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琨给了赵平全权处置的权利,可赵平,却有些犹豫了,刘琨分明是想坐收渔利,这件事情,很可能掀起浪潮。
当一股力量与另一股力量对抗时,便不分对错了。
赵平和师爷对座。
“叔父,来自关山的挑战,已迫在眉睫。”
瞎眼师爷很明白眼前的形势,“关山回来,便是看准了机会,太原与赵国的交锋,会迸发出无限可能,那么,他想做什么呢?无非是权势,力量,他绝不是一个人,他的目标明确,手段迅猛,接下来,他的手段,将会越来越凌厉,而我们,如果一味的见招拆招,将处于下风,这正是他想要的,所以,我们不防守,我们进攻。”
“如何进攻?”
“召集所有的士绅,捐款捐粮,然后将门下所有奴隶充军,给予他们粮食和土地,只是税收要重一些。”
赵平问,“多重的税?”
“官府收三成,主家收四成。”
赵平点了点头,“那,削籍呢?”
“削籍是我们的底线,我们可立奖赏,若是有奴隶立功,我们可以给他们削籍,但绝不全部削籍,白给他们的东西,他们不会相信,也不会珍惜,反而会闹的天下大乱,这些奴隶啊,不能突然给他们自由,就像拴了一辈子的狗,放开绳索,它一定咬人。”
“好,就这么办。”
师爷立刻着手安排,在看到关山出的第一招之后,马上便做出了全局的安排。
他忽然想到一个人,于是决定前去拜访,瞎眼师爷总是一个人出门。
太原书院已建了不知道多少年,它最初是官家的书院,前些年太原大乱,官家撤离,便卖给了墨子,成了私人书院。但刘琨来了以后,仍给予书院照顾,拨款拨物。
墨子并不叫墨子。
他只是欣赏墨家的学说,才更名为墨子。
但他原先的名字叫什么,却没有人知道了。
书院大门洞开。
瞎眼师爷阔步而入,这个书院全是男子,连一个女人都没有,可庭院里分明站着一个女人,而且是很美的女人。
连瞎眼师爷都忍不住多瞧了一眼,赵平的儿子也在这里读书,只是赵家人实在纨绔了些,总是惹出事端,所以这几年瞎眼师爷也没少听墨子先生的训。
赵构看到师爷进来,直接从书堂里冲了出来,“老叔,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我揍凌飞渡的事情被墨子知道了?”
师爷现在心情沉重,没有心思理他,“没有,你快去读书,我有别的事找墨子。”
“哎呀,老叔,先生刚刚出去了,你错过了。”
“他去哪里?”
赵构摆手,“我也不知,只是看门外贴着晋王遗命的布告,他进来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好,知道了,你快去读书。”
瞎眼师爷转身离开,走时又忍不住看了凌飞渡一眼。
看到师爷离开,赵构对着凌飞渡恶狠狠的哼了一声,“杂种,是不是你去告状?你这不男不女的妖怪,跟你在一起读书,简直丢我们的脸,快快滚到门外,否则爷剁了你。”
凌飞渡充耳不闻,他绝没有一丝机会他的意思,他径直出了门。
今日的太阳真好,人间真亮堂。
是不是每个人都应该有个朋友?凌飞渡是没有朋友的,一个都没有,他是战场上幸存的孤儿,多年在外漂泊,偶然间投在了墨子门下。
他出了书院的门,却不知道去哪里了?太原城里,没有一个他想去的地方。
面前忽然来了一个胖子。
“凌先生,在下王云天,人送外号王胖子,投在校尉关山麾下,与你先生也有交情,今日来找你,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凌飞渡饶有兴趣的看着王胖子,他不说话,因为他说话更像女人,所以他平日并不怎么说话。
王胖子一点都不觉的尴尬,“听墨子先生说你喜欢看戏,正好前门楼子的馆子里有一出霸王别姬,不知道朋友愿不愿意赏个脸?”
凌飞渡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王云天道,“突然出现,是有些冒昧,你既然觉的王云天在你心中毫无分量,不如这样,我且去帮你出一口恶气,再去看戏。”
凌飞渡是一个非常冷漠的人,他只当王云天在唱戏,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王云天嘿嘿一笑,跨进了太原书院的门,立刻,凌飞渡就听到一个声音。
“哪个辱我朋友,站出来。”
书堂里的学生们立刻涌了出来,赵构身旁围着七八个人,虎视眈眈的看着王云天。
“哪里来的野人,在太原书院狂吠。”
王云天抬手指着赵构,“方才辱我朋友凌飞渡的人,就是你吧?呵呵,果真太原赵家,都是一群沐猴而冠之人,老的投敌卖国,小的狗仗人势,赵家有一个好人吗?”
赵构年方十六,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头,怎能听得王云天如此辱骂,伧的一声便拔出了一把快剑。
“孽畜,竟敢满口喷粪,看小爷剁了你,再让你胡说。”
王云天丝毫不惧,甚至挺进一步,“呵呵,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小小年纪竟敢仗剑行凶,谁给你的胆子?你那卖祖求荣的爷爷吗?啊?有其父必有其子,果真你承了你赵家的志气啊,你且刺一剑试试,来。”
赵构哪受的了如此激将,提剑便起,要刺王云天。
王云天怒目而视,毫不相让。
赵构剑指王云天,却被王云天的气势所吓,不敢再刺。
王云天哼了一声,“就这么点胆子,也敢逞勇斗狠,呵呵。”
王云天转过身去,将后背留给赵构,“都给爷爷记住了,凌飞渡,是我王云天的朋友,谁敢再动他,爷爷弄死他。”
王云天直视着凌飞渡,凌飞渡也看着王云天,他仍旧一句话都不说,但他的心里,分明有滚烫的血。
关山从门外走了进来,望着王云天,问“你喊我来,便是看你来交朋友吗?”
王云天笑,“这狗一般的东西,若不教训,岂不是要上天。”
“你骂谁是狗?”
“我骂,赵构是条狗。”
“呀!”少年终于恼羞成怒,快剑直指王云天后背,飞速的刺了过来。
王云天听着长剑破空的声音,笑了一声。
眼看着长剑就要刺中,凌飞渡瞬间出手,便要推开王云天。
嘭。
他的手臂,却被关山死死抓住。
凌飞渡不可置信,眼看着赵构刺中了王云天。
那千钧一发,关山出腿,对着赵构的胸膛怒踢而去。
咔咔咔。
通。
赵构被踢飞出去,撞在了屋门上,骨头断了七八根。
凌飞渡有些眼神复杂的看着赵构,他的狗腿子们冲过去围住了他。
关山放开了凌飞渡的手,“没错,王胖子是来和你交朋友的,而我是来替你出气的,我是你的学长,即为你的表率,永远不要用沉默应付这个人间,因为人间也会用沉默应付你。”
王云天伸手摸了摸背后的伤,剑刺进了肉,有血流出来,染红了衣裳。
关山说,“不碍事,喝些酒就好了。”
王云天问“那,去前门楼子喝上一杯?”
“一杯哪够?好朋友,当千杯。”
“走。”
王云天携着关山而去,他低声说,“这凌飞渡身手如何?”
“他出招之快,平生仅见。”
“可否引为助力?”
关山摇头,“他终究还是个学生。”
王云天又有些担忧的问,“墨子会不会生气?我们伤了他的学生。”
关山问,“你这样聪明的人,难道不明白墨子找我的意思?”
王云天有些腼腆的笑“墨子欲让你出手,教会凌飞渡做人的道理。”
关山点头,“你确实极聪明,只是不知道是否靠得住。”
“王云天当然靠得住。”
“这顿酒喝完,咱们就要蹲班房,你能抗的住那班房里的严刑逼供吗?”
王云天爽朗一笑,“你只需记得,王云天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好。”关山停住脚步,道,“那我便与你说出我的秘密。”
王云天怔怔的望着关山,如此轻易,就相信自己了吗?
“晋王遗命的布告,是我贴的,我回太原,就是要推翻奴隶制度,像石勒那般,聚集所有的人马,形成一股力量,然后对战石勒,我认为,学习敌人,并不可耻,只有强权才能毁灭强权,所以,我将尽一切努力,建立自己的力量。”
“所以,你是要暴动吗?”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希望,我们能成为可以信任的朋友。”
王云天忽然觉的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坑里,关山是在试探自己。
前门楼子饭馆里,堂上正唱着霸王别姬,关山与王云天喝的酣畅淋漓,似乎要将这里所有的酒都喝下去。
王云天已快要倒下,他说“片刻后官差就会来逮我们,到时候,这店家定不会跟我们再要酒钱,所以我们一定要喝好,等我们出来,恐怕太原城里就没有一滴酒了。”
门外进来了一个女人,满身红装,她举手投足间完全就是一个女人。
凌飞渡来了。
他站在二人面前,端起了一碗酒,“我知道你们并不是帮我那么简单,但我,仍感谢二位,此酒,敬二位哥哥。”
关山苦笑,“王胖子你看,这小娃儿也聪明的很呢。”
王胖子却有些怀疑的问,“你怎么声音也如此像女人。”
凌飞渡不说话,仰头干了一碗酒。
“去了官府,二位只管说是我指使,一概责任,凌飞渡愿意承担。”
关山却说“你还如此年轻,人生还长,无需和我们搅和在一起,墨子先生会保护你,此刻,大哥我,要做些事情了。”
王云天意味深长的看着关山。
关山挥手“走,我们去喊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