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宣了誓,转身却看见一队金兵。裦盈大声喝道:“敢问为何拦路?”那队金兵的头领见裦盈没有恐惧之意,心中不快,一棒子先捶在他的膝盖:“混账,我乃是汉人头领,还不跪下?”一旁的锦游火了,拔出腰刀就要和他们拼命,却被裦盈拉住了。他愤怒地看向裦盈,裦盈摇摇头,还是不松手。二人径直离开,裦盈却有意无意地擦了一下那人的肩。金兵头领一棒锤向他脑袋,裦盈抬手抓住他的腕,数秒之间二人已交手多招。另外几个金兵见头领打不过裦盈,上前支援,却被锦游拦住去路。
裦盈又使出隐派的雀形手势,看似简单而变化无穷。这头领也非等闲之辈,心知不妙,正想逃走,一把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他连忙跪下连磕五个响头,只是大喊求饶。锦游问了他的名字,不问还好,一问就出事儿。裦盈听到他的名字是吴泽,一掌就要劈过来。锦游连忙阻止,裦盈却并不客气,反手一推就把锦游推出数丈。他握剑的另一只手一下子刺去,刚碰前心,锦游又是扑上来。裦盈的剑一偏,插进他的肋骨缝隙之间。他直接晕死过去,惟知命数已尽,却死的不明不白,只是悲哀。裦盈与锦游这边又开打了,但顾着兄弟情面,两人也只是使出花拳绣腿罢了。
锦游心下奇怪,裦盈为何非要杀死吴泽,思索一番后,还是猜出个大概来。裦盈也知他疑问犹存,交流数语中隐约透露出他所知的吴泽折磨他母亲之事。锦游很是气愤,认为应让他苟活于世,不可杀他。裦盈也是赞成,吴泽便如此逃走。吴泽眼前发黑,踉跄着前行,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倒在地上。
在乌斯藏高原,一位身着红装,戴着高耸花帽的女子面朝那广阔的草原狂笑不止,那衣裳细看便可知这正是那新娘服饰。她的脸色泛红,整个人被周围景致衬的却似是融入原野,似乎她本就属于这山高水长之地。此时她身后传来一阵马嘶之声,打破宁静。她猛的扭头,笑得是更加响亮,拔腿就跑。也不知她是何人,轻功了得,轻轻弹跳一番便是离开数十丈。她青丝在空中飘过,再落地时那身红装已是落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中原的装扮,缀了许多古怪的条纹。
此人名为伊鸿,是伊家的独女,从小是做男孩子长大,家人无一不溺爱她,她却没有娇生惯养之态,从小便爱那广阔草原,她家人便依了她,九岁时把她送到这里,如今她已是十三出头。伊家当时是一方巨大的政治势力,人脉极广,耳目散布于四海,正包括乌斯藏。她本住在这里一位政客的家中,却因贪玩而在草原上迷失,误打误撞就被一群牧民收留。这群人自作主张,为伊鸿定下娃娃亲,伊鸿又怎会依呢?便于今日逃出,望以一身轻功去到京城寻自己的爹娘。
伊鸿轻飘飘地跳——与其说跳,不如说飞更有境意,她的脚几乎从未落地,又如蜻蜓点水一般。此时正值浓春,点点花开,一人经过,见伊鸿身影在花群中穿梭,看得这人如痴如醉,不觉忘了赶路。晌午,伊鸿见前边有一寺庙,放慢脚步走到门前。她曾学过些许功夫,随身带了一根竹棒。伊鸿使那竹棒探路,确定没有危险后才放心进庙。她刚坐下,右手门内突然走出一女子,也是貌美如花,却脸色苍白,弱不禁风的模样。伊鸿出门前偷偷抓了几盘小菜塞在一头封闭的竹棒里,现在一点点拍出来,也算是一餐。她边吃边瞟着身边人,她只是静静坐在自己身边,痴痴盯着面前的墙。伊鸿也陪她看墙,仔细一看,几排模糊不清的字若隐若现。她走近去看,这赫然是一首诗:
溪边烽火漫,宫内神宗观歌舞。京中一曾安乐日,今而犹留残楼迹。民恨天,敌近边,惟问骨肉亲友何处见?哭无泪,只苟延,只望今生有颜面祖碑。
伊鸿心中暗暗称好,细想又觉此诗太过凄凉,必是个可怜人。她蹲下,拨弄着地上的石子,最后选出一块细长如蛇状的石,用巧劲在墙上接着诗续写:
虽是破红尘,心中曾志生常伴,再出江湖行逆天,杀敌报国仇亦绝。絮继飞,烽火灭,哪惧金人战马群来追?将舞杯,金逃散,自是立功保民后人随!
一诗毕,伊鸿转身,先前那人却已不知去处。她只得耸肩,又坐回原位,抬头却见那人站着石墙前,那副心痴神痛的神情早已不见,她只是泪流满面,嘴角不断起伏,感激的看向伊鸿。伊鸿只是装作没看见,继续吃竹棒里塞的菜。这菜早就被伊鸿吞下肚,现只是借此缓解一顿感激涕零的说辞。女子见伊鸿不说话,捂嘴轻笑几声,翻过石墙便不见人影。伊鸿把竹棒收起,正要离开,女子又端着几个碟走来。她本要跨出门的脚忽然收回来。这是——肉包的香味!
伊鸿想要去拿,却又恐被笑话,便昂起头,装作不在乎,却有并不离开。女子拿起肉包递给伊鸿,她抓过来便跑开,只听身后呐喊:有缘再见!
她吃着肉包,沿着一条小溪一路往前。只听得溪边小童背诵“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伊鸿也是大声道:“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路上蒲公英籽飞扬于四周,正如伊鸿般轻盈。她心知身后还有一人,并不多说,只思量着甩开她。伊鸿终究有些疲惫,便寻了棵树桩倚于上,小憩片刻。
黑影掠过。
一灰衣男子轻飘飘从一里之外的树上跳下,竟是落在伊鸿面前,他的轻功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伊鸿并未发现,仍旧不动。男子盯着她,露出怪异的笑容,伸手要去抓她肩膀,那跟踪的女子见形势紧迫,也顾不得其他,一头撞上男子,又恐此时被袭,忙抽身。男子果断出拳,女子使腕一挡。伊鸿被惊醒,眼前正打的激烈,忙上前去助援。男子一掌拍来,女子也与他对掌,伊鸿见那掌色不对,拉住她,哪来得及呢?女子已然受了伤,伊鸿不敢恋战,抱起女子大步逃开,身后人只是悠悠漫步,说了一句什么。
她们连逃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见眼前一所破旧的房子,伊鸿大喜,抱着女子进去了。女子一路颠簸,头脑发昏,却不敢睡去,怕是再醒不过来。伊鸿在屋里走动,见这里物品比较齐全,只当主人暂时出门,便留张字条以感谢。伊鸿又回到女子身边把她的脉,见脉动不稳,知是内伤,叹气问:“你何苦来冒此等危险来救我,我们本不相识,并不需对他这一掌,不过是我受苦痛,可你若是替我受这掌而死去,我必不能瞑目啊!”女子闭眼,过半晌才答:“小女名宁玥杨,小时被父卖到此地,每日受买主折磨,最终无法忍受而去到那庙带发修行。和尚们也只当我是使唤丫头,对我恶语相向。后来,庙被烧了,和尚也都还俗了,我还因绝望留在那里,有时便在附近找些野菜,若是有福还能抓上几条蛇。我曾跟着师傅学过武功,无奈他练功走火入魔,我便只会那一招半式。如此多年来,只有姑娘是对我好的,更何况姑娘与我素不相识,因此,我留下执念,愿用一生以守护姑娘,不为其他,只为姑娘对我的好。”
伊鸿气得不行,大声问:“难道你的一生要为别人而活吗?”宁玥杨沉默,不回答。伊鸿跺着脚,来回踱步,最后甩手说一声:“我,我去找药草!”宁玥杨等伊鸿离开,坐起身来,调匀呼吸,回想师傅曾教过的:气凝胸口,下移三寸后屏息至气尽,再移至丹田,静坐十二个时辰后再重复一次,月数一次,可克万毒。她样样照办,移气时感到疼痛难忍,如刀绞一般。
果然是以毒攻毒,她心中暗想。
伊鸿买了药草回来,见她移气,不敢妄动,往炉灶去了。伊鸿将药草摆开,数着:薄荷、蒲公英、马齿苋、穿心莲、茨菇,它们都是清热解毒的植物,能够帮助宁玥杨。虽然她略懂些药草,却并不确定是否可以将这些药草放在一处熬汤,只好把薄荷以外的药草都收好,熬了薄荷茶。十二时辰后,宁玥杨感觉舒畅许多,再喝下薄荷茶,更是觉得清爽。
她见一架子上仍有薄荷,便打算再熬些茶,生了火就要烧水。突然“哎呦”一声,锅被掀开,爬出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宁玥杨被惊了,呼道:“姑娘!姑娘!”在炕上歇息的伊鸿还未清醒,揉眼走来,定神一看:怎么多了个人?面相竟是如此令自己熟悉!她脑中轰的一声,想起了他的身份,便行长揖礼:拜见恩师!
他轻咳几声,点头受礼,问:“可见过你之师叔?”
“师叔?我未曾谋面。”
“此话当真?”
“徒儿何以欺骗恩师?”
“为师并无他意,不过是我张倚林多疑罢了。”
“恩师为何在此出现?”
“修炼覆天掌。”
伊鸿露出惊奇的神色,这覆天掌可是她震青派掌门的独门武功,岂是普通人可练!张倚林见她已猜出半分,便道:“如今我便是新任震青派掌门。”伊鸿笑:“恭喜恩师!都说,雪青林露滩边熙,于雪青为最尖;原隐宗逸暗中源,于隐派为最毒。如今恩师成了雪青之掌门,在江湖中人的地位也提高了啊!”张倚林揪住她的嘴角,笑道:“平日里只有你最讨人喜欢,全靠这巧嘴。”宁玥杨见二人欣喜,想起自己的师傅,悄悄走开了。
伊鸿又问起师叔的事,张倚林只得苦笑:“你师叔自认为见识高、武功好,嫉妒我当上掌门,想起我有个徒弟,便想劫持她以换掌门之位。”伊鸿想起那个打伤宁玥杨的人,问:“师叔可是浓眉大眼,身着灰衣,一副阴险模样?”张倚林问:“你不是说未曾谋面吗?”伊鸿道:“我并不知那是师叔啊!”张倚林细细问了经过,最后决定带她回震青派,让她暂时帮忙管理门派弟子,再给宁玥杨寻个夫婿,让她有安身之所。宁玥杨知道了,心中悲痛,只当是伊鸿的意思,不再理她。伊鸿也忙于打探师叔踪迹,无暇顾及宁玥杨。宁玥杨心病与未完全解的毒结合,她病渐成。
启程的前一天,伊鸿听张倚林讲门派中的事,问:“林麓、滩边熙、原隐、宗逸、暗中源,究竟是指哪些门派啊?”张倚林道:“林露便是轩麓派,其掌门有一怪癖,只收去过岳麓书院的人作弟子,滩边熙则是熙越帮,所有弟子的名字中都有一越字或熙字。宗逸派注重于练轻功,暗中源是澄源派,在江湖中很少露面。”他停顿一会,继续:
“原隐便是隐派,新出江湖,无人见过隐派掌门,除了隐派大弟子,裦盈。他行踪不定,武功极高,善于偷袭,即使是正面碰撞也绝不吃亏,隐派当真是江湖第一门派,名副其实。徒儿你不要招惹他们,不谨慎便会丧命。”
伊鸿笑了:“明白。”
其实,她几乎没听过师傅的话,这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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