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锦游、裦盈这边又是一场赤壁鏖兵之战,宗逸派的对头澄源派之弟子寻了帮手以教训锦游,锦游暴怒之下冲进那群人中混战。裦盈恐是锦游寡不敌众,只得一片厮杀,杀出一条血路。他拉住锦游欲将之拽走,锦游却用几分蛮力使自己纹丝不动。见得他是满头汗水,在一片剑影中灵活穿行,未曾受一处伤。一人剑刺来,被锦游反攻倒退数步,裦盈又是一拳打在退者胸口,他即刻毙命。
过了一时辰,只剩一人。裦盈闪到他背后,掌正要落下,锦游大吼“我来杀他”,一剑刺去。那人轻身避开,把自己的剑扔于地上,以肘为定点,再不移动,只是以臂、以掌防守,正是澄源派的一招“立地成佛”,防守中也暗藏杀招。锦游又想攻击,裦盈将他拉到一边,自己站在那人面前,将指握成拳,食、中指半抬,以最刁钻古怪的角度与变幻不定的速度攻去,招招对准要害,实在是“于隐派为最毒”。此人从未见过如此架势,慌忙招架,一不留神便被裦盈看出破绽,只得仓皇逃离。锦游不肯罢休,又追去,直追的那人跪地求饶。见他可怜,而杀降不祥,锦游将他放走。
裦盈赶上来,生怕锦游再惹出麻烦,把他拽了去街上寻些美食。锦游挺兴奋,四处张望,最后停在一家名为慈欣楼的酒肆前。慈欣楼!裦盈大惊,却并不表现出来,只是带着他进了去。锦游因在年前还一直跟随师傅隐居练武,不了解各地风俗文化,便让裦盈点菜。裦盈点了水晶虾仁、上汤娃娃菜、番茄炖牛腩三种主菜,又点了双色土豆泥及糖酥饼,都是些辽东名菜,还要了好几壶热酒。他与店小二闲聊起来。谈话中,裦盈问起这慈欣楼是否是祖上传下的家业,店小二称是,还说店家原本不知道有这酒楼,是他娘告诉他的。听说,他娘好像叫刘盺。裦盈听了,嘟囔:雯盺。这是娘的名字。
菜上了,裦盈却无心享用,只是拿一壶酒独自坐到店门口,并不斟酒,大口灌进喉咙,借酒浇愁。难道娘是…裦盈不信,却似乎不得不信,得不出结论,那便喝酒吧!裦盈曾未如此喝过酒,不一会便大醉,站不起身,干脆倒在地上。迷糊中只听到锦游的抱怨,以及银子被放在桌上清脆的响。锦游找了家客店把裦盈安顿好,自己又出门散心,去一处经久闻名的风景优美之山。此地不知为何已是荒凉无人,萎草枯木遍布山野,远看只见一片枯黄。这几日下了些雨,先前倒地的树木已是腐朽,长出几朵色泽鲜艳的蘑菇,一眼便能辨出这是毒蘑菇。锦游只觉并无可看之景,又回去了。
锦游再进门时,大大吃了一惊。裦盈的额上鲜血直流,将席子染成些许可怖的暗红,墙上也留了隐隐血迹,可想而知,这血迹正是从裦盈的额上来,裦盈因母亲之事而暗自神伤,感到迷茫不已,以自虐缓解悲伤。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裦盈仍然不觉疼痛地向墙上撞去,锦游想将他拖开,谁知刚碰他的腕,他便不留情面地将自己的臂一拧,脚又稍用力地踹在他的肚子上。裦盈猛然意识到自己误打了人,思索后又认为独自前行既节省盘缠,又更能使自己冷静,便硬下心肠,声音并不带感情:“莫要管我。”
锦游先是吃惊,渐而又愤怒,赌气带起包袱与盘缠离开。他本要陪裦盈去京城报复魏忠贤,再自己去澄源派弟子本营大闹一通,合并宗、澄二派。如今既然不去京城,便直奔澄源本营。他曾打探过消息,那本营在朶甘与撒里畏兀兒之间,往那方向奔去。尽管这要横跨大明帝国,锦游仍然不退缩,一路奔波,几天已经到达山西。
此时伊鸿已去了震青派所在的雪山,师叔所引发的混乱已经暂时被一位长老——张长老平定,逗留一会便又踏上了寻父之路,将宁玥杨留在那里,自己启程。路上,她多次被师叔派来的手下拦截,却总是化凶为吉,化险为夷,反而将他们赶得落花流水。虽是如此,鉴于形势,她绕道而行,从撒里畏兀兒借道。她并不着急,一路逍遥,许久还未离开乌斯藏。“毕竟,这里还有着我许多的回忆。”她心中还是不舍,却仍选择离开。离开乌斯藏,伊鸿不回头,却停住脚步,望天不语。最后,她吟词一首:
月下蝶影掠,花仙无心眠。
或知花凋再无留身处,忧伤千丝联。
花去颜逝只留霜满地,化为青烟灭。
蝶盘终将入土,花香也为一时留。
憔悴如何?
归于尘土。
曾游处,繁华落尽成悲。
故人见,念容忆昔滚泪。
何处寻觅当初楼,饮酒一壶?
后浪替了前浪,古迹替了华房。
终是消逝,只光辉一时。
归于尘土,道破红尘,伊鸿忽是大笑一声,自知是看破红尘,仍无法抛开世事,吾自之野心未成,何以如此离去!虽会消逝,仍要一生光辉!
天涯任闯荡!
她之脚步是愈为轻飘,行速霎时增快,天色微黄时已接近陕西之永昌。她进了某村庄,在一家酒肆内坐下,休息片刻,仍关注着四周动静。一书生面相的男人走进,坐在身旁桌上。他似乎有些焦急,只要了一壶热酒及一盘花生,定是有些急事。这便是锦游。一番风卷残云之后,他匆忙离去,不防撞到了伊鸿,连忙赔罪,伊鸿笑说无事,一切归于平静。伊鸿也食了那些菜肴,伸手去掏钱袋,兜里却是空荡无物,伊鸿知遇上了盗贼,便疑是刚才那人带走了。她留下一物作为抵押,轻身去追他,见他在不远处,跳在他身后便是一棒锤向他的天灵:“钱袋交来!”锦游忙躲闪,问:“姑娘的钱袋,怎会在我这儿呢?姑娘是否太着急,自己将那钱袋丢了?”
“竟有胆狡辩!试试我的独门棒法!”她用一种诡异的走位使对方无法看清自己的身形,自各个方面攻击。锦游只觉似曾见过相似手法,心下默念:冰泉以拳破,粗干以斧剖,并不用她一般灵巧的招式对应,以初学的慢速步法招架,生生将伊鸿的速度放慢许些。锦游见她的衣裳是用丝绸制成,认为她并不会为些钱财便摆出架势如此,只当她是澄源派弟子,便道:“你们澄源派真是不辞辛苦,知我要去你们本营,到此地来迎接我?”伊鸿听了,大声道:“澄源派?那无艺无德的帮派?我怎会拜入此帮派,与他们同流合污!”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啊。”锦游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她。
伊鸿气得咳嗽,又说:
“你又是何人,偷我钱袋?”
“姑娘,我并未见过你的钱袋,堂堂宗逸派大弟子,怎能做如此下贱之事?”
“世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呢!”伊鸿听他是宗逸派大弟子,心中怀疑顿时去了一半,但仍为锦游误会自己而不快。锦游只得说:“姑娘尽管怀疑吧,老天在上,我锦游发誓,我从未,也不会做那些偷盗之事,否则,天打雷劈!”
轰!
锦游心中一惊,他诚心诚意,为何会如此…他看看伊鸿,后者早已笑得坐在地上,捂着肠子直喊疼。锦游气愤地走开,伊鸿连忙爬起,快步跟上。
“锦大哥,你要去寻那澄源派掌门?”
“确实,敢问姑娘芳名?”
“伊家之伊鸿。锦大哥,找到他后,你又有何打算?”
“以武力征服他,以他之名将不服从我者赶出门下,再合并澄源、宗逸二派。”
伊鸿笑了,锦游有勇却无谋,以他的功夫,如何去与澄源派掌门抗衡?要知澄源弟子虽不争气,掌门却有些真本事。她向锦游道了自己的顾虑,锦游呢,顿时傻了眼,只觉得自己没出息,武功不好,也无心机,要如何壮大门派啊!伊鸿见他手足无措,便道:“不如随我一同去京城?”
锦游向来惯于信任他人,未起疑心,只是想起裦盈,却还是答应了。二人结伴同行,过一会,路上又冲出一帮人来,簇拥着一个尖叫着的女人。她神色惊恐,麻绳缠住了她的下身,双手也被绑在一起,又有一人捂住她的嘴,却封不住那声,偏就被锦游听见了。他只当这是夺良家妇女贞洁的那些金兵,冲进那群人当中就是一番混战。伊鸿并不阻拦,放下竹棒,看准一人就锤去,那人忙于进攻锦游,毫无防备,忽被这一击,顿时昏去。伊鸿悄悄将他拖到一隐蔽处,掏出自己的水壶,开了壶盖,劈头就往他头顶泼。
那人刚被一锤,现在又被这一泼,渐渐醒来,直觉得头顶剧痛,像是要冒烟,火辣辣的,身上觉又冰冷刺骨,便抱住头,蜷缩成一团。伊鸿轻轻在他脑门上一敲,那人头脑还没清楚过来,“哎呦”一声,把头捂得更紧了,问她:“你要做什么,明知我头上有伤!”伊鸿笑起来,道:“你头上并无伤痕,必定是无事啊。快站起来!”他糊里糊涂的,也就站起来了。伊鸿声音忽变得严厉:“你是何人,那女子又是何家女儿?”他神经质地抖了抖,说:“我只是一个地主的仆人,那女子本要嫁与我家少爷,却婚前出逃,我等是带她回少爷身边的。”伊鸿听此,想起自己的往事,就说:“你去告诉另外几人,让他们放走她。”那人腿一软,跪在地上,低头道:“恕不敢从命,我家少爷会惩罚我等啊。”伊鸿忽就怒了,抬手想要拍去,但悬在半空迟迟未落下,后又挥挥手,命他离开。
眼见得锦游周围躺了好些死伤者,女子跪在地上,身上的绳还未解开,锦游正蹲在地上,翻看着伤者衣物,脸上一副疑惑的神色,见伊鸿来了,便道:“这倒像是大明子民。”伊鸿点头,知道刚才那人还未清醒,说的必定为实,便与锦游道了。锦游听此,回身去解女子身上的绳子,手正要碰到那绳,女子突然低吼一声,张嘴就要咬他。锦游忙收手回来,不知如何是好,乞求般的看向伊鸿。伊鸿也有些迷惑,心下只说“死马当活马医吧”,便蹲下,面对那女子。女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圈突然红了,突然就扯着伊鸿的袖,哭:“王郎,王郎啊,你为何要抛下我啊……”她把头埋在伊鸿臂上,不住的念着王郎,伊鸿的袖顿时湿了一片。她怜悯地看着女子,并不说什么。女子又哭了一阵,忽又狂笑,头猛的抬起,自己重心不稳而倒在地上。这时,女子又摆动起自己的身躯,慢慢地摆出几尺,到了一棵树下,脸上有了微笑:“王郎,我的魂将要缠住你,你别想、别想……”话音未落,她的头突然撞在地上,没了气。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