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对于聂怀来说很熟悉,无论是江湖野路子,还是一些专门杀手组织,或者是某些人豢养得的,专门效忠和赚钱的工具的,都很常见。
但冒充秘藏人又冒充得这么假,好像就是在告诉别人,他们是冒充的,的确让人无从下手。
送走了锦棠郡主,聂怀一个人呆呆得坐在溪水旁。
如果德宗帝真下旨让他去带兵的话,他也不是一定不去,毕竟自己老爹,什么样的错,什么样的债都要他来扛的。
只是出了这么蹊跷的事儿,着实让人心里不舒服。
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搞这样呢?
这天晚上,一轮新月弯弯挂在西边的天空上,几颗明亮的星星作为陪衬,天空漆黑一片,竹林里除了微微的莎莎声跟溪水吵闹声,也算清幽寂静。
这几天聂怀一直在想,边关告急,老爹为什么不给他下旨呢?
就算不给他下旨,不还有席玉了吗。
老家伙在位多年,心思真难懂。
因为老家伙不着急,说明事情还在掌控之中,所以聂怀也不着急,心心念念得想要知道谁搞杀手这么弱爆的事情。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间,外面咔擦一声脆响,聂怀眼睛跟着睁开,其实人还没醒,只是本能反应。
再一眨眼,目光中的迷茫一扫而空,这才是真醒了。
悄声做起来,转头望向门口。他的耳里赶超萧重,自然听到屋子外面有人,而且还是正巧五个人。
每次都来得落落大方的,这可叫人怎么搞你们?
五个人的身手都不错,到了西边聂怀才醒。
杀手飞身直接略过小溪,落地的脚步重了些,才将聂怀吵醒。五人相互不交流,轻轻踏上竹屋,脚下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最先到达竹屋门口的人停顿了下,向竹屋窗户看了一眼,马上一个人落在窗户下面等着。
吱呀————
门轻轻打开,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到空荡荡的住屋,连床铺都非常整齐,不像睡过人。
两人走进去,三人在外面守着。
竹屋太小,一张床铺一张矮桌,几张蒲团,一眼清明,连个能藏人的地方都没有,几人当即摇头,转身离开,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将门关好。
脚步声渐渐远去,齐元打算出声,被聂怀捂住嘴巴,又等了一会儿才放开,但齐元还是不敢出声讲话,用口型问:“他们是那些人?”
聂怀点头,两人从房梁上下来,身上穿着整齐的夜行衣,大晚上的如果不仔细看真看不到人。
跟随着那些人走出竹屋,一路向东,由于对方都是些高手,又是晚上,不可能看着对方的背影跟着,只能依靠聂怀的耳里才勉强跟得上。
一路狂奔,齐元有点体力不支,聂怀倒是没感觉,谴责齐元最近吃太多又懒怠,腿脚都不好用。心中暗叹,那个将齐元给溜得腿软的,也不是随处可见的。
出了竹林,在官道上一路向东跑了许久,很快就要到西城门了。那五个人拐了个急弯,直接奔北边走了。
这么个时间,不可能再往北边跑呀,跟着才发现,他们进了一片树林,黑夜看不清是什么树木,只是能模糊看出来那些树木很高,比城门楼子高出不少来,站在远处的聂怀犹豫再三,直到快看不清那些人影后才决定钻进去。
毕竟,前方未知太多,也不知道是否有埋伏。
走进了林子才发现,那些大树是针叶松树,平常都能长三四丈那么高。
齐元小声问:“哥,这种松树虽然耐寒耐旱,但北方好像很少,只有在容山的南山才见到许多。”
聂怀:“这不是那种松树,你见过的那种长得高,但是木质脆,大风一刮就断了。
这种不是,他们是北荒大山里的松树,木质坚韧,北方的大风难不倒它们。
只不过这种松树长得很慢,想要养成这么高大的树林,少说也要几十年。”
远远跟了许久,却不见走出尽头,聂怀便感觉到不对,但对方并没有快速跑,或者留下来埋伏,显然是没有发现他们的。
出树林的时候,经过一条水渠,水渠很深很黑,倒影着粼粼的月光,照得到处更加诡异。
这里是护城河的分支,护城河的水由这种水渠汇聚,大涝之年水由此排出。
在京都城外有很多这种水渠,不稀奇,只是这里太过隐秘,要不是跟着他们真发现不了。
示意齐元小心,刚刚跨过水渠,就看到一抹白影立在前面。
齐元:“鬼?”
聂怀抽了他一个脑袋瓜子,一只手放在身后,慢步走过去。
刚刚一直留心刺客动向,竟然没注意还有别人。
拉近了些距离,才发现那只是一个白色斗篷,将里面的人盖得很严实。
斗篷这种东西,是为了严实行迹和身份的,很少有白色出现。
阖目倾听,刺客的踪迹已经消失,聂怀给了齐元一个眼神,让他过去追,那斗篷却忽然侧过身来,微微鞠躬算是给聂怀行礼。
“怀王爷,可否就此打住?”
说话的是一个柔声少年,但能在月黑风高的野外等着他的人,绝对不会是善类。
没有回话,抬眸微微眯着眼睛望着那白色斗篷,视线如果有实质的话早就将其击得粉碎,那见不得人的主人便回显现在他的面前。
聂怀阻止了齐元的行动,那伙人的功夫都不弱,齐元一个人去的话他不放心。
在看看这个人,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但的确能听见呼吸和心跳,而且不是很强的声音。
“真是被你们小瞧了。”
就找这么一个人来堵他,最主要得是看起来很弱呀。
那人又向一旁伏身施礼,像是很有礼貌,但连直面别人都不会,怎么能谈礼貌呢?
“小人只是好心提醒,别无他意。”
这种鬼话齐元都不能信,聂怀倒是别有心思的望着那斗篷,只是能大概猜测出此人身高不高,身形偏消瘦,有一股飘香在微风中散开。
聂怀不怕毒,所以也没放在心上,不过看对方坦然的模样,不像是放的毒。
“留下聊聊?”
说着,脚猛然蹬地人就飞了出去,极速中长发飘了起来,长袍被甩在身后。
“呃!”
飞身的聂怀忽然停住,手还伸得老远,只是脚下生根一样,动不了,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捏着一样,大口大口的呼吸也无法缓解胸口憋闷。
“看刀!”
一把刀从齐元手里飞了出去,划过一条直直的银线,却扎了个空。
那斗篷似乎早有预料,挪了身子,刀便落了空,直直飞到了草丛里。噗通一声,好像是掉进了水里。
这个时候,聂怀胸闷忽然消失,他再次飞身,那斗篷却一条跳跃,眼看要落尽水里,却平白在他的脚下浮起一块木头,雪白的靴子落在上面,聂怀的指尖挂住斗篷,却听到一声水花。
暗叫不好,陡然扯回身形,抓了斗篷回来,露出一头黑色头发,消瘦得窄窄的肩膀,跟个小姑娘一样的身影。
就在此刻,那水花飞起来,聂怀听到锋利刀刃划破微风的声音,再次后退,觉得一股冰凉冲到面前,本能反应踹出去一脚。
吱!
好像是个什么东西叫了一声,可能是聂怀踹到的东西,再看斗篷已经被砍了个粉碎。
立在浮木上的人没转身,一身白衣长衫被黑发盖了一多半,随着水流越漂越远。
他说:“怀王爷,请就此打住。”
聂怀:“别想!”
扔了斗篷,呲着牙冲着那人叫嚷一声。
说得轻巧。
来刺杀就来刺杀,完了还不能让人追下去,这是谁家的道理?
掐着腰远远望着那身影消失在夜幕中,齐元要追过去也被他给拉了回来。
“水里有鲛尸。”
吓得齐元瞪大眼睛,哪呢哪呢的到处瞅。
那人已经走远了,想来附近水系应该是安全的,现在跟着痕迹追过去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五个人的行迹。
算了!
聂怀转身回去。
这次虽然没找到刺客老巢,却将鲛尸的操纵者给揪了出来,或者说人家根本不在乎聂怀知道他的存在,能在这里给拿些刺客掩盖踪迹,多半也是有牵连的。
啧,京都的水真深,我喜欢!
如是想着,第二天难的回了躺王府,谁都没见,只是换了身衣服,只叫上席玉,两人衣冠楚楚得出门。
走到红巷最繁华的地方,立在珠花摊贩旁边,席玉扯着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问来着干嘛。
聂怀嘿嘿笑两下,说:“找人。”还来席玉一个大白眼。
两人打扮整齐,可是整条街最靓的崽,走进红巷,即便不是开门时间,也被不少人盯上,人还在就小声议论这是哪家的公子,从前没见过,看样子不像是第一次来,气度步伐也不像是外地什么什么的,聂怀只是一笑而过,将昨天晚上的事情跟席玉一说。
席玉略微吃惊,问:“你怀疑那人跟上次遇见的鲛尸是同一个人?”
聂怀点头。
已经知道鲛尸只在远海,为瀛族的看家护院。平白出现在这个地方不会没有原因,更不会什么人都能控制得了。
还有一件事聂怀没说,当时自己心脏的状况,很像是鲛人血被人控制了。
但据他所知,控制鲛人血只能是鲛人血的主人,还没听说过鲛人血通用,这也是聂怀疑惑的地方。
那个人发声是男人的声音,但身形却像是个女娃。
“二位爷真是稀客,来这边喝茶,姑娘们赶紧起,今天有福了————”
甜腻的声音配合尖细的声色,让聂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转手抓着席玉的胳膊问他怎么没事。
席玉回答:“你怎么知道我没事?”
一切表象都不外露的席玉,什么感觉自然不会跟聂怀讲。
聂怀白了他一眼,问老鸨子,小广在哪里,却看到老鸨子吱吱呜呜的,转头给老鸨子嘴里塞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对方眯眯没精神的小眼睛登时睁大了不少。
“在在在,跟老身来。”
这个时候,被老鸨子一嗓子叫起来几位姑娘,已经趴在二楼栏杆上,望见两人上楼竟然羞怯起来。跟那些五大三粗的官老爷玩得很开,却不见这种娇羞软糯的样子。
两人目不斜视,聂怀小声问:“没想法?”
席玉面无表情:“听说慕容姑娘跟早早很熟,经常写信过去。”
聂怀:“…………”
咋这么不禁逗呢?
老老实实闭上嘴,来到厢房最里面的一间,旁边屋子发出某种不可言说的声音,一个男人吼叫了一嗓子:“大早上还叫人谁不睡觉了?”
老鸨子嬉笑安慰着,赶紧将两人拉近了那个房间。
跟别的姑娘的房间不一样,屋子里没什么家具桌椅,铺了一地的戏子,床铺也不见,只是一张矮桌边不少蒲团,一个身影躺在矮桌不远处,脸朝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
此人便是小广,靠贩卖消息过活,也帮人打听一些事情,手底下有一批穷兄弟,能办些事情。平时呢就跟红巷里的姑娘看手相,或者忽悠一些外地人,总之什么赚钱就干什么。
老鸨子刚想开口,聂怀出声,问:“最近生意可好?”
小广:“还好。”
说着,装作从容得做起来,理了理整整齐齐的头发,跟打扮妥当等客人上门的姑娘一样。
“怎么是你!”
小广望见聂怀,当下吃惊询问,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个驴打滚起身往窗户那边跑。
聂怀:“这是二楼,想好了断那条腿了吗?”
说完,小广停下动作,却不敢转身,肩膀颤抖起来,带着哭腔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欠的银子我会尽快归还,您就放过我吧!”
聂怀:“放屁!”
从前聂怀在京都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找一些无聊的人逗弄,又一次在街上遇到小广,便被忽悠着来到这里,还花了不少银子,听他狗屁一通,临了,聂怀将小广揭了个底朝天,赖皮着要小广还钱。
而且聂怀身手在那里摆着,小广不敢不认,就说手底下没钱,要等两天。
结果再来找他就没人了,也不知道他跑去哪里的,当时聂怀挺内疚的,本来是玩笑的,被小广认真了,打了人家的饭碗。
后来去了容山,一别好几年他还以为小广早就望了他了,没想到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