯光,正看见里面一老一少正在对话。
“爷爷,他会不会对我们不利?”说话的是年轻人站在案前,他是张允的孙子张济,练气七层,正是在酒楼上认出安难的那个男子。
案后坐着的老者正是张允,他是个凡人,七十多岁了,两鬓斑白,灯光下他的眼睛都有些浑浊,显得有些日薄西山。三个月前,他跟随国师发动内乱,尽管成功了,现在看来都是昏招。
“先王筑基期的修为都失败,他能翻出什么浪来。”他微微抿了一口茶,眼神更加浑浊了。
“练气九层的黄仙凤,在他手里可是一招都没有撑过,而且我感到他的气血跟国师差不多。”想到天街上的那一幕,张济有些心底打颤。他看了看眼前的爷爷,这个老人经历了三朝的斗争,似乎已经疲惫不堪,连直觉都变得迟钝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啊。”张允叹息道,尽管前面已经得知情况,张济话还是给了他很大的触动。熬过了前朝政变,熬过了先王内乱,这次他没有那么成竹在胸了。
国师还有他的党羽越来越难侍奉了,从刚开始的奇禽异兽,到后来的各类凡人,他要求进献的东西越来越叵测。到后来,这群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再也没有顾忌了。
过了一会儿,张允目光变得坚定,仿佛心底做了什么决定,道:“那就化干戈为玉帛吧,明天你去邀请他。如果他真有能力,可以向他许诺一起对付国师,勤王靖难。”
有些话他后来知道了,但是根本不能对除了张济以外的家人说,因为太耸人听闻了:国师党羽根本不像他说的是什么楚国的使者,这群人干涉升国的世俗政权,迟早要被使者制裁。
这几天,洛京来了不少探路的炼气士,不知道为何他们没有动手。
张济神色剧变,显然也被这个决定吓了一跳。国师这么祸乱下去,谁知道张府会不会被清算,想到这里他问道:“他会接受我们的合作请求吗?”
“我来帮他谋划一番,他会同意的。”张允有些累了,摆手示意他退下,“除了国师这个妖孽,包括前朝这么多年来,铁打的世族,流水的王族,只要他有野心,我们就能做朋友。”
张济退出书房,忧心忡忡地进入一间厢房,一会儿就关上了油灯。
丑时了,安难等不及正要下房逼问张允,一股火热的气息逼来。他向北望去,五进院子后罩房的屋顶上,一只两丈高正冷漠地看着他。月光下,它的气息磅礴而雄浑,就像炉火一样蓬勃。
根据它的气血,修为大概在筑基四层。安难见状不妙,就是往北逃去,到了二进院子,那猿猴已经追上。只见它一跃而起,血红色的巨大身躯遮盖住了月亮,一股恐怖的伟力冲向安难。
眼见逃不过这拳,安难转身,运起少阳决撞去。轰然一声,他的身体重重地砸到了墙上,白色的影壁像豆腐一样塌陷了。
整个府院变得灯火通明,张府的族人还有禁卫被惊醒了,当他们看到空中火神般的猿猴,嘴巴张的像弓一样开。
“天啊,这就是神兽吧。”
“神啊,老虎都能站起来了?”
不一会儿,连皇城的禁卫都过来了,他们眼神畏惧,逡巡不敢上前。陷入地下的安难从影壁碎石里爬了出来,吐出一大口血。刚才那一拳几乎让他腰斩,不仅力量霸道,一股股炙热的能量更是通过肚子流遍了全身。
不知道什么原因,那身虎皮在他运功的时候收紧了很多,几乎就是贴着他的身体了,再后来连虎头都箍紧了,远远望去他就是一只身材有些瘦削的老虎。
还没站稳,那股股炙热的能量又发作了,它汹涌澎湃,安难大骇,连忙牵引着它往储往丹田。再任由它们在道脉里横冲直撞,他会立刻枯干而死。
这时空中的猿猴又动了,只见它向安难奋力俯冲,右拳上一股股残暴的红色能量在沸腾。电光火石之间,安难掷出几枚少皓寒冰。受到寒冰的影响,猿猴的动作迟滞了一下,安难趁机挣扎着爬出几步,站了起来。
一声巨响,二进院子的围墙全部塌陷了,影壁原来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深五尺、直径一丈的深坑。残余的能量迸发出来,安难又吐了一口血,接着这股力量,他踉跄着爬上院墙。
在院墙上,他终于抑制不住能量,一股股热流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终于冲出体外,浑身毛发燃烧了起来。
在家人的搀扶下,张允颤颤悠悠的走到了二进院子。他的视角里,一只沐浴在火中的老虎正院墙上,前腿已经翻出院门,后腿还在院内,下一刻老虎整个身子囫囵跌出了院外。
他的眼神惊骇惧怖,远胜于看到猿猴,最终惨叫一声倒地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