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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尔将席渥斯父子二人与其随行人员安置在市政府内预备下的公馆后总算暂时稍微闲了下来，但他还在想着戴佛斯的那一句“你们根本没打算让乔佛里再回来”，这句话现在还让夏尔苍白的脸蛋有些火辣。

    他虽然已经关照了那两个作为笔录的书办严守口风，但夏尔很清楚，这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要不了多久，甚至可以是今天之内，这句话就会被传播到红堡的朝堂之上。

    对于手底下那一百多小吏与差役，夏尔根本没有足够信心自己能够控制好他们每一个人，更何况特蕾妮从阳戟城出发所带的使团数量不过三十多人，加上博尼佛爵士的人马也不过一百三十余，其中能够识文断字，还愿意委身如此“下吏”的，除了他一个人之外就……

    夏尔无奈地摇摇头，这些事情肯定会被御前会议诸公知晓，既然如此，那么自己不妨就即刻提笔一封，将此前与戴佛斯席渥斯短短接触的情况尽数汇报于朝堂。

    只是恐怕，这种诛心之语若是被颇死脑筋的艾德史塔克大人知晓，他又会何等的面目呢？

    夏尔又将思绪转移到那个前走私犯的身上，史坦尼斯为什么要用这样说话毫无礼法且直接撕破了遮羞布的人呢？

    再回想起从戴佛斯席渥斯口中听到的他对乔佛里王、瑟曦太后乃至弑君者的诸多指控，夏尔此刻心思却也活络了起来。

    老实说，夏尔对于王室的印象，除了烂漫知礼且过于早慧的弥塞菈公主以外，皆没甚好感。

    若是说托曼王子还可以用一句“暗懦”来形容，那么乔佛里，夏尔对其的评价也早就从“纨绔任性”一路跌至“色厉内荏”。

    瑟曦太后自然不必多说，若不是特蕾妮小姐当机立断，串联起蓝礼对城内反兰尼斯特势力发起孤注一掷的猛扑，否则魔山的下场毫无疑问就是留给他们主仆的了。要知道瑟曦从未把他那个身为私生女的女主人放在过眼里。

    而太后的弟弟，人称弑君者的詹姆兰尼斯特爵士？的确高大挺拔且英姿勃发，光站在太阳之下便能璀璨生辉，但是有多少人为其外貌着迷，就有多少人背地唾弃与鄙视其名。当然，詹姆爵士似乎也表现得相当豁达，夏尔率兵拦截下他，直到将其药迷之前，那位弑君者可依然要在口角上与他争个高下。

    人人皆言弑君者毫无恩义怜悯，更无廉耻之心，杀害了自己发誓保卫的君王，但夏尔却对此抱有几分与维斯特洛人不同的观感，实话实说，疯王的死的确是件大好事，但是谁能知道？劳勃国王一朝的吏政国事做的还不如坦格利安时代？

    这不能怪詹姆兰尼斯特，他固然身为御林铁卫杀害了国王，可是琼恩艾林大人不也应该是坦格利安的封臣吗？以封臣之身犯上并将之赶下王位，真计较起来，这比起弑杀国王，两者间道义上并未有什么差距。

    话虽如此想，但夏尔可从不敢跟任何人说，就连他现在满肚子对先王劳勃的牢骚与不满，也仅仅偶尔只向特蕾妮小姐微微提起几下罢了。

    来到君临，被艾德史塔克公爵征辟为红堡朝吏之前，自己虽然也隐隐约约听到过有关劳勃王极嗜酒色，相当地“知人善用”与“不计前嫌”，但直到真正入列红堡为吏，一手操办起政务才知晓，原来事情远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吏政已经败坏到不可再败坏的地步了，诚然，你可以说小指头才干过人，短短时间内将王室收入增长近十倍，也可以说瓦里斯有鬼神莫测之能，麾下细作遍及七大王国乃至狭海对岸。

    但是……

    难道不正是因为朝政的崩坏，铁王座的无所作为，劳勃国王的一系列长期怠政乃至于整个君临贵族事物官阶层的彻底崩坏。

    才能让小指头这样的人来接盘残局？他愈发深入地研究劳勃国王十几年来王国的政务，就更加地明晓培提尔贝里席大人崛起与成功的经历绝不是王国政府正常运作下应该出现的局面，这恰恰是王国政府极度的失败所致。

    哪怕是琼恩艾林担任国王之手的十几年，铁王座的开支依然是节节高攀，宫廷开销、人员开支乃至盛大的排场几乎榨干了坦格利安给拜拉席恩留下的庞大积蓄。

    若不是铁王座财政的事实崩溃，否则怎么会让培提尔贝里席出山，继而开始大肆滥发包税差遣与抵押王室财产，更别说向兰尼斯特、铁金库乃至高庭大举借债？

    那约合六百多万金龙的庞然债务，想都不用想，根本还不清，事实上铁王座十几年来，仅仅是每年所要偿还的这六百多万金龙的利息，就已经愈发让国库入不敷出。

    但是这样的情况，御前会议有谁出来扭转过局面吗？哪怕是名扬天下的琼恩艾林，也不曾有过丝毫缓解局面的作为，而这一切究竟是谁的过错？

    夏尔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了，也许，特蕾妮小姐与红堡朝堂上所有人，甚至是艾德史塔克公爵，心中都有那么一个相差无几的答案，但是他不会说，她也不会说，所有人都不会说。

    就连是艾德史塔克，都不可能会公然说出口来。

    所有高贵的领主，所有英武的骑士，所有窈窕的淑女，所有勤恳的学士，所有人，这个王国上下所有的肉食者们，连带着自己，都会揣着明白，却假装无事般继续在这条年久失修、四处漏水的巨舰上载歌载舞，假装着这条早已不复当年的巨舰依然光鲜亮丽、依然完好无损，并向最底层的黔首们吹嘘着伟大的丰功伟业，用他们的吃剩下的残渣剩饭与血脉膨胀的比武来麻醉他们。

    真是……真是让我窘极，若是国事不败坏至此，那个洋葱老贩刚刚怎能在言语上让我难堪？若是府库充盈，文武同心，怎么可能会现在这般？其实铁王座这边不也是色厉内荏吗？

    纵然将兰尼斯特势力一举驱逐出君临，但阴云从未真正散去，真正的黑云才刚刚浮现在所有人眼前呢。史坦尼斯的王家舰队定然无法久持于龙石岛，但是铁王座目前的格局，就能敢称久持下去吗？

    特蕾妮小姐至始至终与御前会议诸重臣从不是一条心，不，不如说，所有人与其他人，现在红堡内所有能够参政议政的高位重臣，从来就不是一根线上的蚂蚱。

    蓝礼背靠风暴地与河湾地，在君临城内的气势与声望一日胜过一日，成为了君临守护之后，甚至连红堡都不再踏入，干脆住进了风暴地大军的兵营里面，但就算这样，日日想要巴结他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贝里席大人依然是那样的八面玲珑且滴水不漏，更是做得一手好账，就连自己也根本看不出其中有任何问题，若不是他与特蕾妮一直有心关注于王家铸币场的情况与君临城内自由城邦商人们的活动，恐怕真就被彻底蒙在鼓里。

    那位佛雷总主教也同样在聚集着自己的支持者，不断举行布道要求信众抵制那崇拜魔鬼的史坦尼斯，当然，若是马洛斯爵士不亲自看见总主教与另外几位大主教身着便装，并时常出入丝绸街最高档的行院。也许，佛雷大人此前所表现出地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现在看来也不会那么的刺眼。

    巴利斯坦爵士呢？他是最寂寥的人了，整个御林铁卫被彻底腰斩，七位白袍骑士只剩下了三位还在坚守，现在的他不过是接过了红堡防卫的职责，除此以外便一直闭口不言，就是伊莉娅主动去寻他，想求他教个一招半式，现在也冷落下了许多。

    不过，最让夏尔感到担忧的，说到底还是那身居铁王座，名义上集七大王国摄政、国王之手与全境守护于一身，权倾天下的北方之狼。

    艾德史塔克公爵此刻名义上所拥有权势却是没给他带来丝毫的助力，原本预计南出血门进入河间地的谷地大军行进到了赫伦堡便开始观望，坐视泰温从容整兵占领河间要冲石堂镇。

    就连河间地自己都开始隐隐有割裂之势，夏尔已经听说，布雷肯与布莱伍德两大世仇家族又开始公然兴兵私战，起因是布雷肯伯爵亲自派兵加入了莱莎夫人在赫伦堡的大军，并直接请求谷地人的裁决，而布莱伍德家族的泰托斯大人又岂是常人？当即便召集骑士与封臣，突袭双方的争议地区，两家再度刀兵相见……

    提利尔家族与蓝礼大人同样乐的谷地人陷在北面河间地不能自拔，他们的意图，君临路人皆知。

    而史塔克大人现在却只能枯坐于高高的王座上，日复一日地愈发疲惫与苍老，听着一成不变或愈发恶劣的报告，最后只留下一脸的哀愁与无可奈何。

    但艾德史塔克已经是夏尔自打抵达君临以来，所见到的诸多形形色色的达官贵人里，最为有担当，最为关心国事的老爷了，没有之一。

    饶是豪侠之气的贝里唐德里恩，还是他的女主人特蕾妮沙德，他们都不曾有如艾德史塔克这样，真情意切地想要挽救这个危机深重的王国的心思，更遑论觉悟了。

    甚至特蕾妮不就正是为了尽可能祸乱君临朝政而来的吗？自己不也是一个从犯凶手吗？

    他又想到戴佛斯此前几番所言，心中郁闷就更甚一层。

    “我，我的一切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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