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五人无具尸体,并排摆在竹屋面前,天还没大亮,这个时候显得格外阴森,跟乱葬岗似的。
聂怀揪着齐元的脖领子,仔细端详了他后面的纹身,再去对比一下刺客的。
五个刺客背面朝上,挨个看了看纹身,虽然细节上有些不同,但总体布局是一样的,颜色也是一样的。
聂怀双臂环胸,严肃得问:“说说吧。”
齐元摇头耸肩,不知道从何说起。
虽然齐元的身份特殊,但自从跟了聂怀之后,便断了跟从前的往来,至于这些杀手为何出现,什么理由要杀他,还真不得而知。
傻了吧唧的两兄弟等着尸体,脑子里各种可能。
正想着怎么办,席玉拎着食盒来了,看到眼前的景象疑惑了一下,聂怀将事情说了一遍。
席玉问:“为何是齐元?”
聂怀:“最好欺负。”
齐元:“…………”
周围的人搜罗一圈,除了家里那几个下人之外,还真就他最好欺负。
安嘉誉和宋显属于王府杂役,也是下人之列。
初见齐元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说的话聂怀听不懂,确定不是南甸的语言,也不是西楚的作风,西南沿海一带聂怀也很熟,没听过这种调子。
最后只能是秘藏或者北荒甚至更远的地方,后来慕容丹出现,特意带淮铭从秘藏回来的人,懂秘藏语,便那个时候才断定齐元是秘藏人。
而且根据淮铭的人所说,齐元在秘藏的身份很高,似乎是个王子,但具体的事情齐元已经不记得了,之后便也不得而知,聂怀权当自己又捡了一个王子,便放在身边当儿子教养。
时间长了,也不知道齐元秘藏的名字,便另取了一个名字。
思前想后,觉得会不会秘藏王传位给齐元了?
没可能。
齐元跟在聂怀身边已经十年之久,不曾离开身边,更不曾联系他人,按理说这么多年杳无音信的,都归在死亡的行列里。
再说,王位那可是举国上下的大事,怎么会传给一个十年都不曾出现的陌生人?
聂怀戳了下齐元的肩膀,问:“你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事?”
或者得罪了什么人?
齐元向上斜视四十五度,思考良久,摇头。
他得罪的人都是聂怀的敌人,他做的是聂怀都知道,不知道的都是些小事情,不是能找五个高手来杀自己的。
再说,这里只有很少数人知道。
席玉问:“聂怀离开东源那之后你得罪的人呢?”
齐元还是摇头,说:“哥离开东源之后我就不在管事情了,很多时候都在王府趴着不出门。”
再细细观察刺客的刺青,周边有些红肿的痕迹,而且花纹边很不整齐,虽然花纹的形状差不多,在齐元的纹身要平整光滑,好看很多。
刺客的纹身好像是仓促刺上去的,而且纹的时间不会很长,纹身师傅的技术很差,或者因为长时间做这种工作疲劳了,活看起来就不那么好。
忽然一个想法冒出来:赝品?
聂怀仔细端详了那刺青,五个人的刺青都存在不同的问题,跟他们这些很小就刺青的人不同,花纹的颜色要深一些,是颜料不同?
高手
假的纹身
只是为了杀齐元?
聂怀有点吃醋。
这种杀手戏份很久都没有出现在他身上了,一出现居然冲着齐元,他们中最废物的那个去的,很失落。
次日,旭王拎着几个小酒罐,广袖左右摇摆着来到这边,身后跟着两个小斯,抬着一个巨大的食盒,食盒上浮雕着牡丹图,很华贵的样子。
聂怀慷慨得赠送了他一个巨大的白眼,哐啷一声把门关上,趴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得,您是哥成了吧。”
随侍抱着一块席子铺在地上,上面铺上一片锦帛,又放上一张矮桌,几个蒲团。
食盒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样样端上来,青花瓷的小酒杯斟满,香味袅袅,萦绕纠缠混合在一起,四处飘散开,和着溪水潺潺,微风徐徐,竹叶沙沙……
这蓝天之下的美景,心里舒畅如天边金雕,广袤的土地,苍茫山峦尽在脚下。
旭王不管聂怀怎么看他,就自顾自的喝上,齐元捡干柴回来就见这副尴尬至极的景象。
曾经的敌人在自家门前摆酒席,还喝得挺美。
讨打!
将手里的干柴重重扔在地上,凉凉撇了旭王一眼,回到屋子里,重重关上门。
还真是一对亲兄弟!
旭王如是看待竹屋里的两人。
不一会儿,负责投喂的席玉也来了,还是不搭理他。
三兄弟在竹屋里吃,旭王一个人在外面。
只消阖目思考,便知道沛国公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不得不说太子还真是个不错的人,没把这个做成答案,处理个三年五载的,那样说不定要死多少人呢。
沛国公一事,牵连甚广,尤其监国之时的旭王,跟穿一条裤子一样。
没了监国之权在家闭门思过也是战战兢兢的,思过期满赶紧跑到聂怀这里来取经。
不理他也没关系,只要他在这里,就说明他的悔意很诚恳,饶是太子也要念些兄弟情义,不会赶尽杀绝。
但是聂怀不是这么想的,巴不得太子赶紧给他拖走扔进天牢里。
兄弟三人像是看不见旭王这么个人一样,就在院子里转悠,洗衣服做东西吃,话都不跟他说一句。
这种惩罚太轻!
一个随侍忽然跑过来,在旭王耳朵里嘟囔了两句,吃惊得忽然站起来,盯着三兄弟看会看。
齐元终于忍不了了,问:“瞅啥呢?”
旭王:“瞅你咋地?”
说完齐元就冲了过来,随侍出手却被齐元一招给掀翻在地,另一个不敢上前,只能挡在旭王面前表忠心。
但还是被齐元给扔了出去,正好砸在一片枯叶里,摔了一个狗啃泥。
旭王:“你这里来刺客了?”
齐元立即停了动作,望了那两个随侍一眼,当下整理衣服转身就走。
刺客怎么了?
很稀奇吗?
一脸傲娇的齐元被旭王抓着胳膊拉回来,小声问:“后脖子上是不是有纹身?”
齐元:“…………你?”
旭王抓住齐元那根疑惑的手指,说:“你们回来之前,有一群人想从天牢劫人,在传递消息的时候被抓了。
天牢的人正好是沛国公的家奴的相好的,说当时抓这个人的时候,他的后脖子便有刺青。
你们……?”
说着指了指齐元和一边的住屋,里面席玉跟聂怀正在吃饭。
拖着旭王走进竹屋,将旭王刚刚跟他说过的话又跟聂怀说了一遍,三人如炬的目光落在旭王身上。
“我就是听说的,没见过。”
见三人依旧盯着他看,感觉像是被三只吃人野兽盯着一样,浑身发毛。
“我就知道这么个事情,其他的一概不知。”
忽然聂怀松了口气,继续吃东西。
旭王:“唉,不是,到底什么情况?”
三人同时白眼,凶恶得瞪得他闭了嘴,又悠闲自得得吃饭。
根据旭王说的,这些杀手多半不是冲着齐元而来的,只是抓到一个人便攻击而已。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吗?
聂怀忽然看向远处,竹林深处,那边有一条小路,直通官道,聂怀走过一次,后来靖国公和锦棠就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
“不好!”
忽然冲了出去,向那个方向狂奔,飞身踹着粗壮的竹子,借着强大的弹力飞得很远,一眨眼便看不到人影了。
在几个呼吸,便来到小路深处,这里即看不到官道,距离竹屋也很远,却有几个人影晃动。
“何人!”
聂怀大喝一声,从竹子上落下来,踩在一个黑衣人的肩膀上,那人不看重负一样双膝跪地,再腾空翻踩在头顶上,直接将人踩进了泥土里,当场没了气息。
“也不看看谁的地盘!”
轻笑带着蔑视,面对一把刺来的长刀,挥拳砸在刀身上,领一只手捏着断裂的刀尖,转身摸了那人的脖子,在一个旋转,刀尖飞执出去,直接钉在一个黑衣人的眉心处。
“啊————”
一个黑衣人尖叫着冲过来,举刀劈下来,聂怀闪身诡异得挪到了那人身边,手握着黑衣人的手,腕力陡然增大,刀刃翻过,冲着黑衣人的喉咙舔舐,一朵血色艳丽盛开。
长刀在聂怀手里画了一个美丽的刀花,飞了出去,钉在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胸口处,当即倒地不起。
聂怀客套道:“二位巧呀。”
靖国公:“巧……”
锦棠郡主:“……巧?”
老朽的靖国公空着手,但架势很足,这几个人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英气的锦棠郡主手里一把九节鞭,挥舞起来煞气十足。
不过聂怀已经默认这里是他的地界了,不容许自己的客人被刺杀甚至受伤的事情发生。
抬手伸平,道:“请。”
席玉跟齐元这才到,见着二位立身施礼,看着地上五具尸体,眉毛登时拧成死结。
没完没了了。
齐元将人带到竹屋那边,靖国公拒绝,视线放在检查尸体的聂怀身上。
之间聂怀拎起一个黑衣人,将面巾扯下来,毫无疑问的平常人的面孔,翻过身,果然看到后脖领子上的纹身。
靖国公抑疑惑满满的说:“秘藏的图腾!”
又立马肯定的说:“秘藏王族的图腾!”
聂怀也没问人家为啥知道。
你想,一个跟陛下要好几十年的角色,能不知道点事情吗?
又看了其他五人,别无二致,便扔在这里,带客人去竹屋,一路上靖国公额头上的死结都没打开。
他知道秘藏那边出了事情,而且很严重。
聂怀安慰靖国公,说:“不是您想的那样。
这些人是我们西楚人无误,那些纹身是新纹上去的,而且技术很差劲。”
说着,扯过齐元,将他的纹身给靖国公看了一下,当即眉头更解不开了。
那可是秘藏王族的图腾呀,怎么随处可见?
齐元挣扎了两下被松开,满脸不高兴的走开。
靖国公见到旭王,当即拱手行礼。
果然是两朝元老,即便旭王失势也滴水不漏,这才是上位者的水准。
坐下来,脸上挂着不高兴的齐元上茶,聂怀问:“你俩怎么走到一起了?”
被靖国公一个请的手势,锦棠作为晚辈,当即回礼,说:“我要北境了。”
聂怀嗯了一声,闷头喝茶不说话。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靖国公的来意他自己都不想说了。
不过好在今天能见到聂怀,说不定还有什么转机,便抱着一丝希望蹭茶喝。
别说,茶不错。
几杯下肚,旭王蹭进了圈子,仔细听着他们说话。
席玉问:“北荒蒙族开战了?”
锦棠摇头,说:“还没有,但已经重兵部署,总是要防范的。”
齐元问:“秘藏那边呢?”
专心致志品茶的靖国公放下杯子,道:“不知道,那边的人向来随心而行,不知道下一步会做什么。
有个问题,齐小公子为何有秘藏王族的纹身?”
齐元犯难,摇头说不知道,他的记忆是从杀手训练开始的,睁开眼睛就是杀人。
吃不饱,杀了人抢东西吃,穿不暖,杀了人扒下来裹在自己身上…………
旭王问:“那些杀手…………”
聂怀总结:“他们是西楚人,纹身只是迷惑我们而已。”
所以,做这件事情的人应该跟秘藏有联系,否则怎么知道王族的纹身?
靖国公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聂怀抬手阻止,轻捏着紫砂被子转悠两圈,说:“如果我去北境,谭柯攻打瓮城怎么办?”
从北境往信州,日夜兼程也要十天之久。
谁能在谭柯三十万大军强攻之下,支撑瓮城十天不会被攻破?
手指沾了下茶水,画了一个圆弧的边界,里面标注西楚,外面分别是北境,秘藏,南甸,东源。
南甸被容山山脉阻挡,这几年被东源压着打,不成气候。
可是东源尚武,很多人都梦想着能攻打西楚,到时候攻城略地,无限战功可是东源升迁的唯一标准。
如果没有瓮城阻隔,到信州一马平川,东源骑兵能一路跑到京都脚下,到时候就算是聂怀,也没法将大军给赶回去。
至于北境蒙族,如果不够强悍,就不用专门分封一个镇北侯震慑,其凶猛彪悍闻名天下。
哪一个敌人都不好惹,却一南一北,让人无法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