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先生今天白天刚好回来,我们刚好见过。这几天他都会留在宗门。”说到老康,徐涂一脸神往,目光看向安难后,又有些内疚。
以徐涂的地位,在外门给安难安排一个位置,让他以外门弟子的身份留在宗门,也就一句话的事情。然而,他实在厌憎安难的无为无礼,于是借用了大比的名义来驱赶他。
安难不知道他心里天人交战,正准备离开,徐涂却已经挽着他的袖子,来到了二进院子的作坊。
众弟子见到徐涂纷纷稽首。徐涂示意他们走到一旁,面有惭色,对安难道:“我技艺不够,没能力教导你。今天我最后一次向你示范炼器法门,有用最好,没用你回到凡间也不要太过颓废,懂了吗?”
众弟子走到两侧,目光变得欣喜,又暗想这个傻小子怎么配师父亲自示范。
安难心中一暖,听到“凡间”,他才体会到徐涂是深觉有负白衣康的托付。于是他稽首谢道:“小子不忘徐先生的教诲。”
徐涂见他意会,内疚之心褪去。他将两双手放在腹前交叉,凝神静气。天地之间万籁静寂,连炉火都被驯服得不再放肆。
静寂的院子袭来一股幽香,安难感受到一种玄奥的契机。下一秒,不动如山的徐涂左手捏了一个手印。手印一出,他的头顶显示出一尊老虎的虚像。
他右手高高抡起铁锤,向玄铁刀砸去。刀刃上一道白色的铭文明灭,白虎虚像消失。
金戈交击,天地间孕出一个坚劲而有力的声音。此音宽宏博大、温和润泽,忧伤委婉却不抑郁,柔肠百转也不消沉。
安难心中一动,这是噩梦中冬季的感觉。天道在冬,视万物如刍狗,不特意给予,也不特意剥夺。你为它的肃杀厌憎愤怒,还是为它的功业欣喜狂欢,对它都无关紧要,因为它只是存在而已。
“这是什么功法,师父可从来没向我们展示过啊”。院子里又嘈杂了起来,然后又戛然而止,因为徐涂又抡起了锤子,这次他头顶显示一尊龙影。
铁锤砸下后,刀刃一道青色的铭文明灭,天地孕出一个高畅而清和的声音。此音在高下清浊之间,流畅活泼,此音一出天地都感觉心情舒畅了。
众弟子有前面的教训,不敢打扰。安难特意感觉到徐涂的这次的锤法是先抑后扬,远不如第一声勇猛精进,这是噩梦春季的感觉。
天道在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命途多舛在前,生机勃发在后,你道穷而哭,还是得志而喜,它都宠辱不惊。
然后是第三锤,徐涂头顶显示一尊龟影,刀锤撞击后,一道黑色的铭文明灭。这次的声音清亮圆润,清爽悠扬。
第四锤……
第五锤……
五锤过后,徐涂汗如雨下,脸色苍白,显得有些脱力。他将铁锤放下,身旁的童子乖巧伶俐地扶住了他。
安难心中感动,向他深深行了一个大礼,正要说话道谢,却被他阻止了:“你也来试试吧。”
安难从炉火旁拿过铁锤,脑海回映着徐涂每一个动作。他跟白衣康相交甚笃,耳濡目染,略同音律,当然能听出来这五个音分别是“商”、“角”、“羽”、“徵”、“宫”,分别对应五行的金、木、水、火、土。
他心中庄重肃穆,左手运起少阳决,握住刀柄,轻轻抡锤而下,这次没有虚影,天地间发出一声沙哑沉闷的声音。
“噗嗤。”院子里第一个笑声出来,然后是轰然大笑,连徐涂都摇了摇头。安难的观察力其实还不错,他捶打的是第五个“宫”音,此音最难,也只有这个音既要施法抑住刀,又要控制锤法先扬后抑。
安难并没有气馁,又锤了一下,这次沙哑沉闷中的那种尖锐消失了一点。
徐涂略微满意地点头,也不阻止了,对弟子说了一句“给他一个火炉,中间那个厢房也给他留宿”,就示意童子扶他回房休息了。
徐涂走后,院子里又热闹了起来,众弟子都去火炉旁试学老师刚才的铸造功法了。他们可是徐涂的正规弟子,经验技法丰富,远不是安难比得上的。不一小会,一个身材壮硕的大汉就敲出了“商”音。
众弟子纷纷向他祝贺,他名叫雷羿,是徐涂的二徒弟,此刻他面面有得色,挑衅地剜了安难一眼道:“这参天造化,可不是凡人随随便便能学会的。”
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安难就没有见过徐涂的大弟子,徐涂也不可能每次都亲自传授,所以来器峰这么久,都是雷羿在代师授艺。
安难天赋本来就不行,颓废丧志;再加上雷羿授课方式霸道粗鲁,安难刚开始还冷眼面对,后期干脆就不去了。
雷羿免不了被老师诘责,怀恨在心,有机会多多少少都会奚落几句。
安难看都不看他一眼,愁眉紧锁,按照刚才的锤法继续练习,逐渐忘记了外物……
雷羿见他不接招,扫兴地去试学第二个音了。
金木水火土,只有土没有对应的整个季节。五行阵法,金侧重锋利,一般刻画在兵器上;木侧重医疗辅助,一般刻画在丹师通鼎,或者韶士乐器上;水、火一般刻画在攻击法宝上;而土行阵法侧重防御,一般是增益防御法宝的。
“噗”,一声深沉厚重、源长清亮的声音传来,就好像杯子落在了泥土中……
安难回过神来,已经子时丑时了,他终于敲出了那个声音。
众弟子们都熄灯睡觉了。
白天战斗,加上晚上练锤,他也有些困乏,伸懒腰发了一个哈欠,准备睡觉了。
安难打开厢房,透过院门,他看见耳房里,异样的五色光芒一闪一闪。今天耳房恰好开着,鬼使神差的,他走了进去……
房里没什么诡异的,五颗拳头大的琉璃珠漂浮在空中。他再往里面走了几步,异样地感觉到一会冷一会热,一会儿恐一会儿安。
安难本能的感觉到不和谐,再次鬼使神差的,他握住五颗琉璃珠,将他们放置在了不同的角落。
琉璃珠再也没亮了,那种冷热交替、恐安错落的感觉消失了。带着强迫症的满足感,他回到厢房深深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