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珺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有这么多眼泪。
自从过了一言不发就掉金豆豆的幼年时期,上了小学以后。
她便再没在家长面前哭过。
辰珺像是一下子跳过了叛逆期和中二期,她的整个的后半段童年与青春,完整充斥着“安静斯文”四个大字。
辰父总说,“珺珺要是能多撒撒娇就好了。”
辰母也道,“小孩子家家哭一下又不丢人。”
可她就是哭不出来。
有人天生没有痛感,辰珺作出类比,心想:
那她或许没有泪腺吧。
这项结论在辰珺心底扎根了近十年,在这个国庆假期,终于破碎成了修补不了的渣渣。
且不说旁的,单单这个晚上来说,短短数小时内:
辰珺牌珍珠断线就不止两回。
辰珺的泪腺正常,激动到了一定程度,眼泪一样会“吧嗒吧嗒”掉。
只是泪腺的开关完全系在舒越身上而已。
-
舒越人伏在围栏上,往栏杆外探出身体,看得辰珺心惊肉跳。
夜深人静,她不敢大声呼叫。辰珺咬着牙,将手速发挥到了极致。
“舒越!回去!好好站着!”
舒越收到信息。
他配合地将自己塞进辰珺认可的安全区,在夜幕中盯着手中的光,沉思两秒,手指敲敲打打。
“滴滴滴。”
辰珺视线黏在舒越身上。
意料之外有意料之中的,舒越回说:
“珺珺,你果然在阳台外面。”
辰珺对着这串文字笑了一下。
“是的,我在。”
舒越,“珺珺,给我开下门,我去找你。”
辰珺拒绝,“不用啦,大晚上的,来回跑。”
过了一会儿。
舒越突然问:
“珺珺,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打电话?
辰珺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打开,确认过落地窗已经拉好。
莹白的指尖在音量键上按压几下,看着那条浅绿色的线条彻底消失。
辰珺,“可以哦,不要要轻轻地说话。”
在她信息放出去的下一秒,舒越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辰珺捂住手机,蹲坐在落地窗前,抬眼盯着天际的圆月,声音压得极低。
辰珺,“喂。”
瓮声瓮气。
“……”
舒越不可抑止地发出了一阵低笑。
他的喉咙滚动,声带震颤,产生的声音被看不见的电磁波送至辰珺耳边,将她的耳廓烫到一阵发麻。
舒越,“珺珺,我们这样好像在做什么不能让家长知道的事情哦
哦。”
辰珺,“没办法呀,太晚了,她们肯定都睡了。”
舒越,“也是。”
辰珺,“有事嘛?”
舒越,“珺珺。”
辰珺,“嗯嗯,在呐在呐。”
舒越,“不要害怕,你就在那里,等着我去找你。”
无论你在那里。
我总会找到你。
-
辰珺还是第一次,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走在马路牙子上。
舒越走在她身边。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漫步,大多时候两人都沉默着,只在看见某个特别能够勾起人回忆的无什或是建筑时,顺势聊上几句。
皎月为舒越打上一层微光。
辰珺抬头看着他,倏地发现,原来舒越有这么高。
她记忆里的舒越,仍旧停留在她上前一步,脚尖抵住舒越脚尖,额头能够触碰到额头的程度。
不知不觉。
晚风扬起辰珺的长发,在舒越脖颈处扫过。
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辰两条长长的虚影,虚影们亦步亦趋,若即若离。
在濒临拐角处,终于交织到了一起。
舒越,“在看什么?”
辰珺摇头。
她天生体凉,风一吹,裸露在外的皮肤一个劲冒鸡皮疙瘩。
舒越身上的外套早在下楼时便上了辰珺的声,辰珺被他的风衣整个裹住,汲取着衣物上仅存的温暖。
舒越蹙起眉。
他不由分说地拉过辰珺的手,将她手攥在掌心。
大抵是想教训她,又下意识不想用过重的语调,两相交织下来,舒越的声音反倒有些像是抱怨。
舒越,“你看,冷了吧,看你还胡闹不。”
辰珺歪着头,抬起手,将手搭在舒越手背上。
“……”
舒越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好在光线昏暗,又有碎发遮掩,辰珺看不清。
嫩滑的皮肤被冷风吹得发凉,舒越体暖,辰珺触碰到他,整个人都发出一声喟叹。
辰珺嘟囔,“反正也睡不着呀。”
舒越,“可是这样,感冒怎么办?”
辰珺,“不会的。”
舒越,“你怎么确认不会?”
辰珺,“我出门前喝板蓝根了。”
舒越还想再说话。
辰珺,“好啦,不是说会陪我吗?”
舒越无奈,“那也不能陪着你胡闹啊?”
辰珺问他,“那我要是胡闹的话,舒越就不陪我了吗?”
“怎么可能!”
舒越条件反射地反驳,或许是音调没控制好,辰珺出现了片刻僵硬。
舒越,“吓
到了?”
“呃嗯。”辰珺摇头,“没有。”
舒越,“那就好。”
说话间,两人不知不觉走进了小区内的儿童乐园。
舒越指着前方的家长陪同区,提议,“过去坐一会?”
辰珺没有意见。
两人坐下。
儿童乐园仍旧保持着当年的模样,只是部分设施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磨损。
辰珺指着其中一个跷跷板,示意舒越:
“舒越,你还记得这个吗?”
“啊,那个啊。”
舒越笑着颔首,说,“怎么会不记得,当时珺珺可是抱着我哭了好久。”
辰珺惊讶,“有吗?”
舒越问她,“你还问我有没有,是那个小哭包换牙期,在这里摔掉了牙,捂着嘴哭唧唧地说自己要去天堂将上帝爷爷了?”
说到换牙,辰珺总算想起了部分记忆。
当年哭得死去活来,现在想来全是好笑。
辰珺故作气愤,“你还说,明明是被你给摔的。”
舒越诚恳道歉,“是是,我的错。不过珺珺还记得当年自己说的话吗?”
辰珺,“什么?”
舒越卖关子,“这种事情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还是要珺珺自己想吧。”
“哦。”
辰珺应了一声,果真开始梳理起回忆来。
好一会。
辰珺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红到哪怕此刻光线昏黄,仍旧盖不住。
辰珺支支吾吾。
舒越看着她微笑。
-
那还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正如舒越所说,辰珺正在换牙期。
两位小朋友被家长带着,前来儿童乐园。
辰珺心血来潮要和舒越玩跷跷板,结果没坐稳,一个不小心,从上头跌了下来。
跷跷板与地面的距离毕竟有限,家长坐在等候区,远远看了一眼,初始时并不太在意。
直到游玩区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哭声。
是辰珺。
小丫头捂着嘴,鲜红的液体从她的指缝不住地往下滴。辰珺皮肤瓷白,越发衬得那血触目惊心。
这下可把一众人吓得够呛。
舒越离得最近,最快上前。
舒越围着辰珺,连声追问,“珺珺,珺珺,你怎么啦。”
辰珺呜咽,“我牙掉了。”
舒越,“很疼吗?”
辰珺摇头。
她那颗牙齿挂在牙床上摇摇欲坠已经好几天,这下也只是看着吓人一些。
匆匆赶来的几位家长松下一口气。
辰母,“珺崽,你可吓死妈妈了。”
辰珺还是哭。
舒越陪着她,拿袖子给她揩眼泪。
舒越,“珺珺,不哭,不哭。”
辰珺奶声奶气,“都怪你。”
舒越,“怪我怪我。”
辰珺,“呜呜,我牙没了,以后都咬不动小饼干了。”
舒越,“没关系,我牙还是好的。”
听听,这是人话吗?
小辰珺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不理他了。
舒越忙解释,“诶诶,珺珺,珺珺,你听完说完嘛,我牙齿还是好的,以后我的牙齿给你。”
舒越保证,“全都给你,好不好呀。”
辰珺小小声,“真的?”
舒越,“真的。”
辰珺勉强高兴起来,她松开捂住嘴的手,将掉落的大门牙捧在手心,对着那可白生生的小乳牙,轻声说:
“我也不用全部,你给我一半就好了。”
舒越没听清,“珺珺,你说什么?”
辰珺深吸一口气,“我说,我要一半。”
将对话听得完整的诸位无良家长爆发出一阵笑声。
几位高学历知识分子,分明可以用更合理的语言向还啥也不懂的俩小豆丁解释清楚,让两位掉了乳牙便觉得天都塌了的小崽子放心。
他们偏不。
几位当爸妈的拉郎配拉得开心,那会儿就连辰父也混在其中。
甚至是闹得最欢快的那一拨。
辰父,“珺珺知道另一半是什么意思吗?”
辰珺乖巧摇头。
辰父神神秘秘,“就是像我和妈妈这样哦。”
辰珺不解地去看舒越。
舒越歪着小脑袋认真思考,询问,“就是结婚是不是?”
舒父,“呦嘿,小崽子知道挺多嘛。”
他说着,低头用一种怪蜀黍的语气哄辰珺:
“所以珺珺,要不要做我们舒越的另一半呀?”
“珺珺不是很懂诶。”
舒母,“不懂也没关系,珺珺只需要知道,点头的话,以后就一辈子和舒越待在一起玩啦。”
对于小孩子而言,一礼拜都是很长的时间,一辈子这个词遥远地就像是只存在于故事书一样。
舒越发出一声表示惊叹的“哇”,跟着两眼放光地盯着辰珺看。
辰珺被一群人盯着,勉为其难地点头。
特别傲娇,“那就一辈子吧。”
将几位大人逗得够呛。
再之后,舒父一碰上辰珺就喊她小儿媳,舒父对于自家儿子挑选的童养媳满意出天际,成体恨不得逮着辰父,和他早早为两个孩子定下娃娃亲。
舒越始终觉得,辰父如今这般不待见他。
自家老父亲真可谓“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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