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二)
见季华裳垂着眼不说话,曲寿又道:“季姑娘继有意出手,不如给老夫,老夫出的价码不会比永王府低。”
“要出手采置图,您是从哪儿听来的?不会是永王妃和您说的吧?”季华裳坐在那儿没动,语气了然地试探道。
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这一回没有心寒,她那样做原本就是抛出了一个诱饵,现在只是那条鱼上钩了而已。
“老夫倒是没想到,你和她相识不久,到了关键时候还这么信她。”曲寿最近身子差到了几点,多说了几句就有些喘不上气。
季华裳默默地用刚刚烧开的山泉水烫了两只茶盏,再在里面放上茉莉花和一点陈皮,给他泡了盏花茶。
她猜的果然没错,孟成安又一次骗了她,什么为
了他自己和孟家,都是鬼话,这才一日工夫就把她卖到曲茗薇面前了。
不过曲寿应该不知道这中间还牵扯了孟成安,毕竟曲茗薇不会跟他说的太具体,只是眼下看来这事儿应该不是曲茗薇主动说出来要和曲寿联手的,而是被曲寿逼问出来的。
若是曲寿还一心一意地帮着曲茗薇,他就该给曲茗薇出谋划策,然后曲茗薇再经孟成安之手和她交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曲寿分明是要踢开曲茗薇。
“难道您不相信自己的女儿?还是唯一的女儿,您刚刚的意思是采置图在您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您是想绕过永王妃吧?”
季华裳微微笑了一下,那笑意不多也不少,“虽然您和王妃娘娘极力隐瞒,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家王爷在城防军那边还有些旧识,他们虽说没说什么要紧的,可有些话是不需要说出口的。不过我和陶夫人没什么交情,犯不着为她出头。”
“所以你还是决定把采置图给她和永王府?永王
爷心里有你,茗薇不会容忍你太久,等她的目的达到了,就会把你踢开。而永王爷,这个女婿老夫了解,他是个玩弄权术和人心的人,这采置图在他手里只会成为他争权夺利的工具。”
“他不懂司牧,不懂民间疾苦,采置图到了他手上,他也只会交给底下的人去做,之后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变成他们又一个牟利的工具,那就不好说了。可你把它交给老夫就不同了,他们不懂的老夫懂,老夫比他们识货,一定好好珍惜它。当然,给你的好处也不会少。”曲寿喝了口茶,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这…”季华裳眉心蹙了蹙,好像很纠结,过了一会儿才道。
“这楚府被收回去了,又是在这种时候,王爷最近心里也不好受。这采置图若是拿去做做生意,王爷那儿兴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若是到了您手上,可就瞒不住了。再说了,这事儿是永王妃先开的口,我可不敢得罪她。”
她是想给自己留后路,不想让楚戈怪她,曲寿想
了想也理解:“你把采置图交给老夫,一时间老夫也不可能全部实施,事情总要一步一步地办,昭王爷不见得就能确定是你透露的,也许就是底下的人透露了一星半点呢?”
“你只要在幕后拿钱就行了,不需要你出面,你看这样可好?若你还不放心,老夫也可以给你一笔定银,曲家虽比不得永王府,可老夫也是出将入相、富甲半生,一笔定银还是拿的出来的。正好最近你手头也一定缺周转的银钱…老夫可比他们有诚意的多。”
“在曲大人手上我当然更放心了。”季华裳点了点头,这话她说的是实话,“可是您就不担心我拿了银子之后,反过来去帮昭王府买粮还给灾民呢?”
“杯水车薪而已,况且就算你们把米粮都补上了,那也只是事后补救,可昭王爷依然无法洗脱掉包赈灾米粮牟取私利的罪名,这对立嗣来说可是大事。”曲寿淡淡地笑道。
只要楚戈找不到确切的证据,他就摆脱不了这个罪名,即便事后全都弥补了,治罪不至于太重,他也
与大位无缘。而之后等待他的只有被遣去封地,后半生都不得归朝。
“您说的对,您是一个有信用的人,至少和某些人相比是这样。不过这件事我还要再考虑考虑,王妃娘娘那边我也要周全一下,不如您给我些时间。”季华裳客气地道。
曲寿也不好逼人太甚,颔首道:“不过见了几回,老夫对你竟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若不是老夫精力不济,倒是可以收你做个书卷上的女弟子,可惜可惜…”
曲寿想了一下,又提了句,“老夫是永王妃的亲生父亲,你把采置图卖给了老夫,她也不敢为难你。这样吧,十日之限将至,到那时你给老夫一个答复。”
“好。”季华裳起身向他行了个礼,把他送到房门口,“若是您想吃顺口的饭菜,可以捎个信儿到季家,我给您准备。”
“若是日后你和昭王爷解除了婚约,过得不容易
可以来找老夫,老夫可以在僚属里给你安排一个女官的职位。”曲寿摆了摆手,背着手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曲寿一离开,季华裳露出一抹冷笑,她可不会把东西给曲寿,当然给曲茗薇的也是被她刻意调整过的,可她不会直接拒绝曲寿。
她就要曲茗薇和曲寿这对儿父女好好地斗一场,把彼此最不堪的一面统统撕开。
随着楚贺纳妾,曲茗薇和楚贺之间不再是铁板一块,而陶氏之死还有之后那场对曲寿的灭口,也让曲寿和曲茗薇之间离心离德。
曲寿现在应该很清楚曲茗薇不再是他和曲氏一族的倚仗,他能倚仗的只有他自己,所以才想把采置图握在手中。等到楚戈倒了,他好占个先机,把原先这摊子事儿拿下。
虽然曲寿也活不了几年了,可只要他还能撑三五年,就可以给曲家赢得一个喘息的机会,再从宗族里扶持起一个有潜力的年轻子弟。
可他究竟能不能做到,就要看命运的安排了。当然,也要看季华裳的意思,她倒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曲寿知晓一切时的反应了。
季华裳隔天就把孟成安请到了玉心斋,这时候离十日之限只剩下两日,孟成安不知道曲寿和她见过面,自然没表现出什么心虚。
孟成安从前跟着楚戈在南疆做事,虽然也会牵扯到一些府衙上的事,但他的身份仍然只是商贾。他一心想着让孟家子弟进入朝堂,可直到他亲自蹚进这摊浑水他才明白当中的不易。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可孟成安觉得他已经把这辈子说过的违心话都说了,听他说这些话或是被他算计的人很多,已经不差季华裳一个了。
因此他要对季华裳尽几分道义,也只能是事后多给她些银钱,帮她安置一下家人,让她不至于受太多苦。
也就是说,他不愿意也好,愿意也罢,做的都只能是这些…孟成安此时面对着季华裳,觉得自己就是
一块儿滚刀肉,已经不会轻易表露出真实的情绪了。
“你都想好了吗?”孟成安看似诚恳地道。
“我再问你一遍,你要采置图,真的只是为了你自己和孟家,是为了做生意?”季华裳很是慎重,像是在做一个十分重大的决定。
孟成安郑重地颔首:“我可以指天发誓,确是如此。这么大的好处,我若和永王爷他们说了,就一定守不住了,到时候能有多少好处到我手里?我又不傻。”
“我信你。”季华裳从小桌下面拿出四册抄好的书卷,放在孟成安面前。
“这里有四卷,我捡要紧的写了,若要全部,还得有个十卷八卷的。不过这一回我还来不及整理,而且也不能就这么给你了,你得给我些定银。季家如今日子不好过,比不得你们孟家家大业大,你说是不是?”
孟成安倒是识趣,直接拿了张银票出来:“这儿有两万两,等你都交给了我,我再给你一万两黄金。
若是你离开亦都,我还可以给你在落脚的地方置办一些宅子和田产。”
季华裳点了下头:“银钱就按你说的,不过你还要在我们落脚的地方给华英在衙署谋个女官的职位,品阶不用太高,让她有个官身就行,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这时候只要银子的话,会被质疑就不怕有命拿没命花么,要让他们相信,还要索要一些能保证安全的东西。
“好,那你自己小心。”东西到了手,孟成安就要告辞,可他对她和楚戈还是有些情谊的,于是就问了句,“米粮的事有进展了吗?是不是还有转机?”
“王爷不和我说朝堂上的事,我也帮不了他,别问了,烦死了。”季华裳听了就变得很烦躁,像是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到时候就指望你拉我一把了,唉,人的富贵来得快,去的也快,后半辈子求个平安就算了。你也小心,有件事儿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关键时候保命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