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微凉,又有些烈,把执剑立在悬崖边缘的白衣人衣角吹得鼓起,不禁令人担心他会不会因此而稳不住,一头栽下去。

    但是很显然,这人全然不忧心自己的安全,甚至探了探身子,朝峭壁底下张望。

    那山极高,山崖下云雾缥缈,一眼望下去,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无声叹了口气,白衣人手腕轻抖,剑锋上沾染的血珠随他的动作被甩落,一点一点渗入嫩青色的草地。

    今天这山上,也不知饮了多少人的血,埋了多少人的尸骨。

    冤孽啊。

    白衣人收了剑,似乎还想寻路从这悬崖上下去,身后却有个声音叫住了他。

    “师兄?”

    白衣人动作略顿了顿,才转身笑道:“仲仁?你怎么上来了?不是告诉过你这边危险,不用跟来吗?”

    “师兄独自赴险,我怎么放心的下。”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笑了笑,手中的剑同样染了血,身上也是血迹斑斑,想来也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才到了这里。

    “回去吧,想来这会儿,那三路分兵也该破了魔教据点。”白衣人足尖一点,轻飘飘落在少年身侧:“也好把好消息告诉他们,魔教教主叶羽觞坠崖,身陨。从此世上,再没有魔教了。”

    一场持续了数年的武林纷争终于就此终结。

    魔教这些年的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江湖上大大小小的武林世家也不知被屠了多少,直到他们不知死活,惹到了君家头上。

    武林中君家向来是个传奇,不但其武功路数高深莫测,而且君家人多数闲云野鹤,出世得如同天上谪仙,轻易不与世人交游,神秘得很。

    此番魔教趁着君家家主病逝,大举突袭,将君家弟子杀伤了大半,连家主次子都因此失踪——若非如此,也不知君家还要继续隐世多久。

    昔日的君家少主君怀瑾戴孝出战,虽没亲自取了教主项上人头,但也逼得教主跳崖,一时间声名大噪。

    不过也有些不和谐的声音,教主叶羽觞的尸体一直没有被找到,而当日君怀瑾独战叶羽觞,其生死皆是君怀瑾一面之词,自然有人疑心是他私放了叶羽觞,不过后来再没人见过与叶羽觞形貌相似的人物,这争议也就不了了之。

    随后君怀瑾散尽家财,创立了第一个武林门派,不拘身份地位,广收弟子,甚至还拿出了君家从前极为珍视的心法传授给外姓弟子,这在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大家自是趋之若鹜。

    原来的武林世家经魔教这么一折腾,元气大伤,君怀瑾的做法无疑是替他们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思路,一时间纷纷效仿。

    等到君怀瑾一手创立的门派一点点在武林中站稳了脚跟,他却在此时功成身退,将门派事务全部交给自己代父收徒的师弟方仲仁,偕一无名女子归隐,从此再不问世事。

    虽说叫人意外,却极符合君家人的性子,谪仙入世,原为伏魔,如今俗事已了,可不就该回山去了?

    事实证明方仲仁是个有眼光的,方仲仁性情宽厚,门派到了他手里,倒比之前更繁盛了些。

    再后来,君怀瑾意外身死,方仲仁不忍见其独子君端玉年幼失怙,便设法将其寻回,如亲子般对待。

    十数年后。

    “端玉。”

    极温润的嗓音。

    却无人应声。

    方仲仁抿了抿唇,毫不意外地在桌上白玉镇纸底下找到了一张纸条。

    “真是年少气盛,不该同他说那件事的。”方仲仁长叹,转手将纸条塞入袖中。

    纸条上字迹刚劲有力,不像是主人出行前留的条子,倒像是龙飞凤舞的书法。

    不日便归,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