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之下,月光描绘了一个参差随意的边缘,将众人隔绝在清冷之外,暗黑之中。
席玉见聂怀没反应,转头打算叮嘱几句。
又了上次的经验,出手的时候不会留情面,若是伤了聂怀,当兄长的自然过意不去,但是聂怀伤了他却从来不放在心上。
长兄如父。
席玉一直践行这句话,直到用生命。
忽然聂怀拍了下地面,新长出来的嫩草被拍趴下,看来力道不轻,在观察聂怀的眸子,黑暗中透着红光,表情茫然,眼神涣散没有焦距。
举手在他眼前晃悠了两下,心里咯噔一声。
这是看不见了?!
“阿九?
阿九?”
唤着打算抓聂怀的胳膊,他却突然起身,在周围转悠起来。
现在情况显然已经是发病了,狼人蛊什么样子他算是见过,却没见跟聂怀一样厉害的。
从前武力还算能接受,毕竟聂怀的身手本来就很高,在加上狼人蛊增加力量和速度,打起来费劲可以理解。
但现在看来,许多并发症不是发狂这么简单。
就看着聂怀站起来,嗅了嗅手,翻转这着细细瞅起来,又扫视周围。
当看到人的时候,尤其是看到席玉的时候,的确是看他,但看人都是先看眼睛的,他没跟席玉对上眼睛,显然是没看到人,或者看到的不是现在站着的席玉,而是别的什么。
这个时候,慕容丹也发现聂怀不对劲,走过来唤聂怀的名字。
“青山?”
席玉摇头。
“他听不到。”
如果可以听到的话,不会不做反应,如果可以看到他的话,至少应该给一个眼神。
齐元跟萧重也走过来,围着聂怀,就看着他走到大树旁边,掏出匕首,从上面划了到,低头便看是嘀咕起来。
胆子大的萧重跟席玉凑到前去,但是听不清聂怀在嘟囔什么。
而且他好像看不到周围的人,却能看到树干,这很不可情理。
“我来给他把把脉。”
但席玉怕聂怀忽然暴起,遇到阻拦便大打出手,伤了慕容丹可就不好了。
“先等一会儿。”
大家就这么看着聂怀嘟囔着,坐在树干下面,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开始咒骂起来。
大家听了听,相互交流了下眼神,都一致同意,被骂的人是谭柯,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席玉也挺看不上谭柯的,跟着聂怀也骂了几句。
“无德无能在坐在大帅的位置上,遗祸无穷!”
但这个人曾经,现在对聂怀也是顶顶好的,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
蹲在聂怀身边,捏着他的胳膊,聂怀直接转头望着那个方向。
为什么说望着那个方向,因为他没跟席玉对上眼睛,说明根本看不见抓他胳膊的席玉,但是能感觉到手臂上的温度。
这是为何?
看不见听不见的,竟然能感觉得到,大有漆黑的房子还留着一扇窗户的感觉。
很欣慰,席玉反过聂怀的手掌,在他手心上很慢得写:把脉。
字数不多,精炼简短,见着聂怀点头同意,席玉欣喜起来。
还能交流,神志清明,虽然眼睛还是一片猩红,但至少不用像上几次那么鸡飞狗跳了。
招手让慕容丹过来,并将手臂送到慕容丹手里。
聂怀说:“我现在就就看见你们几个坐在远来的地方,一动不动的。
但是我能看见树干,还能摸着匕首。
这什么情况?”
席玉:不知。
从聂怀的另一只手上慢慢写,由于这种信息传输太难受,席玉怎么简短怎么来。
摸了一会儿脉,慕容丹摇头。
“一切正常,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没事人可不会这个样子。
聂怀感觉手上的温度消失,又好一阵没得到回应,便说:“看不出来就看不出来吧,这种蛊毒本来就很诡异,而且还有鲛人血,就更说不清楚了。”
危险接触,大家围坐在一团,齐元好奇的问:“姐家的鲛人血是从哪里来的?”
他算是听着聂怀的事迹长大的,但是戚族和羲族这两段几乎从来没听说过,其中诡秘程度也超出了他的想象。
“我族人世代居住在海滨,不免有人落水危险。
当然,也有水性奇佳的人下海抓鱼。
一位祖先从岸边救了一个被渔网缠死了的鲛人。
那个时候没人知道鲛人,只以为是个普通的渔民。
后来来往多了,便知道了。
他的族人将他带回去之时,便留下鲛人血,并说了其中作用。”
慕容丹眉头皱了皱,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情,抬头继续。
“他还说过,他活着,鲛人血就有效,他若死了,鲛人血会变成黑色,必须扔进火里销毁。”
听到这里,众人便不明白,为何鲛人血活着的可以,死了的就要销毁?
萧重被聂怀指挥了一下,已然知道活着的鲛人血的威力,但死了不是没有作用了吗?
慕容丹继续说:“鲛人生命很长,他们一生可能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
大家暗角我去!还有这种族,太逆天了也!
聂怀忽然说:“死去的鲛人血有怨念,能积累的多了能迷人心智,让人变得嗜血嗜杀。
这也是那些戚族为什么好战的原因。”
当年若不是萧安作为族长管束,恐怕不知道搞出多少事情。
就算管束,也出了羌族鹏城狼人蛊事件,还有西武城那边绑架孩子的事件。
一切一切都直接导致戚族被屠戮殆尽。
“不过没关系,人的寿命很短的,很少有像我这样的,也很少能遇到一个死的鲛人的。”
他不说还好,说了他家就更担心了。
凡是聂怀说没事的事,都不会是小事儿。
当晚众人围着聂怀睡下,第二天一大早,聂怀第一个感觉就是回到营帐,睡大通铺的感觉。
脚上有脑袋,腿上有手臂,腰上挂着膝盖,好几只臭脚对着他的嘴…………
这种感觉…………操~~~蛋得又回来了。
从人堆里猛然起身,将齐元席玉全都推了几个滚,这才发现另一只胳膊给萧重抱得紧。
没办法,现在毕竟不是大夏天的,晚上还是冷的,睡着了自然往暖和的地方挤。
一把拍在萧重的脸上,将人推开倒在湿漉漉的草地上,这才能站起来伸懒腰。
猛然发现,看看周围的景象,不像是昏睡几天的样子,在看看睡过的地方,与昨夜没没什么不同。
这是…………第二天?
转身定睛一看,便看到树干上,昨夜被他划过的一刀。
划的时候看不到刀痕,现在看来竟然如此清晰,而且刀口上渗出不少汁液出来,将刀痕给封了起来。
平安无事,聂怀长舒一口气,便看到盖着两层中衣的慕容丹起身,两人对视。
“早。”
“青山早。”
“昨夜?”
“他们守得晚了些,我去看看包袱里给你拿吃的。”
说着将身上的中衣在空中抖了抖,感受了一下并不那么潮湿,便分别盖在席玉和萧重的身上。
原来如此。
一行十几天,人嘛,只要活着就有感情。
他们这帮子人,恩怨纠葛得太多,若是能和睦相处下去,定然是一段佳话。
聂怀乐见其成,踹了齐元一脚:“起来了!”
眼看着太阳就从东边露出金黄的光,今天定是要到达瓮城的。
昨天晚上咒骂了谭柯一晚上,略微口渴也只能忍着,到了瓮城一切就好了。
去东源来回小一个月,不知道宋显办是效率怎么样,屯田是否顺利。
进了瓮城,城门还没关上,宋显就跑过来,一把大汗得说:“陛下圣旨,限您三天之内赶到京都复命。”
聂怀转头勾着嘴角给了他一个你是爷爷吗的表情,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衙门。
那里早就准备好了热水衣物,洗吧干净一头倒进床榻上,就摸到一条胳膊,掀开被子一脚把齐元给踹了下去。
“洗干净了再来!”
终于到家了,心里的大石头放下来,一直提着的戒备顿时松垮,刚刚洗过的头发湿哒哒的就随便一躺。
旅途劳累最好的回报便是一顿好觉。
这下可给宋显急坏了。
双手捧着圣旨,蹲守在聂怀门前,一听见里面有动静,立刻堵上去,却看到齐元精神不济得走出来,一身的汗水和某种味道混合,异常醒脑。
“王爷呢?”
“睡下了!”
“这圣旨让他火速回京!”
“哦。”
原来反应冷淡的不止王爷,还有齐元,紧跟着洗吧干净的席玉跟萧重也走过来,拍着无语的宋显的肩膀聊表安慰,便走进暖里。
他们四个经常睡在一起,倒也不是刻意,就是习惯性的,席玉怕聂怀有事,萧重怕席玉搞不定,齐元完全凑热闹看神仙打架。
不过最近几天打不起来了,都累得半死,怎么也要养几天才能有精神。
慕容丹跟他们告辞,说是要去淮铭的分部。
一屋子老爷们鼾声震天,坐在外面等候的宋显一副要抄家灭门的丧气样,好在没人能看到。
直到夕阳西下,华灯初上,聂怀这才醒。
也不是他要醒,肚子咕咕叫给饿醒了,稍微有点动静,席玉萧重也跟着动起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屯田的事怎么样了?”
养了一天精神才想起屯田的事情,可惜宋显耷拉着脑袋。
“屯田的事情已经交给旭王派来的人打理,陛下圣旨让您三天之内到京复命。”
“成啊,给我找一匹腿长三丈的马来!”
宋显为难得瞪大眼睛,转头望了望身边二丈八的大红漆皮的柱子。
“我哪里找这样的马呀?”
“就是啊,加急军报都要跑上三天三夜才能到京都,我三天回去?”
“可喜可贺,怀王成神了!”
一边上不嫌事儿大的萧重带着花腔唱起来,惹得齐元憋笑。
无视萧重一等人,宋显是个书生,深知君命不可违。
“请王爷赶紧动身!”
“别急,总是要休息几天的。”
这下宋显算是知道,怀王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不然知道圣旨,并且知道旭王接管屯田的事情,一定会有所反应的。
宋显还真才对了,聂怀的确有所预料,而且就算他加急往京都敢,也会有事情绊住他,所以他就更不着急。
一边吃东西一边盘算着,席玉将一张草纸递给聂怀。
“师傅说,朱由显联系他了。
而且这是好几天之前的信件。”
所以现在的话,说不定朱由显已经面见德宗帝。
很有水平得说聂怀的坏话是肯定的。
将那张纸放在咸菜碟子边上,眼神恍惚着想:那就更不着急了。
他不着急自然有人着急,着急了做事情就不严谨,很容易犯错。
现在想来,朱由显在边界上阻杀他,也不是真的自信得要聂怀性命,而是单纯警告。
既然活下来便肯定会搞事情。
再说东源那边,朱由显杀不得,但也不能活,只能将他送到别的地方,发挥最后一点作用。
聂怀笃定,朱由显的家人绝对在某个门阀手里,算是手里的筹码。
吃喝一顿,几个人又钻进暖,实力演绎皇上不急太监急。
宋显捧着圣旨都快哭出来了。
屯田他忙活了一个多月,功劳给别人也就给了,自家王爷手里有兵,不跟他们这些小家子置气。
但圣旨不可违,看自家主子这德行,他撞墙的冲动都有。
当晚,萧重说有事出去,不跟这他们一起回京都,也走了。
就剩下三兄弟在暖里,齐元也是个聪明人,来龙去脉捋一捋能猜出个大概。
既然这样,京都朝堂上必然有异常腥风血雨的等着哥。
上一次太子搞事情,为了拿走聂怀的兵权。
这一次是旭王,这个人非常随心所欲,喜欢搞事情,就信州张家通敌的事情来看,还是个荤素不忌,能搞出大事情的主。
再加上朱由显那张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嘴,两人惺惺相惜,一拍即合,同心同德。
齐元都能听见他们在一起算计兄长时候的奸笑声,由于画面太过真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抖了抖。
“老幺你怎么了?”
席玉抱着一捧竹简走过来,身上松垮的广袖衣服打开,露出白皙胸膛一片,坐下来更是全都露出来。
作为老幺的齐元,十岁之前的生活黑暗,只认聂怀,当时朱由显看到他就抓着洗脑,话里话外让齐元疏远聂怀。
当然,小齐元那个时候最依赖的人怎么可能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