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鬼天气!”一位满脸络腮胡子,头发略带棕色,声音音色却亮似青年的不辨年龄的男子不满抱怨道。
“别抱怨,亚历山大,到了东方之后,你就能领会人间天堂是如何光景了,我们也快从大荒出来了,东方已经近在眼前了。”旁边的一位中年长者劝导道。
这是一支自大漠中穿行的商队中的两位领头人间的对话。
当然,商队只是为了遮掩这支行伍其本身身份所使用的伪造身份而已,这支行伍实质上是来自于图利乌斯帝国的使者团。
因大荒之中多沙盗,使者团不得不假扮成商队的样子。
沙盗恶劣残忍异常,会劫掠他们认为有价值劫掠的对象,并杀死全部男性掳走女性。
但沙盗也有着一些有共识的潜规则,便是不会动来往商队,通商往来的商人通常只要缴纳一笔旅商费,便能毫发无损地从大荒中走出,因此扮成商队是比较安全且明智地选择。
大荒之中除沙盗之外,恶劣天气也是通行的重大阻力,时时刻刻存在的大风和扬沙使通行至此的旅者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天色将晚,使者团也需找个地方落脚休顿一番了。
使者团布置帐篷,燃起篝火,将一切过夜的准备置办妥当之后,在燃起的篝火处开始了晚餐。
晚餐主要是些干粮,还有随团而行的卫队打下的野味。
大荒虽然环境恶劣,但有不少特殊的物种适应了这里的环境,比如有一种名为荒羊的生物,身体极瘦小,角却大的异常,肉质十分鲜美,是大荒中难得的美味。
诸如此类的生物还有渡鸟,沙兔,鬼火蜥等。
今日护卫队只打了几只渡鸟,野味并不很多,使者团内的绅士们便将肉优先让给了团中仅有的几名女眷。
名为亚历山大的络腮胡子男人抱着一根长面包在火堆前一边啃一边思考着什么。
中午劝他的中年长者凑了过来,递上了一杯清酒,道:“干面包有啥好啃的,就点酒下下饭吧。”
“维克多,我不喝酒你不是不知道的,这玩意你自己慢慢享用吧。”说着,亚历山大便欲起身挪座,换个地方啃面包。
维克多拉住了亚历山大,道:“好好好,不喝就不喝,急着走干嘛,我作为你的舅舅和你聊两句天都不行吗?”
亚历山大摇了摇头,对着维克多正色道:“虽然我真的很爱我的妈妈,但是您我真的喜欢不起来,我在想和东方的大帝如何结成盟约的事情,您让我一个人好好安静地思考一会,可以吗?”
“当然,当然,这次活动事关你的男爵爵位考核,不能出半分差错,事情的严重性我也知道,我不会妨碍你,只是现在我们在吃饭,我就趁着这难得的闲暇功夫和你聊两句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维克多纠缠着,不肯轻易放走亚历山大。
“好吧,让我听听你要说些什么?”亚历山大最终还是妥协了。
“图利乌斯自从当年那件事后便分裂成东西两个帝国了,此后尤弥尔大帝一直致力于重建帝国的大业,但尤弥尔大帝虽然英明神武,却在将要成功的这个重要的时间节点上,倒在了谁也敌不过的时间这个杀手手上,他的身体自一年以前就越来越弱,甚至就如今我们出来这几个月内,他可能就已经”维克多缓缓地道,一边说着一边留心观察着亚历山大的表情。
“你怎可如此诅咒大帝!”亚历山大几乎是瞬间便双眉一皱,厉声向着维克多喝道。
“别着急,听我说完。”维克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道,“大帝之死不过是时间问题,你我都是心知肚明,又何必遮遮掩掩,只可惜大帝千古之后,不知是哪位王子继承他的大业,接过他的旗帜,你有自己的看法吗?”
亚历山大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道:“就算大帝之死不过时间问题,我也想让大帝生前看到自己毕生愿望得以成全,我现在心思都在此次访问之上,你我话不投机,少陪了。”
说罢,亚历山大直起身便径直离开,走向了自己的帐篷。
维克多并未阻拦,只是在亚历山大走后,面色变得阴郁起来,喃喃道:“小亚历山大,你作为这一代年轻人最杰出的奇才,怎么就是性格这么桀骜呢,你如果非要这样事事锋芒毕露的话”
“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看到新帝登基的那一天呢?”
亚历山大的帐篷内。
亚历山大本在静静发着呆,想着故事中听过的东方的情景,忽而一位活泼灵动的不速之客闯入了他的帐篷。
“亚图哥哥,我的中原官话发音标准吗?”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只不过她用的语言是使节团中只有两三人会的稀少语种——汉语,这声音如夜莺一般清脆悦耳,但口音却着实有几分别扭。
“安妮,说了几遍我们聊天时就不用中文了,还有,我们之间就不要用我的中文名来称呼我了吧,感觉怪怪的。”亚历山大摇了摇头,无奈道。
“好的亚图哥哥,没问题亚图哥哥。”安妮有些俏皮地答复道。
“你”亚历山大扶着额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自小就拿这个妹妹毫无办法。
安妮继承了父亲的强健体魄和母亲灵动的性格,自小便是一个闯祸精,但因为她继承了母亲和父亲长相的全部优点,有着一头草灰色长发和的一双有灵气的眼睛,鬼斧神工精雕细琢的鼻子,还有一个十分小巧的嘴唇,皮肤透白,滑如凝脂,吹弹可破,再长大长开一点足以成为图利乌斯前五的绝世美人,而且性格又极为大方不做作,从没有什么公主病和大小姐架子,心地还十分善良的缘故,几乎所有人都极其喜欢她。
亚历山大自然也不例外,他也十分宠爱自己的这个小妹,平日里简直呵护备至,比父亲母亲还要关心她。
“说吧,找我什么事,又闯祸了?”亚历山大轻轻咳了一声,定了定神,道。
“你对我的印象就这么差吗?!我是那种只有找你帮忙的事情才过来看哥哥的人吗?!我就不能好心慰问一下平日里忙的焦头烂额的哥哥吗?!”安妮怒然发问,简直要将亚历山大的灵魂震慑住。
亚历山大被这一个灵魂三连问问的哑口无言,但心中却感动起来。
不过他的感动还没有持续五秒,便烟消云散了。
“是的,你说的对,我就是那样的人。”安妮换了一副贱兮兮的语气说话,与刚才正义凛然的那个人简直判若两人。
“我”亚历山大无语了。
“开个玩笑,我真的是过来看一眼哥哥的。”安妮笑嘻嘻地道,“晚安,哥哥!别太累了!”
说罢,安妮便从帐篷走了出去。
亚历山大心中阵阵暖意流过,嘴角也不觉泛起一丝笑容。
但他不知道的是,门外的夜色茫茫中,少女怀着自己的一腔心事蹲在地上,无声地哭泣起来,只是嘴中一直轻诉着一句话。
“对不起,对不起”
夏日的大荒天亮得极早。
而使者团因赶路已成习惯,几个月以来几乎每周都有星夜兼程的情况的缘故,大家也都醒的很早,在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的时间上,使者团便全员已经收拾妥当,牵马打算启程了。
亚历山大也早早站在行伍的最前方,只等人到齐了,便准备出发了。
他们只需再照着前人踩过点的路线走过大荒中最大的一片沙漠的边缘,大概半个月左右,东方便到了。
只是这日早上因维克多左等右等就是不来,拖延了不少时间。
维克多施施然走来之时,太阳已然约摸在空中移了一节指关节的距离了。
亚历山大什么也没说,只是挥手示意,让行伍跟上,便纵马而行开来。
大荒中的沙尘随翻飞的马蹄不断溅起。
但是,只要马蹄走到不再能溅起扬沙的地方,人到了不再需要为防风而着上面罩和斗篷的地方时,此行的终点,便就在脚下了。
东方,梦幻之地,人间天堂。
想象中的美丽,与亲眼所见的现实,即将到了相互验证的时候了。
十五天后。
这十五日内使者团运气不错,几乎没遇到什么太大的困难,只是在穿行沙漠时,远远地瞧见了两次尘暴和沙龙卷而已。
而日月周期交相辉映于天际十四次后,在第十五次太阳升起的这一天,马蹄脚下所踩的土地,从黄沙,变为了土地。
但是使者团所踩到的土地,却并不如他们想象一般,是青山绿水绕炊烟的美丽仙境。
入目的只有荒山恶水和一片又一片的焦土。
破壁残垣横亘四处,穹顶之下皆是黎民哀声。
几乎两三座遗迹中,就有一个浑身是血,一看便命不久矣的人在苦苦哀嚎。
“这里,是东方吗?我们该不会是回到图利乌斯的战事前线了吧?”亚历山大问一旁的维克多道。
“不,这里就是东方。”维克多平静道。
看着维克多一点也没有惊讶之情的平静脸庞,亚历山大意识到了维克多可能在出发前就知道了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
“有需求才能谈的了买卖,不然东方朝廷为什么要帮助我们,我们这次来的时机,正逢几百年一遇的最好节点之上,因为东方的正统王朝,马上要被灭掉了。”维克多接着说道。
亚历山大迅速接收了话语中庞大的信息量,并开始了自己的推理与思考。
亚历山大提出了自己的质疑:“那既然他们已经自身难保了,不是就一点帮我们的可能性都没了吗?”
维克多笑了笑,仿佛亚历山大问了什么愚蠢的问题一样,但还是有耐心地接着道:“他们是快亡国了,没错,我们也快亡国了吗?”
“我们国土之上东西图利乌斯只处于均势状态,根本没有亡国这一说,甚至西图利乌斯由于背靠陆中海的原因,还要应付蛮族海盗的入侵危险,几乎可以说是腹背受敌我懂了,你是说”说着说着,亚历山大突然恍然大悟。
“‘来东方的交通要道是我们把持,与东方的友好维系也是我们维系,我们只需这次协约谈成,背靠东方这一丰饶的强大助力,便可立于不败之地。’这是大帝临走时托付我们的原话。”维克多突然复述了一遍大帝送别二人时那天对二人的一番嘱咐。
“大帝的意思是,我们帮他们复国,他们复国后用东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来帮助我们。”时至今日,亚历山大才终于听懂了大帝当日的话语。
“东方朝廷的敌人是谁?”亚历山大接着追问道。
“五个民族所组成的联军,东方人称他们为‘五胡’,但这个‘五胡’是一种蔑称,你日后万万不可随意使用。”维克多向着亚历山大解释道。
亚历山大点了点头。
至此,他终于领会了此行的真正意图和谈判时应使用的政治筹码。
“事不宜迟,我们便向着东方朝廷现在的都城‘邺洲城’进发吧。”亚历山大紧了紧马缰,便欲直接启程。
“等等,哥哥,我想帮助一下这些可怜人。”安妮的声音自亚历山大后方传来。
“这妮子的病又犯了”亚历山大一边低声无奈道,一边转过身来看向安妮。
在图利乌斯东西分裂之后两国的交战前线,有着一位已经被神化了的少女,她总是不分国别,对每一个伤者报以天使一般的微笑并贴心细致的治疗。
少女被边境区的士兵称为“天降福音”,是两国士兵都爱戴着的女神一般的存在。
这位少女,便是安妮。
为了救助伤者,她成天奔行于前线战事最吃紧的战斗阵地之上,有一次一柄长矛几乎贴着脸擦过,差一点当场破颅而出,饶是如此,她的脸上也留下了一道不细看发觉不了的浅浅伤痕,自那天以后,身为战事指挥署参谋团中一员的亚历山大便利用职务之便,对安妮下了禁足令,安妮的身影这才消失于战场之上。
而现在,看着满地的伤民,她的恻隐之心再次油然而生。
“分一点干粮,就一点点。”还在如此说着的安妮不等亚历山大同意,便将手中的干粮分发给了行途的难民手上。
亚历山大也只能听之任之,不管不顾了。
在难民们千恩万谢,安妮散发好救济粮之后,使者团踏上了前往邺洲城的道路。
三日后。
邺洲城作为东方王朝的都城,其规模和气势都几乎是一等一的,比起伊斯坦布尔这座钢铁壁垒,邺洲城几乎从外看来就兼具了坚固的城防工事和完善的基础设施两样事物,要超过伊斯坦布尔不少级别,更不用说邺洲城的面积几乎是伊斯坦布尔的四倍以上。
使者团从黄沙中穿行而出之时,已然离邺洲城脚程不是太远,几乎只用了三日,使者团便到达了邺洲城城外几十里处。
邺洲城地处平原之上,平原视野开阔无比,只有几处勉强可以称之为山的地方,最高一座也不过几十丈左右,因此到此处时,便可以看到邺洲城了。
而正当使者团为邺洲城的恢宏大气而赞叹的时候。
他们的身后却忽而传来了声音。
“狼青山鬼寨恶鬼前来,讨几个钱使使,各位交钱保命,莫怪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