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这会其实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但林志晕过去之前又确实说了“叫杜若……”她就真的打听到了杜若并把他叫了过来。
林夫人现在的心态就像杜若之前的心态一样,再难还能怎么样呢,爱人都已经被医生宣布救不回来了,还能再低落到什么样子呢?
却见宁一不紧不慢地又看了看正吸着鼻子抹眼泪的林夫人一眼,“你去洗个澡吧,浑身秽气,吃又吃不下,看又烦得很。”说完,又添了句:“用木柴烧的水洗。”
听着宁一煞有介事的指挥,林夫人不敢不从,忙让佣人去找柴烧水了。吩咐完,林夫人便殷切地对望着林志的宁一说:“您是有什么办法能救我老公吗?”
皱着眉头看她一眼,宁一虚抓一把,将她眉间一缕煞气捏在手里,“你刚才要离他远点,就根本用不着我叫无常把他的魂再拘来!”看见这些煞气一个劲地想往林志身上钻,宁一撇嘴不悦。
皮又皮得很,吃又不能吃。
于是,向来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的季从文,就看着宁一拧着眉毛看了手中那缕蹦的欢的黑气半天,突然指尖一出一股灰蒙蒙的气体,把那缕黑气给灭了。
稳了稳惊讶的好奇心,季从文开口了:“你准备把黑白无常召来啊?”
对季从文的话,宁一就比对林夫人和颜悦色多了,她点点头,指尖作笔,在空中随意画了几笔,边画边对季从文说:“是啊,麻烦了,上次我偷了无常的彼岸酒他还气着呢。”
说话间,季从文便看见空气竟无端起了波动,被宁一画的那一片空间更是在众人肉眼之下开始扭曲撕裂。
伴着一声尖细的爆裂声,房间里所有人,包括来叫林夫人去沐浴的佣人都听到了从那块扭曲波动空间里传来的一声骂娘:
“好你个宁一!还敢叫我过来!哼!”
一干人都被吓得不轻,佣人哆哆嗦嗦地走到林夫人身边,又颤颤巍巍地开口:“夫人,能……能洗澡了。”
宁一便看向林夫人,在宁一的注视下,林夫人被佣人搀着,牙关发颤地走出了房间。
临走前,宁一还是说了句:“他是来还林志魂魄的。”
林夫人虽然还是吓的肝颤,但还是放了心,老老实实地去洗澡了。
二人一走,那块空间蓦地开始剧烈波动,里面的声音也急了起来:“宁一!你怎么能不回答我!”
宁一撇撇嘴,对身边没被太吓着的季从文哄道:“无常就是个小孩,以后你要是有事找他,最好买几个棒棒糖香烛,他会优先去见你的。”
季从文本来不信,但接下来就看见一只白嫩嫩的小孩爪子伸出了那块空间,随后一个胖乎乎的小屁孩就从里面钻了出来。
“哼!宁一!你快点给我个交代!上次偷了我的彼岸酒,害我没法跟判官大人交差,罚了我好多功德!”无常现在模样顶破了天是个五岁的乳娃娃,说起这话来倒像是撒娇。
宁一摸了摸鼻子,指着床上的林志对无常说:“你把这人魂魄给我,我帮你跟判官说。”
“信你个鬼!”无常气鼓鼓地看着一点都没有信用的宁一:“你上次就说帮我跟大人说好话给我多分几个牛头马面!现在都还没去说!”
宁一便开始拧起了眉头:“无常,我上次见你你还是十岁稚童的身量吧?”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无常在地府混到现在这个地步是很不容易的,况且他死的时候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娃娃,刚做无常那会儿,他才做鬼不久,判官大人是因为喜欢他的酿酒手艺,专叫他采了彼岸花酿酒给他喝的。
后来地府里的往生树开了花,判官大人被阎王叫去议了事,回来之后愁眉苦脸地对小无常哀嚎:“我苦啊!”
十二岁的无常能懂什么啊?他懵懵懂懂地给判官大人多多酿酒好给他分担苦水。
过了五百年,那棵往生树花败了结了颗果子。
灰沉沉的地府出了一颗红彤彤亮晶晶的果子,跟个小太阳似的,可是没两天,就有一对夫妻跑来地府大闹一通,采走了那颗果子。
那次大闹,可怜的无常虽身先士卒,却被夫妻二人折了道行,生生变成了一副十岁稚童的模样。
无常活得久了,他也只能道一声:他苦啊!现在怎么也是个官儿了,新的鬼都得对他毕恭毕敬,但他身量却长不大了。
判官大人说了,那对夫妻吃了往生树的因果也没什么好下场,他一个小小的无常受了他们一掌,没魂飞魄散就不错了,变成稚童而已,不打紧。
判官大人既然说了不打紧,小无常也只好就当做不打紧了,至少他还是判官大人宠爱的那个小无常。
谁知道才过了没几年,那对夫妻又来了,还带上了个半死不活的小女孩。
原来他们夫妻盗果本是为了温养夫人的身子,男人至阳之躯原来日日灌血给往生果以求能快点消了这果子里的寒气,可一直到夫人分娩,孩子都八岁了,往生果中寒气也才去了一成不到。
夫妻二人很是迫切,那时夫人的身体因为勉力分娩已经接近灯尽油枯,虽说男人移花接木将夫人的体疾渡给了女娃娃,但夫人的身体还是一天不如一天。男人便时常留女儿一人在家,带着夫人去外寻医问药。
一日晚间回到家时,却见养着往生果的盅中无果,自家女儿软趴趴地趴在地上去了半条命。
夫妻二人方才大悟,感觉自己是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抱着女儿又去了趟地府,求阎王给女儿一线生机。
那日无常被阎王敕令照顾这个女娃娃,无常便也就认识了这个打从出生就缠绵床榻的女娃娃——也就是宁一。
那会儿的宁一何其无辜,在母亲腹中时就被父亲施了移花接木一术,生下来后就日日受着连大人都难承受的噬心之痛。大些了又成日里一人在家痛苦着,误打误撞吃了寒极的往生果。那时的无常从判官口中得知了宁一的生平,十分心疼宁一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拖着宁一也去求上了判官阎王。
阎王不愿救宁一,夫妻二人就被小无常带去求地藏王菩萨,菩萨心慈,唤醒宁一问她愿不愿腿疾一生,不作恶事。宁一应愿。菩萨便将她胎中所得疾病与往生果寒疾结了印封进了她的双腿。
宁一腿疾就这么伴着她了。成年之后,宁一又去了趟地府,拔了阎王一头的秀发,砍了判官一岸的彼岸花,砸了孟婆一锅的汤,才算了事,由着他们送着自己父母的魂魄去了淬魂台,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宁一那时离开地府时对无常说:“我会常来看你的。”
无常应的欢天喜地。
宁一便从此孑然一身了,也是那次,宁一记住了这个身量十岁的小无常。
忆起往事,无常嘴就鼓了起来:“你就是个无赖!仗着自己体内有个果子护着你不老不死!让我们地府拿你没办法!这男人的魂我才不给你!”
“好吧,那我就只好再去找判官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他那彼岸花怎么样了。”宁一摩挲指尖,看着无常,神色揶揄。
“宁一!你真是太过分了!”无常瞪了宁一半天,气鼓鼓地往林志体内扔进去一个魂魄,也不管他安不安稳就继续数落宁一:“你现在有了你的阿文!就不想哄我了!连个糖豆都不给我,还老让我给你做事!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宁一抬手分出点气力稳了稳林志的魂,眨眨眼,她还真的没有糖啊。
这下不好了,她唯一的一个地府的小伙伴马上就要因为没糖吃再也不理她了。
季从文却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绿箭递了过去:“喏。”
无常一看,眼睛亮了,屁颠屁颠接了过去,又瞪了一眼宁一:“我告诉你啊,宁一,刚才我说的话不算,但是下次你要是再偷我的彼岸酒我就真的不理你了!”说完,无常哼哧哼哧召了气托着自己去刚刚宁一画的结界,回头朝她挥了挥手:“要记得常来看我哟!”便一头猛子扎进去,没了身影。
房间里恢复如常,宁一笑眯眯地看向季从文,看的她心里欢喜:“阿文,虽说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还是很好啊!”
季从文不自在地扭头看向床上的林志,问:“林总怎么样了?”
“他没事了,魂在无常那里寿数已经如常了,我们再等等,一会儿我吃了害他的人以后咱们再走吧!”宁一舔舔唇,看着季从文紧抿的双唇,有点想吻。
“嗯。”
一旁呆愣的杜若干巴巴地凑了上来,戳着宁一想问:“宁一,你不会真是神仙吧?”
正在努力消化此事的医生掐了自己好几把,听了杜若的话,也忍不住伸长了耳朵听。
宁一摇摇头:“神仙不好做,七情六欲难断。”
杜若持续咋舌:“可你也太厉害了吧?还有刚刚那个小孩,他是黑无常还是白无常啊?”
“夜里就是黑无常,白天就是白无常。”宁一挑了挑眉,见林志哼哼唧唧还不醒,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
“啊?我一直以为黑白无常是两个人啊!”杜若深感受挫,原来小说里都是骗人的,黑白无常并不是一黑一白两个人,而且刚刚他看起来,无常一点都不吓人,根本就不是拿着锁链去捆人的凶神恶煞。
林志被宁一拍了几下,用力咳了几声猛地睁开了双眼:“呵!”看见床边的宁一与季从文,林志吓的大叫了一声,稳了稳才看清楚床边二人并非鬼神,而是自己失去意识前嘱咐夫人叫来的宁一。
林志坐起来时,林夫人正好洗完澡匆匆赶来,看见坐在那里活生生的自家老公,林夫人顿时就红了眼眶:“老公!你终于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