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清华宫,昏暗萧索,采凝提着宫灯,借着微弱的光,在穆昀萧儿时的房间,看到了躲在墙角,醉醺醺的男子。
房间里,尽是东倒西歪的酒坛子,采凝想要走过去,不得不踢着一个个挡路的酒坛,惹得狭小的空间里叮咚作响。纵然是这般,也没能惊醒沉醉中的男子。
采凝坐到他身边,听到了微微的抽泣声。满屋子的酒坛,也没有夺取他的意识,采凝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抢过他拎在手里的酒坛子,喝了满满一口,辣辣的,倒让自己精神了几分。
穆昀萧的眼睛已经有些失焦,迷惘的看向来人。
“已经三天了,你还想喝多久?”采凝悠悠道:“是我用错了药,害了父皇,你要恨就恨我吧。”
穆昀萧迷惘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异动,默默的闭上了,自嘲一笑,“与你何干,是我气死了他。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我却拿那些事羞辱他,气他。”
“他做的一切不是为了你!”采凝严词纠正他,“他做的一切是为了一名能让殷朝更强大的王者,可如今看来,他选错了。”
“是吗?是啊!”穆昀萧连连点头,“狼心狗肺,说的就是我这种人吧!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成为王者。”
纵然贬谪千里,无一兵一卒,他也没有如此轻贱过自己,当真是对自己失望透顶了吧?采凝故作惋惜道:“原来真的是陛下错了。”
“他没有错,他没有错。”穆昀萧急急的打断她,狠狠的锤着自己的心口,“是我错了。”
“他心中最优秀的儿子,此刻应该站在朝堂之上,定国策,安万民;可如今,他却在这里喝的烂醉如泥,连站都站不起来,难道不是他错了吗?”采凝反问。
“他没有错。”穆昀萧狠狠的踢开身边的酒坛子,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摇摇晃晃直欲下坠。
采凝站起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男子,温声道:“父皇在这世上,最牵挂的就是江山重担。他走的很安详,是因为相信你可以托起这万里江山。他在天上看着你,你莫要叫他失望。”说罢,从怀中拿出了一册圣旨。
穆昀萧接过来,一字一字的看着。上面熟悉的墨迹早已变了颜色,重重的敲打着看字人。原来,他早就写下了诏书,早到自己没有任何察觉,直至今日,未曾改变过一分,是自己误会了这世上最亲的人,而他从未抛弃过自己。穆昀萧猛然抱住采凝,放声痛哭了出来。
许久之后,男子终于哭止住了哭声。两人坐在床榻上,穆昀萧枕在采凝的腿上,渐渐睡着了,这是三日来,他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咚咚咚”门外急切的敲门声响起。
采凝不愿吵醒怀中的男子,轻轻将他放在软枕上,走到门前,轻声问:“谁?”
“王妃,属下有要事见殿下。”门外是杨昭急切的声音。
采凝看向穆昀萧,此刻,他已经坐了起来,朝采凝微微点头。
采凝将门打开了。
杨昭没有进去,朗声道:“大司马阵亡了。”
“走。”穆昀萧混沌的眼神顿时变得澄明起来,消染了一室的颓唐。采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渐渐扬起了嘴角,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对于自己,还是天下万民,他总是最值得信赖的强者。
虽然外面形式如此紧张,采凝还是回到自己的闺房中,安安稳稳的睡着了,因为她知道,只要他站了起来,这天下便不会有危险。
事不遂人愿,不到两个时辰,采凝就被院中的吵闹声惊醒了。
“殿下什么意思,她为什么不来接我家小姐,他把我们小姐当什么了!”素问气呼呼的声音传进了采凝的耳中。
“殿下不是不想接王妃回去,只是王妃和殿下和离了,总得给王妃恢复了名分再接回去,不然对王妃的名声不好。”肖让磕磕绊绊的解释着。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骗人了?”素问气呼呼的反问:“他不来接我们家小姐,大张旗鼓的让亲兄弟的老婆住在自己府上,怎么不嫌名声不好。”
采凝走出闺门,看见肖让正在阻拦素问出门。
素问冲不过去,怒道:“你这么向着他,是不是心里也惦记谁呢?”
“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肖让着实有些委屈,每每王妃和殿下吵架,素问总会迁怒到自己身上,“我也不认识什么姑娘呀!”
原来是不认识什么姑娘,才会娶自己,素问一听,更加火大,往外推他,“那你出去找姑娘去呀,反正我嫁给你也没人知道,你爱娶谁娶谁去。”
肖让与素问的斗嘴中,从来没有赢过,于是他学会了一招,就是不说话,等她气消了自然就好了。不过这次有些适得其反,素问见他不反驳,瞬间伤了心,火气更大了些:“原来你真是这样想的!”
“素问,”采凝出言喊住了素问,“肖让嘴笨,你别老是欺负他。他不让你去找殿下,还不是怕你吃亏。”
肖让连连点头,对采凝投去感激的一瞥。
“他把谁接到府里了?”采凝想再次确认一遍。
原来小姐都听到了,素问正在气头上,全说了出来,“殿下把秦妍抱进了定北王府。”
那个抱字说的异常清楚。
肖让连忙解释:“是璋王妃在淑宁宫自杀了,殿下没办法,才抱回府的。”
“那也是他抱回去的。”素问吼了肖让一句,肖让默默的闭了嘴。
“那岂不是没人照顾璋王殿下了,不行,我得去宫里看看他。”
穆昀恒的毒虽然解了,但那是剧毒,少说也要昏睡五六日,这几日事多,采凝中途只看过他一次。一听秦妍不在淑宁宫,采凝急忙向府门外走去。
“王妃说什么?”
“小姐好像在担心璋王殿下?”
采凝莫名其妙的关注点让素问和肖让目瞪口呆。
穆昀恒还没有醒,采凝照顾他到夜幕时分,仔细叮嘱了两名宫女,出了淑宁宫。
穆昀萧等在淑宁宫门外,看见采凝出来,迎了上去,两人沿着幽静的宫巷小路,一起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