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只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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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珺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有这么多眼泪。

    自从过了一言不发就掉金豆豆的幼年时期,上了小学以后。

    她便再没在家长面前哭过。

    辰珺像是一下子跳过了叛逆期和中二期,她的整个的后半段童年与青春,完整充斥着“安静斯文”四个大字。

    辰父总说,“珺珺要是能多撒撒娇就好了。”

    辰母也道,“小孩子家家哭一下又不丢人。”

    可她就是哭不出来。

    有人天生没有痛感,辰珺作出类比,心想:

    那她或许没有泪腺吧。

    这项结论在辰珺心底扎根了近十年,在这个国庆假期,终于破碎成了修补不了的渣渣。

    且不说旁的,单单这个晚上来说,短短数小时内:

    辰珺牌珍珠断线就不止两回。

    辰珺的泪腺正常,激动到了一定程度,眼泪一样会“吧嗒吧嗒”掉。

    只是泪腺的开关完全系在舒越身上而已。

    -

    舒越人伏在围栏上,往栏杆外探出身体,看得辰珺心惊肉跳。

    夜深人静,她不敢大声呼叫。辰珺咬着牙,将手速发挥到了极致。

    “舒越!回去!好好站着!”

    舒越收到信息。

    他配合地将自己塞进辰珺认可的安全区,在夜幕中盯着手中的光,沉思两秒,手指敲敲打打。

    “滴滴滴。”

    辰珺视线黏在舒越身上。

    意料之外有意料之中的,舒越回说:

    “珺珺,你果然在阳台外面。”

    辰珺对着这串文字笑了一下。

    “是的,我在。”

    舒越,“珺珺,给我开下门,我去找你。”

    辰珺拒绝,“不用啦,大晚上的,来回跑。”

    过了一会儿。

    舒越突然问:

    “珺珺,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打电话?

    辰珺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打开,确认过落地窗已经拉好。

    莹白的指尖在音量键上按压几下,看着那条浅绿色的线条彻底消失。

    辰珺,“可以哦,不要要轻轻地说话。”

    在她信息放出去的下一秒,舒越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辰珺捂住手机,蹲坐在落地窗前,抬眼盯着天际的圆月,声音压得极低。

    辰珺,“喂。”

    瓮声瓮气。

    “……”

    舒越不可抑止地发出了一阵低笑。

    他的喉咙滚动,声带震颤,产生的声音被看不见的电磁波送至辰珺耳边,将她的耳廓烫到一阵发麻。

    舒越,“珺珺,我们这样好像在做什么不能让家长知道的事情哦

    哦。”

    辰珺,“没办法呀,太晚了,她们肯定都睡了。”

    舒越,“也是。”

    辰珺,“有事嘛?”

    舒越,“珺珺。”

    辰珺,“嗯嗯,在呐在呐。”

    舒越,“不要害怕,你就在那里,等着我去找你。”

    无论你在那里。

    我总会找到你。

    -

    辰珺还是第一次,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走在马路牙子上。

    舒越走在她身边。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漫步,大多时候两人都沉默着,只在看见某个特别能够勾起人回忆的无什或是建筑时,顺势聊上几句。

    皎月为舒越打上一层微光。

    辰珺抬头看着他,倏地发现,原来舒越有这么高。

    她记忆里的舒越,仍旧停留在她上前一步,脚尖抵住舒越脚尖,额头能够触碰到额头的程度。

    不知不觉。

    晚风扬起辰珺的长发,在舒越脖颈处扫过。

    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辰两条长长的虚影,虚影们亦步亦趋,若即若离。

    在濒临拐角处,终于交织到了一起。

    舒越,“在看什么?”

    辰珺摇头。

    她天生体凉,风一吹,裸露在外的皮肤一个劲冒鸡皮疙瘩。

    舒越身上的外套早在下楼时便上了辰珺的声,辰珺被他的风衣整个裹住,汲取着衣物上仅存的温暖。

    舒越蹙起眉。

    他不由分说地拉过辰珺的手,将她手攥在掌心。

    大抵是想教训她,又下意识不想用过重的语调,两相交织下来,舒越的声音反倒有些像是抱怨。

    舒越,“你看,冷了吧,看你还胡闹不。”

    辰珺歪着头,抬起手,将手搭在舒越手背上。

    “……”

    舒越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好在光线昏暗,又有碎发遮掩,辰珺看不清。

    嫩滑的皮肤被冷风吹得发凉,舒越体暖,辰珺触碰到他,整个人都发出一声喟叹。

    辰珺嘟囔,“反正也睡不着呀。”

    舒越,“可是这样,感冒怎么办?”

    辰珺,“不会的。”

    舒越,“你怎么确认不会?”

    辰珺,“我出门前喝板蓝根了。”

    舒越还想再说话。

    辰珺,“好啦,不是说会陪我吗?”

    舒越无奈,“那也不能陪着你胡闹啊?”

    辰珺问他,“那我要是胡闹的话,舒越就不陪我了吗?”

    “怎么可能!”

    舒越条件反射地反驳,或许是音调没控制好,辰珺出现了片刻僵硬。

    舒越,“吓

    到了?”

    “呃嗯。”辰珺摇头,“没有。”

    舒越,“那就好。”

    说话间,两人不知不觉走进了小区内的儿童乐园。

    舒越指着前方的家长陪同区,提议,“过去坐一会?”

    辰珺没有意见。

    两人坐下。

    儿童乐园仍旧保持着当年的模样,只是部分设施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磨损。

    辰珺指着其中一个跷跷板,示意舒越:

    “舒越,你还记得这个吗?”

    “啊,那个啊。”

    舒越笑着颔首,说,“怎么会不记得,当时珺珺可是抱着我哭了好久。”

    辰珺惊讶,“有吗?”

    舒越问她,“你还问我有没有,是那个小哭包换牙期,在这里摔掉了牙,捂着嘴哭唧唧地说自己要去天堂将上帝爷爷了?”

    说到换牙,辰珺总算想起了部分记忆。

    当年哭得死去活来,现在想来全是好笑。

    辰珺故作气愤,“你还说,明明是被你给摔的。”

    舒越诚恳道歉,“是是,我的错。不过珺珺还记得当年自己说的话吗?”

    辰珺,“什么?”

    舒越卖关子,“这种事情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还是要珺珺自己想吧。”

    “哦。”

    辰珺应了一声,果真开始梳理起回忆来。

    好一会。

    辰珺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红到哪怕此刻光线昏黄,仍旧盖不住。

    辰珺支支吾吾。

    舒越看着她微笑。

    -

    那还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正如舒越所说,辰珺正在换牙期。

    两位小朋友被家长带着,前来儿童乐园。

    辰珺心血来潮要和舒越玩跷跷板,结果没坐稳,一个不小心,从上头跌了下来。

    跷跷板与地面的距离毕竟有限,家长坐在等候区,远远看了一眼,初始时并不太在意。

    直到游玩区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哭声。

    是辰珺。

    小丫头捂着嘴,鲜红的液体从她的指缝不住地往下滴。辰珺皮肤瓷白,越发衬得那血触目惊心。

    这下可把一众人吓得够呛。

    舒越离得最近,最快上前。

    舒越围着辰珺,连声追问,“珺珺,珺珺,你怎么啦。”

    辰珺呜咽,“我牙掉了。”

    舒越,“很疼吗?”

    辰珺摇头。

    她那颗牙齿挂在牙床上摇摇欲坠已经好几天,这下也只是看着吓人一些。

    匆匆赶来的几位家长松下一口气。

    辰母,“珺崽,你可吓死妈妈了。”

    辰珺还是哭。

    舒越陪着她,拿袖子给她揩眼泪。

    舒越,“珺珺,不哭,不哭。”

    辰珺奶声奶气,“都怪你。”

    舒越,“怪我怪我。”

    辰珺,“呜呜,我牙没了,以后都咬不动小饼干了。”

    舒越,“没关系,我牙还是好的。”

    听听,这是人话吗?

    小辰珺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不理他了。

    舒越忙解释,“诶诶,珺珺,珺珺,你听完说完嘛,我牙齿还是好的,以后我的牙齿给你。”

    舒越保证,“全都给你,好不好呀。”

    辰珺小小声,“真的?”

    舒越,“真的。”

    辰珺勉强高兴起来,她松开捂住嘴的手,将掉落的大门牙捧在手心,对着那可白生生的小乳牙,轻声说:

    “我也不用全部,你给我一半就好了。”

    舒越没听清,“珺珺,你说什么?”

    辰珺深吸一口气,“我说,我要一半。”

    将对话听得完整的诸位无良家长爆发出一阵笑声。

    几位高学历知识分子,分明可以用更合理的语言向还啥也不懂的俩小豆丁解释清楚,让两位掉了乳牙便觉得天都塌了的小崽子放心。

    他们偏不。

    几位当爸妈的拉郎配拉得开心,那会儿就连辰父也混在其中。

    甚至是闹得最欢快的那一拨。

    辰父,“珺珺知道另一半是什么意思吗?”

    辰珺乖巧摇头。

    辰父神神秘秘,“就是像我和妈妈这样哦。”

    辰珺不解地去看舒越。

    舒越歪着小脑袋认真思考,询问,“就是结婚是不是?”

    舒父,“呦嘿,小崽子知道挺多嘛。”

    他说着,低头用一种怪蜀黍的语气哄辰珺:

    “所以珺珺,要不要做我们舒越的另一半呀?”

    “珺珺不是很懂诶。”

    舒母,“不懂也没关系,珺珺只需要知道,点头的话,以后就一辈子和舒越待在一起玩啦。”

    对于小孩子而言,一礼拜都是很长的时间,一辈子这个词遥远地就像是只存在于故事书一样。

    舒越发出一声表示惊叹的“哇”,跟着两眼放光地盯着辰珺看。

    辰珺被一群人盯着,勉为其难地点头。

    特别傲娇,“那就一辈子吧。”

    将几位大人逗得够呛。

    再之后,舒父一碰上辰珺就喊她小儿媳,舒父对于自家儿子挑选的童养媳满意出天际,成体恨不得逮着辰父,和他早早为两个孩子定下娃娃亲。

    舒越始终觉得,辰父如今这般不待见他。

    自家老父亲真可谓“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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