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一例外的是众道子和真传对逃走的杂役均没做任何深入讨论。
其实没什么讨论的。
在来的路上他们早已打探清楚,据说逃走的杂役入宗不过一年,和天灵根那小子一样弱得像只小鸡仔儿似的。
一方是偷偷摸摸修行一年的杂役,一方是参悟神通多年的宗门精英,两者结合在一起就如同让一群手持弓箭长矛的武技高手在广袤的平原上去猎杀一只麋鹿。
总而言之。
麋鹿一定会死,花落谁家尚未知。
现在众弟子的勾心斗角,就是为了让麋鹿落在自己手中。
刘放站在掌教身后,他虽听不到道子、真传们在说什么,但随着越来越多的眼神有意无意从他身上扫过。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又被惦记上了。
掌教作为始作俑者对下面的诸般气象仍是熟视无睹,大手一挥发出了号令:“是龙是虎但凭个人造化,命运在你们的手中,去开启属于你们的时代吧!孩子们!”
众道子、真传三五成群,立马御风疾驰而去。
求仙台上。
正带着五名弟子吐纳灵气的柳长风忽然抬起头看了看天,紧接着莫名其妙地说了句:“要变天了!”
座下几人随之仰望,只见蓝天白晴空万里,哪有变天的痕迹?
小雅怔怔看着烟缭绕中的天帝雕像,有些伤感地想道:也不知哥哥在上面过得怎样?
刘放走后左文昌成了代班长,压得尚少辉没有丝毫招架之力,随着近来五人纷纷破壁培元,两人的斗争愈发变得凶狠。
就连小雅也常常遭到无妄之灾。
这一年她过得并不太好。
………………………………
众道子、真传鸟散而尽,掌教携刘放向宗门外飞去,四位长老紧随其后。
太乙山下又恢复了往日宁静。
山空显鸟鸣,人走御风去。
掌教一行六人御着风慢悠悠地在上穿行,天如同被水洗过般清澈无尘,海如浪潮般不断翻滚涌动。
人在天上,在脚下。
风是的脚,带着四处去流浪;人是风的眼睛,指引着一路前行的方向。
几人飞出道宗行至落凤镇上空,灼热空气顿时扑面而来,宗门外毒辣的太阳正肆无忌惮地向苍茫人间挥洒出它锋利的爪牙,似要将人活活吞噬了一般。
道宗之内常年四季如春,时隔一年再次走出山门,刘放竟升出一种‘山中才一季世外已千年’的错觉。
他怀念地捧起一把燥热阳光,感慨道:“上次出来还下着鹅毛大雪,没想到转眼就是炎炎夏日了。”
入得山门不知岁月流转,一道阵法隔绝两片天地。
掌教上了年纪经不起冷热陡然交替,于是用神通顶幻出一顶遮阳华盖躲了进去:“你这娃娃倒是多愁善感得很,老夫上次出宗门还是十六年前呢!”
十六年才出一次宗门?
如此说来,掌教岂不是在冷冷清清的太乙山上呆了十六年?刘放好奇问道:“您不怀念外面的花花世界么?”
“天帝说花花世界如梦幻泡影,声色犬马亦不过是一场过眼烟,有什么好怀念的?”说话的功夫掌教给自己造了一张躺椅,然后一脸享受地躺了上去,说不出的潇洒自在。
刘放却从掌教枯朽的身影上看到了一份凄凉,这世间的人谁能不喜欢缤纷色彩?谁又不爱酸咸辣甜烹出的爽口美味?
焌离开劈天界后,众神将人界的珍稀奇货打包带走了九成,天神尚且如此,同是泥胎的凡人又有几人真能做到寡欲?
但掌教做到了!
他在高不可及的天帝手上,孤孤单单呆了十六年。
刘放自认为忍受不了那份孤独,发自内心地赞道:“要是人人都有您这份觉悟,也许大家都能当上道宗掌教了。”
掌教侧过头,看着刘放似笑非笑,“你呢?想当掌教么?”
莫非掌教真想传位给自己?刘放心猛然一跳,像被踩了尾巴似地钻进华盖激动道:“掌教有什么好的?上有天界下有人皇朝廷,不自在!”
掌教充满了疑惑,“道宗掌教执掌天下宗门,法旨一出天下修士莫敢不从,还能协助朝廷培养文武百官功德于天下,如何不好?”
刘放脑袋摇成拨浪鼓似的,浑然忘了当初在幽冥对冥王的承诺,“不好就是不好!我只想早日修成神通!”
掌教摇摇头,对刘放的想法颇为不满:“道宗乃至朝廷旨在教化众生勤修功德早日脱离苦海,你的想法旨在渡己非有德之人所想!”
刘放撇了撇嘴。
这世间能兼济苍生的人不多,能被兼济的苍生也不多,所以地狱永远不会空,人间也不会永久太平。
他所求的只是摆脱封印然后从来处来回去出去,至于掌教说的无德之人渡己、有德之人渡人,不巧,他的德早就丢给生活喂了狗。
所以这渡人的事儿还是交给掌教这样的高人去做吧!
再说,老刘还等着他回去生儿子养老呢!
刘放想道。
为了防止掌教重提话茬,刘放故意转移了话题:“您为什么要用杂役来决定传位呢?”
掌教笑了笑,活到他这个岁数,什么样的心机没见过?
只是他知道人心所想非一日之寒,所以他并不奢望刘放能立刻接受他的观念,于是缓缓道:“数千来下任掌教、长老皆由上任钦点,被强行捆绑到一起的五人若稍不齐心就会造成宗门局势动荡……”
“可惜每个人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尽相同,所以历代掌教、长老上位之初总会伴着明争暗斗,甚至演变成大肆戕除异己;”
“……为了遏止这场轮回了数千年的争斗,老夫决定将权利交回道子、真传们手中,由他们自己挑选志同道合的伙伴。”
刘放沉默。
虽然他没经历过如此残酷的争斗,但他能想象出数千年来新老交替背后的血腥。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争斗就有流血,有流血就有杀戮,这是和平年代的普通人体会不到的残酷。
掌教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根据记忆中看历史神剧得来的经验,刘放本能觉得仍避免不了杀戮流血,“若没上位的道子、真传不服怎么办?”
掌教眼里锋芒一闪,幽幽道:“宗门稳定胜过一切,牺牲少数总比多数强。”
“您这不还是……额……”话刚说一半,刘放突然记起自己好像特娘的也是道子之一!
联想到两人刚才的对话,莫非……掌教这次带自己下山就是为了试探自己的态度?岂不是刚才自己若说错了话就成了牺牲的少数?
刘放一阵后怕,于是舔着脸假笑连连,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若服气的道子又会怎么处理呢?”
“怎么?怕了?”
刘放立马矢口否认:“我怕什么?我又不想当掌教!”
“既然你如此不想当掌教,正好我等半年以后就要卸任了,以后你就跟着咱们几把老骨头在宗门修行吧!”
跟着你们十六年出一次宗门?
那还不如被牺牲了呢!
刘放义薄天地拒绝了掌教的提议:“您和四位长老为天下操劳了一生,弟子怎好意思打扰你们安享晚年?”
“也好!既然你如此懂事,我等倒也想图个清静!”掌教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你是老夫从外门提上来的,所以功德自然也算到了老夫头上,如果下任掌教对你放任不管可别再来求老夫!”
威胁!
这是赤裸裸地威胁!
刘放偏偏就爱吃这套,这厮贱笑着蹲下给掌教一边捶腿按摩,一边道歉道:“弟子和您开玩笑呢!”
“老夫也是!”
掌教没好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