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洲气候湿热，正值雨季，青离等人刚上路没几天，官道已经因为连绵不断的雨变得泥泞不堪了。
按理说普通马车遇见这种情况会举步维艰，除非是有神兽血统的烈火马才可以踏着火焰如履平地。
不过千机楼的马车从来都不是什么普通马车，在青离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马车居然飘了起来。
夏寻如此解释:“虽然很多宗门都喜欢乘坐飞舟，但此物过于显眼，吴先生说此行不要太过招摇，命人将飞舟改成了马车形态。”
青离:……
棠翎小声跟自家道侣咬耳朵:“我怎么觉得这马车上天更显眼呢？”
陶迟沉默地靠在窗边看风景，岩许则一个人霸占了一个角落，还好马车里有空间符咒，并不像从外面看到的那么小，里面足足有一间屋子那么大，完全够他们五个人造作。
青离并不想造作，他深有作为主角的自知之明，没实力作个什么啊，也不怕把自己给作死。
但是很遗憾，事实并不允许他不作。
“这次南洲之行，我们需要查明巫鬼之乱的祸源。”岩许把南洲地图摊开，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地图上的某处，“这里。等到了此处，我们就得弃车步行，一路向南，”他的指尖顺着纸张往下一划，“直到圣教祭坛为止。”
他这幅淡定又轻车熟路的样子，就好像在圣教生活过几百年似的，这次不过是回老家玩玩而已。青离眼皮跳了跳，直觉自己这个师兄要搞事。
果然，岩许接着说道:“不过如果只是去调查巫鬼之乱就太无趣了，冬梨你怎么看？”
被点名提问的青离:“……啊？”我能怎么看啊，我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吃瓜群众。
岩许沉思片刻:“听说圣教正在内乱，我们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呢，比如说帮少主平个乱，顺便夺个权当当教主什么的。”
突然被拖入话题的陶迟不知所措:“夺……夺权？！”
他连忙摆摆手:“不行！师父他对我恩重如山，这种玩笑话还请不要再提了！”
岩许耸肩:“教主待我也恩重如山，不过这是赦令使对你的期望，我只是负责转达一下罢了。”
什么，赦令使是这样期望的吗？她明明不是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人啊？
陶迟愣住，茫然地低头怀疑人生。
夏寻给桌子上的凹槽里又添了一块灵石，说:“调查巫鬼祸源是九道的安排，我们确实有必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棠翎好奇地问:“不是传言与圣教内乱有关么？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坐着飞舟去圣教总坛调查？”
夏寻摇头:“如此行事有欠妥当。你们可知圣教在南洲的地位如何？”
青离想起来自己在青岩读过的那本《圣教纪元》。
与其说圣教是个修仙门派，倒
倒不如说它是个信仰生死道的宗教，其教众几乎遍布南洲，而南洲自古以来就没有什么世俗政权，那些千千万万的普通人和修炼者一直都是由圣教管理——如此庞大的宗教组织，如果出现内乱的话，波及的怕不是只有组织上层吧？
青离思考了一会儿，说:“圣教总坛局势不明，贸然前去的话，我们很可能会深陷泥潭？”
夏寻点点头。
岩许接过话，补充道说:“整个南洲包括千机主楼在内的局势都不明朗，我们要从那些村落开始步行前去圣教总坛，路上正好可以打听一下情况，省得到时候只听总坛那帮人的一面之词。”
但是你们不是说南洲巫鬼泛滥吗？万一被围攻呢？
青离一想起来巫鬼就下意识跟丧尸联系在一起，总感觉自己要去玩的是打丧尸而不是什么修仙。
大概是因为心有灵犀，这个问题棠翎帮他问了:“如果我们遇见大量巫鬼呢？”
夏寻和岩许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立刻回答。
倒是神游天外的陶迟回过了神，说:“遇见就遇见了吧。”
青离和棠翎:？？？什么叫遇见就遇见了，那玩意很凶的啊！
会杀人的好吗！
陶迟这才想起来这俩被巫鬼折腾过，赶紧解释道:“巫鬼没有收到主人的命令是不会随便动手的，它们是用巫术炼化的活鬼，就像傀儡一样忠于主人。接触活人的它们并不会立刻动杀心，而是试图劝人跳蛊池变成跟他们一样的东西。所以就算我们遇见一个村子的巫鬼也不要紧，还是有机会逃的。”
青离问:“那活人要是不愿意跳蛊池变得跟他们一样呢？”
陶迟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当然是绑了推下去啊。”
青离:“……哦。”
这是什么邪教啊！跟你们不一样就暴力变成一样的？！而且居然还玩先礼后兵，真是长见识了。
棠翎心有戚戚:“我虽然是从主楼去的符城，但却是被师父直接用传送阵送来的，以前只是听说过巫鬼的可怕，前几天还是第一次接触。没想到我就在外面玩了几个月，南洲的巫鬼问题已经这么严重了，也不知道主楼的情况还好不好。”
“肯定不要紧的，宝贝你别乱想，好歹千机也是九道之一呢。”青离安慰了自家道侣几句，瞎几把演了会儿恩爱，五个人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里。
没办法，巫鬼这个话题真的太沉重了，在座的各位都没有长期接触巫鬼的经验，未知这种东西才是最可怕的。
岩许虽然知道怎么区分和毁掉巫鬼，但他并不打算说。
夏寻也没说话，这次的历练是给这三个年轻人当磨刀石用的，探究祸源什么的，还是让他们自己琢磨吧，反正出了事有他们俩做长辈的兜着。
于是他们俩大佬就各自占了马车一角，淡定地看着那
那三个年轻人愁眉苦脸。
岩许是不可能安慰这三个萌新的，他觉得自己不在旁边嗑瓜子幸灾乐祸已经很克制了，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历练得少，这还没跟巫鬼对上呢就开始忐忑不安，太早了点吧。
还没真正到不安的时候呢。
除了指点一下青离和陶迟如何梳导灵力，偶尔回答他们几个问题外，岩许几乎全程都在自顾自地嗑瓜子吃点心睡觉。
夏寻倒是经常试图带起气氛来，有意地引导他们聊聊其他话题，大多是关于回忆的，稍微缓解一下这三个萌新内心的紧张。
一开始青离他们几个都没什么心情聊天，但五个大男人挤在马车里也确实没啥娱乐，在这个没有wifi的玄幻世界里，干坐着确实很无聊。
镜牌虽然可以用来围观同门，但那是青岩内部的交流群，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青离是不会去看的，何况天算大会那帮大佬铁了心要把他们五个坑在一起，这种情况下除了修炼当然就是交流和团结最重要。
他们没事就围在一起唠唠嗑，听夏寻讲讲故事，除了岩许陶迟不怎么积极以外，一路上倒也不算太尴尬。
在出发后的第九天，天终于放晴，马车驶过一片森林后，闭目眼神的岩许伸了个懒腰。
经常留意窗外景色的陶迟轻声说:“可以下车了。”
那是他们南洲之行的第一站，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镇。
南洲不如中洲繁华，也不如东洲和西洲通达，它向北与中洲隔了一大片沼泽带，向西又与西洲东洲隔海，因为这天然的隔阂，再加上长期的自给自足，不管是经济还是文化交流都很少，它对其他地方来说是相当神秘的存在。
岩许第一个下车，紧接着是青离，他跳下马车，自觉伸手:“棠棠快跳吧，我接着你。”
棠翎习以为常地拍开他的爪子跳下来，看把他给能的，真让他接他又接不住。
陶迟从马车另一侧下去，看都不想看这俩演得跟真的一样的家伙。
因为异色瞳太有标志性，岩许干脆帮陶迟把紫色的右眼拿纱布给包了起来。
夏寻把马车收起来后，他们在泥泞的地方踩了几下，鞋底沾了泥土和碎叶，确认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以后，他们才从大路进入小镇。
镇子不大，坐落在山脚下，虽然人来人往，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青离总觉得这地方透着一股诡异。
岩许走在五人小队最前面，迎面南洲村民打扮的姑娘抱着一个竹篓匆忙与他擦肩而过，大概是走得太急，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踉跄了一下，一不小心就跟岩许背后的青离撞到了一起。
“抱……抱歉，”那姑娘慌忙用不熟练的中洲话说，“我……我还有事，先走了，抱歉。”
“没事……”青离还没回过神，那姑娘捡起掉在地上的竹篓，一溜烟就
跑了。
青离有点莫名，至于跑那么快吗？？难道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棠翎扶住自家道侣，担心地问:“你不要紧吧？圣教教徒擅用蛊和咒，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陶迟:“……喂，我在旁边呢。”当着我的面这么说圣教真的好吗？
青离摇摇头，说:“别那么紧张。”
夏寻皱着眉:“那竹篓里有条白蛇。”
白蛇？
不知道为啥青离突然跳频到了白蛇传，他及时住脑，正想问二师父要不要先在这里住几天做调查时，他们周围突然围过来几个村民。
为首的妇人穿着蓝紫色的蜡染布做的衣裳，袖口和衣摆处都绣着数只蝴蝶，身上戴满了银饰。
她似乎是这些人里地位最高的，连中洲话也说得很流利:“各位客人远道而来，是为了贩卖小物什，还是游山玩水路过呢？”
她虽然微笑着，但眼神却带着探究，青离扫了眼二师父和师兄，发现他们俩做长辈的并没有开口的意思，陶迟和棠翎比较腼腆指望不上，只好自己接话:“我们是路过的旅客，路过这里，南洲风土人情与中洲很不一样，我们想要借宿几天，到处转转。对了，不知您怎么称呼？”
妇人微微颔首:“我是这里的寨老，有旅人路过，大家都会来知会我一声，也方便迎客。”
寨老，这就相当于镇长了。青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们只是普通的旅客，被这样欢迎还是第一次。”
寨老说:“来者是客。”
她用当地语言吩咐了旁边的几个人一些话，又看向青离，说:“几位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不如我为你们安排个住处吧？”
青离看着她的眼睛，点头说:“麻烦您了。”
不过他并没有放松警惕，以前学风物志的时候，师父可没告诉他南洲人这么好客，只是区区几个旅客，有必要惊动寨老亲自迎接么？那可是镇长啊。
我读书多你骗不到我的好嘛？
但这个女人确实像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其他人的衣服料子虽然都和她差不多，都是扎染的蓝紫色衣料，但都只在心口处绣了一只蝴蝶，此外再无额外的点缀。
那蝴蝶翅膀是异色的，看得出都是深紫色，只不过一只翅膀总比另一只颜色更深，几乎呈黑色，看起来像是阴阳蝶。
青离回忆了一下赦令使的衣着，又悄悄扭头看了眼陶迟。
如果没记错的话，除了五位护法门下弟子以外，普通圣教教众最常用的标记就是蓝紫色的阴阳蝶。风物志里提到过，南洲盛产蓼蓝，其扎染蜡染布料的技术更是别具一格登峰造极——居然还会有教众把蓝紫色搞错成黑紫色？
奈何陶迟不是他道侣，非常心无灵犀地低着头，有些局促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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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老带着他们来到一处驿馆，这里是专门接待外人的地方，修建得也比别的地方整洁，与南洲大部分高脚楼不同，驿馆修了足足三层楼高，大概是这镇子上最高的建筑了。
青离道了谢，夏寻掏腰包给经营驿馆的老头放了些碎银。
寨老送他们进驿馆后，突然提起一件事:“你们是外地人，有些本地的忌讳怕是不知。我们这里天黑后不能出门的，还有，如果看到了白色的蛇一定要打死上交，否则会发生灾祸。几位千万记住，不要犯了忌讳。”
她嘱咐了驿馆的老头几句后就带着其他人离开了，青离目送她走了很远，这才回到驿馆里。
棠翎正在和那个老头交涉:“真的不能多给一间房吗？”
老头似乎有些耳背，棠翎提高声音连问了好几遍才摇头。
夏寻脸色也不怎么好:“别说了，五个人三间房？那岂不是一定会有人落单？还不如五个人挤在两间里。”
老头挠了挠耳朵，疑惑地看了夏寻一眼，继续抽他的旱烟。
岩许这个能坐着绝不站着的已经坐在桌边嗑瓜子了:“行了行了，都是男人挤在一起就挤在一起呗，冬梨有家室那就他们俩一起睡，我和陶迟一起，你自个儿睡。”
夏寻皱眉说道:“这个镇子不对劲，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单独一间。
可惜并没有人理他。
棠翎还在纠结房子的问题:“其实安排几间房都无所谓，可是那三间屋子都互不相邻……虽然都在二楼。”
岩许一脸的无所谓:“不会出事的。只是分开睡而已，多大的人了，看开点。”
这是看开点就能解决的事儿吗？棠翎默默地往自家道侣旁边挪了挪，这一屋子的人只有自家道侣最靠谱。
青离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说:“没事的，我保护你。”
棠翎:……
不行，你这么一说我就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了怎么办。
那老头似乎耳背得厉害，他们在驿馆里聊了半天，老头依旧泰然自若地抽着旱烟，连姿势都不带变的。
青离看了那老头一眼，稍微放低了了点声音:“关于那两个忌讳，你们怎么看？”
晚上不能出门，遇见白蛇要打死上交——前者不必多说，反正他们几个晚上一定会出去看看的，只是这白蛇又做错了什么，还要被打死上交的？
棠翎想起来之前撞到青离的女子，说:“难道寨老并不是带人迎接我们的，他们本来是要去追那个带着白蛇的人，半路刚好遇见我们？”
青离看向陶迟:“圣教信徒多会供奉五毒制蛊，就算是遇见毒蛇也是优先拿来炼蛊，我记得并没有专门捕杀蛇类的习俗吧？”
陶迟像是想起来什么，神色有些凝重。
“……不，前几年圣教确实常有教徒献上白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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