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难不惊不慌,运起静山式挡在了胸前。一人一马撞上后,他只后滑了两尺,反而那马和车受力不住,腾空往左侧酒楼撞去……
先王在的时候,律法严明,禁绝纨绔子弟在天街纵马驰骋,是以街道虽然人来人往,却很少发生撞击踩踏。
这才过了三个月,光天白日之下,就有人骑马横冲直撞,律法崩坏到这种地步了吗?
再看左边,那马车即将撞上酒楼的时候,一道绯红色的影子跃窗而出,酒楼在影子身后轰然倒塌……
等那绯红影子站稳了,安难看清是个姑娘,练气九层巅峰的修为。
在他印象里,洛京以前没有见过这么号人。路过的众人显然认识她,连热闹都不敢看了,纷纷作鸟兽散;两侧的酒肆也瞬间安静了……
姑娘正要发作,却看见从倒塌的酒楼里,走出来一个小腹便便的男子。他衣服凌乱,双颊晕红,显然喝了不少。此刻他一边喝酒一边吐血,走到抽搐的白马耳旁道:“马兄啊马兄,以后再也不能这么任性了。”
众人莞然,姑娘撞了他,他却找马儿去讲道理。姑娘本来要发作,见他这样笑出了声:“原来是个傻子。”
男子刚才扒开房瓦走出来,安难就认出来了,正是他和白衣康的狐朋狗友酒鬼刘凌,也是刘责的远方亲戚。
洛京盛传各式各样版本的鬼怪故事,譬如“风蛇以木珠住它的嘴巴就会死掉,扒开木珠通风又会活过来”,再譬如水鼠遇火则死,遇水则活,吃它的肉可以治疗便秘”。
刘凌就认为他是个真酒鬼,醒酒就活,醉酒就死,经常让侍从将醉酒的他随地挖坑埋了。
这个时候,他晃晃荡荡起身,醉眼看着红衣姑娘道:“我这样,是因为马能讲道理,人不讲道理啊。”
此话一出,路人想笑不敢笑,憋着难受。众人都知道她是国师的女儿黄仙凤,历来横行霸道,唯我独尊,连司空张府都避之不及,何况一般的世族子弟。
“让你昏言昏语!”黄仙凤勃然变色,手中黑鞭蛇一样向刘凌卷去,吃下这鞭,他可能真要变成十足的酒鬼了。
安难不再袖手旁观,疾步走上静山式挡住了这一鞭,巷风拂来,斗笠掉在了地上,露出他那张英气而执着的脸。
“是他!”在远处的酒楼和成衣铺里,一男一女分别发出了惊叹。
“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还来管我的闲事。”黄仙凤气极,舍下刘凌就全力攻向安难了,黑色的蛇影在他胸前肆虐。
天渐渐灰了下来,再遇旧人的安难不想纠缠,静山式、动雷式齐发,剑鞘狠狠地压在了姑娘右肩。
经历昨晚的打斗,练气九层巅峰的修为,在他眼里显得太弱。
一剑下来,黄仙凤躲闪不及,扛下这一剑后连退几步,吐血萎顿了下去,只见她眼神残忍而恐惧,微弱到:“你是谁?竟敢伤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刘凌又倒在了地上,安难苦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自己。他并不理会女子,搀扶着刘凌就背向着洛水走远。
在他身后,黄仙凤天人交战,不知道是要偷袭还是继续逼问,最终她什么也没做,一瘸一拐地往皇城走去……
酉时天黑了,酒鬼最终也没醒来,他只能随意找了一个路人,给了点银两,就请他将酒鬼送回刘府。
洛京亥时宵禁,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安难一人寂寞地游荡着,他现在对升国的时势毫无头绪。自己也曾名满升国,现在却连认识他的几个人都没有。
他现在五觉敏感,能感到街道上每个人的修为,小胡同里卖酱菜的老头是练气四层,天街准备巡夜的门卒是练气五层。内乱后,升国多出了许多筑基期的修道者,让他产生了不安的感觉。
“宁少爷。”弱弱的声音传来,安难抬头,正好看到一个淡妆的女子向他看来,两眼对视,他激动莫名迎了上去。
“珠姐,你怎么还在洛京?”
女子名叫陆珠,身材娇小,走姿优美,如果不是一道可怖的疤痕从嘴巴延伸到耳朵,容貌算得上清丽可人了。
女子牵着他的手走进成衣铺,等到走进二层才说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外城你的缉捕告示前几天才撤销呢?”
陆珠原本是狐朋狗友松涛家的舞姬,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混在一群青衣女舞姿曼妙,让安难惊为天人。
当时她就坐在他身旁,宾主各自服完五石散,放肆了起来。酒酣正热,席间邻座的客人多次提出要看陆珠跳舞的小脚。
洛京的繁华跟她们这群女人是无关的,歌姬地位不比宠物好多少,狐朋狗友们也不能免俗。实际上,经常有世家子弟把赠送歌姬当成雅事。
看她脸色越来越冷漠,后来居然有了死意,安难不忍,就带她离席,避开了客人的骚扰。
事后,白衣康听说了她的故事,欣赏她的气节,便从松涛那里强要了她的奴籍,并给她安排了一个成衣铺谋生。。
安难回忆的时候,陆珠已下楼关起了成衣铺,再上来的时候端上了一盆温水。她自顾自地卸起妆来了,不一会儿,脸盆里的水变得五颜六色,等陆珠转身,那条可怖的疤痕消失了。
“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安难端详了下她的脸,啧啧道。
陆珠能当舞姬自然不可能丑,是老康教了她这一套化妆术,用以避免登徒子的骚扰。
陆珠很受用,抚摸着他的眉眼道:“你啊,还是这么没心没肺。”安难是少有尊重她的人,她心里一直把他当成亲弟弟。
二人寒暄了一会儿,好消息是在他被泽凰救出以后,一群来自楚国的炼气士来到了安府,经历一阵大战,救走了困兽犹斗的父亲和兄妹。
问到白衣康的时候,他用老康的那套说辞回复,面前女人很聪慧,显然没有相信。
对现在的洛京的时势,她也不甚清楚,越聊到后面安难心里越焦虑,脱口而出:“长公主怎么样了?”
陆珠表情诧异,似乎在思考他为什会关心长公主,温柔道:“内乱后她好像是失踪了呢。”
等她看到安难面色焦急,便安慰道:“有两个地方肯定有人能知道她在哪里?”
“什么地方?”安难按捺不住了,就要起身。
“宫城和司空张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