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瞧,我找到了什么!”男孩捧着一套古旧的书册,兴高采烈地嚷着,一头扎进父亲的怀里。

    父亲的神色却有些奇怪,接过男孩手里的书册,随意翻了翻,叹气道:“原本藏起来的,还是被你找到了。许是天意不愿叫这剑谱在我手上断绝。”

    男孩依在父亲怀里,懵懵懂懂,他还不知道,那被他找到的,究竟是怎样的命运。

    “玉儿,往后你……”父亲垂下眼眸,神色竟似不忍,不过还是说完了整句话:“你可愿意,同我学剑?”

    君端玉仿佛做了一个极长的梦,梦醒时一切只似烟云飘散,只余下只言片句而已。

    他头疼得厉害,抬手想去揉揉眉心,却发现双手都被纱布裹住,君端玉怔了怔,才想起自己先前走火入魔,伤了手指。

    “醒了?”方仲仁原本立在窗前,听见动静,忙回身看视:“你身子还虚着,先别忙起来,留心起猛了头晕。”

    闻言,君端玉笑了笑,低声道:“掌门言重,端玉哪儿就柔弱成了这般。”仍是费力地支起身体要坐起来,方仲仁拗不过他,便去拿了个枕头给他靠着。

    君端玉脸色还白着,精神倒是不错,注意到君仇晚没在近旁,便随口问了句:“君仇晚呢?莫不是吓着了?”

    不问则已,这一问,方仲仁面上就变了颜色,他脾性一向温和,此时竟冷笑着:“只管问她做什么,你有当真在意过她吗?”

    君端玉被问得一愣:“何出此言?”

    “你待她怎样,你自己还不清楚?”方仲仁焦躁地在房中踱步:“若不是你这次走火入魔,我还不知道——你究竟把她当作什么?”

    “若早知你这样,你当初要我把那孩子交给你的时候,我就不该应了你!”即使在暴怒之中,方仲仁依然压低了声音:“你说叫我放心,可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君端玉皱了皱眉:“你在发什么疯?你在哪听说了什么莫须有的东西,跑来质问我。”

    “那孩子难道还会骗人?”方仲仁把拳捏得咔咔作响:“君仇晚,仇晚!你给她这样的名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她还是个孩子,你凭什么替她决定一切,凭什么要求她去做和你一样的选择!”

    “……”君端玉无言,他向来娇惯君仇晚,但唯独这件事,他的态度一直很强硬。

    莫非,真的是他误了?

    见他垂眸,少见的脆弱模样还是令方仲仁心软了,回到君端玉床边坐下,伸手握住了他略显单薄的肩膀:“她肯忘记过去,那是好事,你不该阻她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一样,放下吧,仇恨太沉重,你背着它,走不远的。”

    “我从前不管你,是觉得你至少还能把控住分寸,可是你看,你的仇恨已经成了心魔,你觉得你的身体受得住几次这样的走火入魔?你是怀瑾师兄的儿子,我不想看到你最后变得同——”方仲仁眉头一跳,像是发觉自己失言,迅速闭了口不再说下去。

    君端玉何其敏感,怎会意识不到方仲仁的刻意隐瞒,不过他也没有顺着方仲仁的话问下去,他的这个掌门虽说平日里性子温和,有时候却也固执得很,若是方仲仁存了心要隐瞒什么,那么谁也没办法叫他吐露一个字。

    君端玉自顾自地出神,而方仲仁也因为方才话说得太急,险些说漏了嘴,悔之无及,又怕君端玉听出了端倪而起疑心问他,更不敢再轻易开口,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方仲仁先耐不住他们之间尴尬的气氛,轻声又道:“你父亲也是我的师兄,当年的事……我也很遗憾,有些事情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这些年来,并不是我不想替师兄报仇,而是……”方仲仁喉咙梗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端玉,我们做个交换吧,你从此不必再管这些事,而我,一定会给你和师兄一个交代。”

    “不对。”君端玉目光如电,刺得方仲仁暗暗心惊。

    “什么不对?”

    “走火入魔不是这样的。”君端玉眼神锐利得像一柄刀子:“若是真的走火入魔,君仇晚不可能活命。”

    按理说,走火入魔的人应该理智全无,会攻击自己看到的所有人,在那种情况下,君仇晚自然是最好的靶子。

    可是君端玉却只是把她推到一边,甚至在最后的时候,还因为君仇晚,而强行醒转。

    这根本不是走火入魔就能够解释的。

    但如果不是走火入魔……

    方仲仁听了君端玉的解释后脸色有些怪异:“若是按照你的说法,你不愿攻击那孩子,却想打我?”他始终不想用君端玉取的名字来称呼君仇晚。

    还不是因为你有事瞒我。君端玉苦笑,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出来。

    “别想太多了,各人的情况也未必相同。”方仲仁迟疑了一下才问:“方才的话,你可听见了?”

    “哪句?”果不其然,君端玉一脸茫然。

    方仲仁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自己的衣摆,一点一点攥住,捏成褶皱的一团:“我说,你往后不必再查,我定会给你和师兄交代。”

    “你已经有头绪了?”君端玉有些讶异。

    方仲仁笑得勉强:“我自有道理,你不必问了。”

    “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不用!”君端玉话还没说完便被方仲仁打断了:“我一个人就可以,你不要插手。”

    “你……你信我,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了结这一切。”方仲仁眸光闪烁,竟有些不敢直视君端玉。

    君端玉从方仲仁的话中察觉到了不祥,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他这一点头,方仲仁绷着的肩膀随之一松,像是卸下了什么背了十数年的重担,喃喃道:“这样就好了,这样是最好的……”

    “你好生休息几日,往后什么都不用想,一切都交给我——药房的药该煎好了,我去催催。”方仲仁丢下这句话,便起身走了,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