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天晴醒来的时候浑身疼痛难忍,他隐约记得老三始终背着自己在地洞里不住往下滑着,然后转了个大弯竟然腾空飞了起来。他本就被怪物拍得神志恍惚,最后又重重摔了一下,再次失去了意识。这回不知是过了多久,终于被狂风吹着醒了过来。他俯卧着,勉强睁开了双眼。
不看不要紧,差点再次背过气去。眼前是万丈的悬崖,白云全在身子底下远远飘着。他赶紧转过头来,却发现自己趴在树枝与干草之上,身边竟然还有半具人类的白骨。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萦绕在身边,不远处蜷曲着四只毛茸茸的生物,那颜色和大小都和城市里常见的金毛犬一般不二。
四只金毛犬会出现在藏区的悬崖峭壁上?凤天晴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候其中一只生物动了动身体,露出半尺来长的尖喙。凤天晴觉得毛骨悚然,想悄悄挪动身体,却发现身体如同灌铅了一样动弹不得,看来实在是折腾得不轻。
不管那些是什么生物,肯定不是善类。凤天晴屏住呼吸,轻轻扫视着身边。一件残破的白衣服一下子抓住了他的眼睛,毛呢的料子,青色的内衬,分明是来自王璇的身上。此刻那厚实的风衣已经被扯得四分五裂,凤天晴的心里咯噔乱跳,赶紧瞪大眼睛找,也没找到王璇的影子。
不过他看明白,自己应该是被抓到了某种动物的窝里,这窝筑在云霄之上,除非会飞,不然绝对逃不出去。
那聚在一起的四头生物似乎睡醒了觉,彼此拱着对方,一个挨一个站了起来。凤天晴看见长长的尖喙,锐利的眼,比成人手臂还长的利爪,金色的半圆形翅膀,那分明是四只鸵鸟般大小的猎鹰。
从它们嫩乎乎的绒毛和半圆的翅膀来判断,这些都是不足月的雏鸟。雏鸟就有成年的鸵鸟那样大,成鸟得有多大?怪不得能在云巅之上筑巢,这竟然是一伙恐龙级别的鹰。凤天晴手无寸铁,连爬的力气都没有,等到大鸟飞回来,看来是必死无疑。
看着身边的人类枯骨,凤天晴猜到这伙猎鹰是专门下山抓活人吃。之前自己被老三放在平地上,想必是被猎鹰发现,抓上来准备喂给鹰雏。凤天晴又转向王璇的风衣,不祥的阴影笼罩在心头。他努力甄别着巢里的事物,在其中一只雏鸟的身下赫然发现了大半个女人的残躯,那脑袋已经被啃得面目全非,头发披散着,无法辨别。
凤天晴的心都要碎了。难道王璇的失踪并不是嘎楞所为,而是这该死的猎鹰?
一只鹰雏转过头来,歪着脑袋盯住凤天晴。凤天晴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与它对视。这时候忽然刮来狂风,天边都黑了起来。那些小鹰露出了高兴的样子,全都叽叽喳喳叫起来,与他对视的那只也把头转向外面,乍起翅膀扑棱着。
凤天晴顺着方向望过去,只见一只双翼遮蔽了太阳的猎鹰从天边飞过来,浑身金光闪闪,那身影比飞机都大了不知多少圈。那猎鹰翅膀带动冷风,吹得整个鹰巢不住摇摆。它落入巢中,整个山峰都跟着颤动不已,高声叫着,鹰雏们全都喜悦地围在它身边。
凤天晴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他整个人都没有这猎鹰的一个爪尖大。
他万念俱灰地地望向远处的群山。
喜马拉雅山脉横亘千里,山岭纵横。在那数不胜数的群山之间,有一座孤独的佛寺。六十二岁的翁增喇嘛正在给不省人事的王璇喂着汤药,那汤药在王璇的肚子里咕噜噜直响,王璇铁青色的脸慢慢恢复了光彩。她睁开眼,看见一张沟壑纵横的脸,深凹的眼睛里满是平静的目光,他的手里正端着碗,里面散发出草药浓厚的气息。
王璇的脑子开始飞快地转动。她正和嘎楞在屋子里闲聊,忽然一阵狂风掀翻了屋外的板凳,嘎楞出门查看,却发出凄厉的惨叫。王璇赶紧跟出去,看见遮天蔽日的一只鹰将嘎楞抓在利爪之下。王璇抄起铁锹就打,结果如同打在钢铁之上,震得自己膀臂发麻。那鹰另一只爪抓住王璇,带着他们俩飞上了天空。
飞到一座山坡的时候,那鹰忽然盘旋不止,在低空滴溜溜打转。王璇看见一根长长的竹竿在下面捅着那鹰,鹰尖叫一声,松了爪子,王璇掉落下去,人事不省。
想到这里,她勉强挤出微笑,对老喇嘛表示感谢。
翁增喇嘛的普通话却也可以,最起码和嘎楞一个水平,交流起来不是特别费劲。他对王璇说,藏传佛教之中,大鹏鸟具有破除障碍驱除恶龙野兽的职能,象征弘法利生事业的胜利。在圣山珠穆朗玛南边峭壁有一只化身大鹏鸟,自古便立在忿怒相本尊头顶,是忿怒主尊自性神变及大悲妙力中自然幻化而来,专门降服恶鬼猛兽。
“那他抓我们干什么?”王璇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翁增继续说。相传化身大鹏鸟平时不临凡世,它若现身,定有恶鬼。翁增近日也从上山的藏民口里听闻,说是有人曾见到高原獀出没。高原獀类似黑猩猩,无毛,力大无穷,是地狱十大恶鬼之一。想必大鹏鸟为捉他,才来到人间。那高原獀目前是应该离王璇所在的补给站不远了,大鹏鸟怕生人被高原獀所害,才将活人抓走。
只不过大鹏鸟神威非常,凡人往往反受其累。适才正好被曾翁远远看见,担心王璇有事,赶紧请出愤怒本尊佛像佛布,铺展开来晒佛。化身大鹏鸟见到教主佛像,自是盘旋不敢前,翁增喇嘛把金刚杵绑在竹竿上挑,大鹏鸟深谙其道,松了爪子,放下王璇而去。因为料子粗糙,王璇的毛呢大衣陷在了大鹏鸟爪中,跟着一起上天了。
至于王璇所说的藏民嘎楞,翁增喇嘛始终也未曾见到。怕是半路从大鹏手中脱落而去,摔在什么地方了。
听了翁增的讲述,王璇这才恍然大悟。她脑子一转,不禁又紧张起来。既然那个什么恶鬼高原獀出现在补给站附近,凤天晴和老三要是遇见,岂不是凶多吉少?想到这里王璇便要掏出手机,结果发现手机装在风衣口袋里,已经飞上天空了。
翁增听了王璇的担心,表示愿意与她同回补给站。一是打个照应,二是若再遇见大鹏鸟,他有办法制住。老喇嘛虽然不认识嘎楞,但东壁那个私人的补给站他也是时有耳闻,算来距离不远,于是赶紧收拾行装,扛着佛布,提着金刚杵,让王璇拿着竹竿,俩人风风火火就往补给站赶去。
他们下山的时候,大鹏鸟飞了第二圈,它追踪高原獀已经到最后的阶段,相差不出五百米的距离。一路上它带走不少被高原獀所害的尸体,其中包括一具白骨,和女人的大半个躯体。高原獀近在咫尺,却不知用什么办法隐藏了起来,大鹏鸟在寻找过程中看见被老三放在一旁的凤天晴。它担心凤天晴会被高原獀所害,于是抓着他飞回巢穴。
老三集中所有力量用石头砸那高原獀,竟没注意遮天蔽日的大鹏鸟抓走了大哥凤天晴。等到大鹏鸟转回来终于找到高原獀的时候,那恶鬼已经被老三给活活砸成了肉酱。它眼睁睁看着老三跳入洞穴之中,只好一口吞了高原獀,自己飞回去将凤天晴抓在爪中,再次放回之前的平地之上。
它刚飞走,凤天晴死中得活,不可思议地站在那里,就看见王璇和一个扛着布卷的老喇嘛从山上走了下来。兄妹见面,分外开心,多次死中得活,听了彼此的经过,线索果然都联系在了一起。
他们并不知道高原獀已经被老三砸死并且被大鹏鸟吞入腹中,所以仍担心不已。翁增却说,既然大鹏鸟能将凤天晴放回来,说明高原獀已经被解决。那么现在眼前就只有最后一个问题,老三跑哪去了?
正在毫无线索的时候,忽然只听“呀呀”的嚎叫,只见老三再次被山间的洞口喷出来,高高飞到天上,三个人眼睁睁看着他往下坠着,地下全都是坚硬无比的错乱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