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杀队本部,产屋敷宅邸。

    “我的孩子们都在那田山折戟,那里或许存在着十二鬼月,看来要派柱过去了。”产屋敷耀哉说道:“麻烦你们了,义勇、忍。”

    男子双目失明,原本俊朗的面孔极近毁容。饶是如此,他温文尔雅的气质仍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调动人的心弦,那是天生的领导才能,鬼杀队的主公大人。

    只有杀掉十二鬼月之一或者消灭五十只普通的鬼,才会成为鬼杀队的柱。能够成为柱的人无一不是意志坚韧、实力强大之辈。

    十二鬼月中下弦鬼的位置时常变动,踪迹也有迹可循。

    如果面对下弦鬼的话,柱是有极大胜算的。

    他一定会将在那田山作乱的恶鬼斩杀,富冈义勇毫无疑问是这么认为的。

    万幸他及时赶到战场,为重伤倒地不起的炭治郎挡下了下弦之五的攻击。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接下来交给我吧。”他挡在炭治郎身前,如是说道。

    富冈义勇的水之呼吸是沉静无波的,即使面对累的挑衅,眼神同样毫无波澜。

    直到对下弦鬼发动致命一击时,富冈义勇这才微微露出错愕的神情。

    他竖起刀刃,喃喃道:“没有砍中的感觉。”

    富冈义勇似有所感转过身,只见负伤累累的炭治郎尚错愕的睁大眼,还来不及提醒他,就被人击晕了过去。

    “呀,真是个头铁的小鬼,把我的手腕弄得痛死了。话说这位同样使用水之呼吸法的猎鬼人先生,你是炭治郎的师兄吧?放心好了,我只是让他睡一觉休息一下啦,没有大碍的。”

    薏兔干笑了两声,他眼神飘忽,弯下腰貌似一直在检查炭治郎的伤势,异如往常的碎碎念仿佛在掩饰着什么。

    义勇看向薏兔,又看了眼薏兔身后的累。

    小孩子样貌的下弦之五此时低下头,身体不停的打颤,呼吸声也变得颤抖急促起来,完全看不出劫后余生的喜悦。

    累断断续续的吐出字眼:“师兄、兄弟……哥、哥哥。”

    义勇面无表情的歪了歪头,指着薏兔道:“你救下来的鬼,好像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左顾右盼就是不向后看的薏兔当场石化,他暗自咬牙,这个人太讨厌了吧!就算是鬼,说话也是要看氛围的好吗!

    就在薏兔暗中防备义勇上来补刀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劲力道,脊背猛地撞到树上,脖颈被丝线划出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薏兔嘶——的吃痛一声。

    “你是谁?”累眼圈发红,像一只惊慌暴怒的小狼崽:“不管你是谁,你这个人实在太碍眼了,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让我火大!以为帮了我一把,我就会对你感激涕零?不,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四分五裂!”

    薏兔别过头去。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害怕到不敢跟我对视吗?呵,你还真是知道各种让我火大的办法。”

    薏兔慢慢抬眼,看向了累。

    身量还是记忆中瘦瘦小小的样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眨都不肯眨一下,嘴唇依旧倔强得抿的笔直。深沉的气势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该说不愧是十二鬼月

    月吗。

    唯一改变的大概就是发色和眸色了,银白色的头发和猩红的眼珠,再加上绿色的睫毛、指甲,令人乍一看就是异类无疑。

    小药罐变成了小怪物,薏兔心想。

    这边累却眉头紧皱,耐心告结,手中的丝线又一次袭向薏兔的脖颈。

    却再一次在堪堪划破皮肉的时候改变方向,薏兔身侧的树林轰然倒塌。

    “你到底是什么人!”累咬着牙,像个小疯子一样猛冲过去,发狠地拽住薏兔的衣领。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此刻他的泪水早已浸染了血一般的双目,不受控制的流下脸庞。

    “诶,弟弟就是用来讨债的。”薏兔叹了口气:“说起来再次见面,我弟弟竟然在被猎鬼人欺负。如果我稍晚一步,恐怕都见不到你了。你倒是懂我的心思,刚见面就给自己加了不少分。”

    话音刚落,上一刻还在张牙舞爪的累,突然又变得安静下来。

    薏兔又叹了一口气,他弯腰抱起累。

    累瘦瘦小小的骨架身格与薏兔的怀抱是那么的契合。

    这是当然的。

    那年他十六岁,他八岁。在此之前,他不知抱过他多少次。

    即使变成鬼了,联系没了,记忆没了。

    但曾经的羁绊是无论如何也割斩不断的。

    薏兔抱着累躲过义勇的刀刃。

    他对富冈义勇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喂!你也是有小师弟的人,难道不能理解做哥哥的苦心吗!我自己的弟弟我会管教好的,你放心好了!这次就放过我们吧。”

    “我拒绝。”

    薏兔的白眼翻得更大了,这个不懂看气氛的面瘫死鱼眼!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小鬼,依旧呆呆的没有反应,像个吉祥物一样完全指望不上。

    薏兔又叹了叹气。

    他撇头看了眼还在昏迷的炭治郎,心道抱歉。既然你起不来了,那就再躺一会帮帮我吧。

    完全忘记了他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再一次躲过了富冈义勇的攻击,他找准时机一把拽过累手中的丝线,向炭治郎砍去。

    趁富冈义勇去救炭治郎的间隙,薏兔抱着累迅速隐进树林里。

    唯有累全程手抵着额头,目光空洞,仍旧维持着被抱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倒是有记忆中几分乖巧的影子。

    薏兔急着向山下隐匿跑去,期间担忧的看了眼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逃命要紧。

    累轻轻靠在薏兔的胸膛上,嘴唇被尖锐的牙齿咬出了血珠,脑袋痛得几乎要炸掉了,但他早已学会了忍耐。

    黑色剪影如波涛巨浪般汹涌而来,淹没他的脑海。痛苦、悔恨、恐惧这些早已消失干净的感情再一次钻进他的心脏,经由左心房流向四肢躯干。

    那是他不惜欺骗自己去创造虚假的亲情羁绊,而要追求的东西。那是仅仅几年时间的人类记忆,足以扭曲他之后的数十年。

    他记起来了。

    他是城主家的小少爷,而哥哥是城主的长子,众人眼中的天之骄

    骄子。

    小时候,平民家的孩子总会来到家里找哥哥一起玩。

    有次哥哥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来,衣服都弄得脏兮兮的了。

    薏兔换上睡觉的浴衣,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的走进内室,却发现在临近的和室,累坐在被褥上,头一点一点的,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怎么还没睡觉,累?”薏兔上前搂过累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唔,没什么。”累摇摇头,借着窗外的月光仰头看向薏兔:“我在等哥哥回来啊,这是弟弟的职责。”

    因为身体虚弱,熬夜的负担使累胸闷气短。说完这句话,他就做了好几次深呼吸。

    薏兔又心疼又暖贴的哑然失笑:“什么职责啊,你才多大。”

    累沉默着不说话,黑黝黝的瞳孔与薏兔对视着。

    薏兔微微愣住,随即揉了揉累的发顶:“累的心意,哥哥知道了。那么保护弟弟,不让我的弟弟受到任何伤害,这也是哥哥的职责。”

    “真的?”

    “真的,快点睡觉吧,你这个小鬼!”

    从那以后,薏兔和他小伙伴们的游乐场就变成了庭院前的那家古老神社。

    累每次都要强撑着身体,坐在庭院中的回廊上。

    神社旁有一汪净手的水池,他就津津有味的看着哥哥夏天玩水,冬天踩雪滑冰。仿佛自己也混在那些玩伴里,跟着哥哥玩得异常开心。

    有时候,累的脸色稍微有些起色,薏兔就会不顾父母的劝阻,抱起累跑进神社。

    他们来到神社的拜殿前,薏兔塞给累几枚零钱,让他扔进木条格的善款箱里。

    随后他蹭了蹭累的脸蛋,用力摇动起殿前挂着的粗麻绳。

    与其他人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不同,薏兔会爽朗的对累大声说道:“希望累的身体能够恢复健康!长长久久的陪在哥哥的身边!”

    铜质的风铃撞在麻绳上发出清脆声响,累的笑声却比风铃更加清澈,串串笑音飘荡在神社的上空。

    可是后来,哥哥又长了些岁,少主的身份令他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父亲为哥哥请了好些老师,哥哥每日都要早早到老师的宅邸拜访,学习各种贵族的知识礼仪,而后披星戴月而归。

    硕大的城主府徒留哥哥步履匆忙的脚步声。

    庭院的回廊上也不见了累的身影,他又回到自己的和室里,盖上轻柔的被子。

    每隔一段时间,累都会努力提气,然后大声问道:“哥哥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哦。”

    ……

    “哥哥回来了没有!”

    “没有哦,累。”

    母亲缓缓走过来,帮累捻了捻被角,温柔说道:“薏兔每天都要学习到很晚。晚上母亲会派马车到老师家接哥哥回来,所以累不用担心哥哥的。”

    顿了顿,女人犹豫着又说道:“哥哥的功课很多,每天到家都很疲倦了,需要好好休息。累,你也长大了,以后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粘着哥哥了。”

    “……”

    “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