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观斋堂,后院厢房。
景禄接过叶清道长递过来的茶,问道:“姑姑近来可好?”
叶清坐下柔声道:“十四爷客气了,贫道不再是前朝公主,你就直呼我道号叶清吧。”
“姑姑说的哪里话,给侄儿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直呼姑姑的道号。”景禄往前凑了凑,乖顺的倒了杯茶,双手捧着给叶清递过去,“那个言和,还请姑姑举荐给我啊?”
叶清垂下眼帘,捋捋袍袖,“言和是我师兄玉清道长的义子,我已经举荐给京城洛府,怎么好再举荐给你呢?”
“姑姑,良禽择木而栖,以言和的资质在洛府当个小师爷,整日里与那些市井走贩打交道,委实屈才了些……”
“的确如此。”叶清抬起眼睛看着景禄,“你才与言和见几面?就这么为他打算了?”
“哈哈,姑姑,我那是慧眼识珠!姑姑你就念在我爹你兄长的面子上,成全我吧!”景禄摇了摇叶清的袖子。
叶清拂开景禄的手,扭身从案头柜子里拿出一封书信交给他,“拿去!你也不用心心念念的为此事踏破我这道观的门槛,日期都照你的意思写好了,洛府那边儿我自会亲自去说。”
景禄将举荐信揣进怀里,站起身一甩袍袖躬身施礼道:“侄儿谢过姑姑!”
“我当初把他举荐给你,你还拒绝了,怎的现在又来跟我要人?”叶清笑了一下端起茶杯。
“不瞒姑姑,我与言和一见如故,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还与他心照不宣。我说要买地,他就从曹鸿年手里给我弄来严府的转让地契……”
景禄一屁股坐在叶清身边,“姑姑你说,我是不是与他心有灵犀?”
叶清扬起眉毛,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景禄又说:“况且言和的样貌,总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叶清端起茶杯,吹了吹滚烫的茶水。
“咏贤……”
“咳咳……”
叶清呛了一下放下茶杯,看着景禄说道:“此话可不能乱说!你对咏贤执念太深,也难怪见着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便会想起咏贤!言和,那是我师兄的义子,跟咏贤……八竿子都打不着。”
“姑姑,我也就是跟你说说,又不会跟外人说……”景禄垂下眼帘。
“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言和像咏贤,你便想把他带在身边……”
叶清喝了一口茶说道:“若言和得到你的庇佑,我到也放心,至少不会受外人欺负,我师兄那边也有个交代。”
叶清叹口气,坐直了身子又说:“你买那块地就是为了咏贤?”
“嗯……”
景禄抬起头,看着叶清说道:“也不完全是,我那三万府兵要吃要喝,怎么也得在长安建个中转站存放粮草以备不时之需,顺便养养麋鹿打个掩护。曹鸿年手里握着严府的地契那么多年,终于松口了,我想给咏贤建个祠堂……”
“都七年了!”叶清放下茶杯,摇了摇头叹口气,目光严肃的看着景禄,“你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惊动了上边儿!多事之秋,你要好自为之,明白吗?”
“放心!姑姑……”景禄话音未落,只听得那堵墙哐!的一声。
玄都观斋堂。
话说言和正伏案执笔精心临摹一幅神像,忽觉眉心一痛,停下笔来,桌案上那串摄魂铃哗铃铃作响。
“这斋堂居然有邪祟?!”
言和随即盘膝而坐,右手捏了个诀,左手掌心向上托在心口。诵道:“吾家法箓,上可动天地,下可撼山川,明可役龙虎,幽可摄鬼神,功可起朽骸,修可脱生死,大可臻邦家,小可祛灾祸。”
诵完,言和还是觉得心内不净,眉心处灼痛难当,又诵道:“其心者为主宰人身之机括,谓心者,万法之宗,九窍之主,生死之本,善恶之源,于天地而并生,为神明之主宰。”
言和念罢屏气凝神,凌空画了一道驱鬼符咒,拿好了姿势开口道:“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啪!的甩出去。
最后一笔本该点在施主眉心,但苦于没有施主,他四下看了看,总不能点在眼前这尊元始天尊的眉心吧,手指转了转,只好点在自己眉心。
只觉一道清白灿光划过,摄魂铃从桌案上飞起狠狠打在言和眉心,轰然一声,言和身体向后飞去,后背心重重撞在墙上,还好屁股底下的草蒲团垫在后背救了他一命。
“哎呦!”言和捂住胸口,张口喷了一口血,玉清道长急匆匆一脚踏进殿里,一甩拂尘,扶起言和。
“你小子?!”
“我只是心不净,念了几句咒语,又画了道符……”言和揉揉眉心,摸出帕子擦擦嘴,扶着玉清的胳膊站起身,“许是最近睡觉太少的缘故吧?被鬼上身了。”
玉清沉声喝道:“如果你没有修行无为之法,念诵驱魔咒时,对方若是法力比你高强,你轻者会遭殃,重者会魂飞魄散!”
说罢扣住言和手腕处的脉门,松了口气,“还好慈航的伽蓝法印救了你一命,改日我得跟他学学!”
“不对,这伽蓝法印能防邪祟,即使是恶鬼也不能近你身……”玉清手捋长髯,翻翻眼珠子沉思道:“我师弟也有伽蓝法印,难道是他遇到了危险,你有感应?嘶~”
“哎呀义父,我并没有念驱魔咒,只是诵了心经,然后画了道驱鬼符点在眉心。”言和活动了一下手臂,小声嘟囔道。
“你知不知道你画的符有多厉害,你师傅的伽蓝法印我都扛不住!唉,罢了罢了。”
“啊,玉清真人出了什么事情啊?”玄都观的执事道姑急匆匆进来躬身说道。
“没事没事,你退下吧。”玉清抬头看一眼元始天尊的泥像,“还好你没点在他眉心!”
“那我也得够得着啊~”言和一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对元始天尊神像拜拜,“无量天尊!罪过罪过……”
叶清也疾步踏进斋堂,“师兄?!”
玉清摆摆手,景禄随后奔进来,“见过老神仙!”顾不得施礼,一把扶住言和,“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莫名其妙,平地摔了一跤!”言和揉了揉腰。
“要不要请太医啊?”景禄揉着言和的后背说道。
“痛,不用了!”言和躲开他的手。
“唉,你俩先出去,我跟叶清道长有话要说。”玉清挥挥手。
景禄拉言和出来,站在庭院里说道:“我今天来就是要带你出去散心的,这几日你为八月十五中秋祭祀排练,又要为祭祀大典画神像,太累了!”
“也好,十四王爷有心了。”
言和活动一下筋骨笑了笑,景禄给他扶到马车上。侍卫驾车,马车驶出玄都观。
景禄拍了拍衣襟,一笑,“这回,你可再不是洛府的人了,你是我的人了!”
言和撩开轿帘看着车窗外,“哪那么容易脱身啊,洛老爷对我有恩,我怎么也要帮他打理好生意,再慢慢离开。”
言和心里想的是,只要洛天依在他就不会离开洛府,再说洛老爷年事已高,洛府的买卖不能落在李震岳手里。他看着景禄,一拱手说道:“谢十四王爷美意,言和心领了!”
“哎~”景禄一把按下言和的手,说道:“你虽然还是帮洛府打理生意,但性质不一样了,你如今即是洛府的师爷,也是我大理寺卿的谋士,今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还敢拦你!”
“哦,你是大理寺卿?!”
“嗯。”
言和看向景禄,心想如此一来打探严府当年一案确实方便不少,再说有十四王爷景禄做靠山也不错。便拱手行了个大礼,“承蒙十四王爷抬爱,言和定为你马首是瞻!”
“见外了不是,你我兄弟不要说这些!”景禄轻轻一拳打在言和肩头,又搂住他说道:“我带你去我府上见那些有头有脸的王孙公子,介绍他们给你认识,今天我府上有宴会……”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瞧我这身衣裳,怎么见人!”言和看着自己的一袭布衣皱皱眉头。
“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放心!到时候你尽管布局,那些公子哥儿有的是钱,你给龙牙造的那批铠甲,银子有着落了!”
言和闻听一拱手,“那可要真谢谢十四王爷雪中送炭!那批铠甲造价不菲,朝廷并未拨下款项,我又不好向洛老爷开口……”
“你啊!”景禄扬起眉毛,往后一撤身,看着言和,“还跟我客气……我要给你办成了这事你怎么谢我?以身相许吗?”
言和窘的红了脸,景禄笑了,一掌轻轻拍在言和的背上。
“哎呦!疼!”言和也笑了。
马车行到一处道口,一匹快马截住马车的去路,侍卫一挑轿帘,“王爷!四王爷景恒来了,您要不要前去迎接?”
“四哥这么快就到了?那我一定要去迎接。”景禄跳下马车,言和也随即下来,景禄说道:“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差人过来接你……不,还是我亲自过来接你!”
景禄四下里看看,见堤岸边有个石亭,对阿四说道:“看顾好你家公子!”又对言和说道:“你就在那个亭子里等我,不要乱走。”
言和点点头,拱手说道:“王爷您赶紧去忙吧,我等你便是。”
言和带着阿四走到路边,见亭子边有个小山坡,坡上有片桃树林,整日待在玄都观好久没出来走动,见日头西斜但天色尚早,估摸景禄也没那么快回来,便扶着阿四的手跳上堤岸,往那片桃林深处走去。
烟雾渐渐腾起,粉红香一片。
“这桃花是真的吗?”言和看着树上的桃花说道,“都什么季节了,怎么还有桃花开着?”
“公子,是真的,你看还往下落呢。”二人翻过一座小山包,天渐渐暗了下来。
“这才什么时辰,天就要黑了吗?阿四!”言和回身叫道。
阿四应声从后面跑过来,“公子,山间雾气大天黑的早,别往前走了,咱回吧!”
“有点冷呢……”言和拢了拢袍袖,跟着阿四往回走,阿四跑到前面,一会儿返回头来说道:“公子,前面都是水,咱不会迷路了吧?”
“才翻过一座小山包就迷路了?”言和笑笑,“这里本来就是堤岸,有一片湖泊,你再去前面看看!”
阿四跑到前面,不一会又返回来说道:“公子,四面八方都是水,就刚刚咱们上来的那个堤岸,也全是水。”
“难道涨潮了?”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转眼之间一队侍卫簇拥着一辆马车就到了面前。言和、阿四退后几步,一位玉面书生上前拱手说道:“公子,让你久等了,老夫人派小的前来接公子回府。”说罢上前把言和、阿四扶上马车,一行人急匆匆上马,簇拥着马车往桃林深处奔去。
言和疑惑的看看阿四,阿四耸耸肩,“我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安排的,可能脱不开身,派人来接公子进府。”
言和点点头,转了转手腕处的那串银铃,既然摄魂铃没有动静,就说明一切正常。
天刚擦黑,马车停下来,书生扶二人下了马车,转身将马鞭丟给候在一旁的小厮,“快去禀告老夫人,少爷回来了!”
“是!”小厮转身离去。言和直起身,见眼前一处高大宅院,雕梁画栋绵延一座山,山门前高挂一横匾,上书:桃花坞。
一行人步上台阶,走上高台,到了一处宽阔处,道路两边都是马厩,有侍卫牵着马等着他们。
书生回身对言和拱手说道:“在下范离,见过少爷!”说罢深深一躬身。
“哎~不敢当!”言和连忙上前扶起书生,“兄台快快请起,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少爷不记得我了吗?想当年在兰芝书院你我同窗三载……景可是盼着你回来娶她呢!”
天呢?!言和连连摇头,一叠声的说道:“范离兄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没有认错!你不记得我没有关系。”范离笑着一掌拍在言和肩上,接过侍卫递过来的缰绳塞在他手里,不由分说双手一托言和的腰,把他扶上马背,手搭在马背上笑道:“追风,给少爷走稳点!”
范离转身跳上马背,直起腰,“走吧,老夫人还等着你呢!”
言和收紧缰绳,拨转马头跟在范离身后,范离突然想到了什么,噗嗤一笑,“你俩还真是绝配!”
“什么绝配?”
“貌似,神似……”范离扬鞭甩了个鞭花儿,啪的一声脆响,马匹奔跑起来,一行人马消失在雾霭中。
转过一个山弯,到了一处幽静宅院,众人下马,范离说道:“晚宴设在听雨轩,我先去下面打点一下,你自己去见老夫人……咱待会见。&ot;
范离笑着锤一下言和的肩头,冲阿四摆了下手,阿四会意的冲范离一点头,言和整理一下袍袖,随家丁走进正堂。
房间里的摆设古朴雅致又不失奢华,有侍女挑起西侧暖门帘,门里倩影一闪,小丫鬟莺声浅笑道:“禀老夫人,少爷到~”
立刻几位姨娘起身簇拥着言和走进门里,一位慈眉善目的夫人坐在烟塌上招手,慈声唤道:“我儿快快过来,旅途劳顿,快让为娘看看你,模样儿变了没有!”
言和捏着袍袖迟疑着,几位姨娘一个劲的推他。
“老夫人你看,少爷还害羞了呢。”
“是啊,一别数载,少爷的模样还是没变,就是轻减不少……”
“定是那舟车劳顿累的……”
言和被几位姨娘推着上前几步,蹲坐在烟榻前的塌几上,乖乖抬眼望去,双手扶住老夫人的膝盖,突然就想起了娘亲,眼圈一红,滚下两滴泪来。
言和立起身,退后一步,双膝跪地,双手叠在额前,俯身叩了三叩,又起身拜了三拜。
“不孝子……给母亲大人请安!母亲大人可安好?”
然后转身拱手深施一礼,“给各位姨母请安!”
“好好好……少爷还是这么懂礼数。”
老夫人一把拉过言和细细端详,又拉住言和的手摸着对众人笑道:“看我儿这模样俊的,这手长的,这身量高的,唉,不是我说啊,世上哪儿去寻我儿这么俊俏的人去呀?”
“是呀是呀……”众夫人纷纷笑着附和。
“嘘!咱们不要惊扰了边厢那位玉人啊~”
老夫人收住声,往旁边厢房指了指,言和这才注意到,厢房的门虚掩,隐约见一袭白衣飘渺。
“谁?”言和的心砰砰跳起来。
“你自己去看呢,她不好意思出来见你,你可以进去见她的呀……”
“还不快去备些茶点来!”老夫人起身对下人吩咐道。
“唉,咱们也该歇歇了,他俩好久没见,给这对冤家腾出个地方说说体几话!”老夫人说罢冲言和摆摆手,又指了指边厢,笑着招呼众人往屋外走去。
屋里终于安静了。
言和长出一口气,摆弄一下袍裾,眼睛往边厢房门里瞟,脚步往门边上挪,直到腰带上的玉佩磕在门柱上,哒!的一声打破静谧。
门开了,一袭绡衣的女子手臂轻扬,微微带起的风,仿佛撕裂了时间的玉锦,拉开了轮回的幕布。
风微微扬起衣袖,吹起落在肩头的秀发,女子眉间微蹙,愣愣的抬眼看着言和,轻叹一声,伸手扶住门框,身子一软跪坐在地上。
仿佛天地间一道光芒炸裂,雷声涌动,起风了,雨点细细密密泼洒下来,打在屋外的飞檐石壁上。
言和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我究竟看见了谁?!
言和想退后一步,可腿不是他的,想移开目光,可眼睛不是他的,言和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呆滞,眼泪也不属于他了,冲破眼眶顺着脸颊碎裂成行。
半晌,那个女子先动了,将头靠向言和,低声道:“公子伸把手,扶我起来。”
言和伸出手,景禄一脚踏进门里,抓起言和的手将他拉出门外,塞进马车,“听雨轩!”
风夹杂着细雨从轿帘的缝隙吹进来,言和呆呆的坐着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世界都空了。他伸出手,景禄抬手接住他,言和张了张嘴,景禄手指竖在嘴上轻声嘘了一声,“什么都别说,我以后跟你解释。”
“不,现在就解释……”
景禄拍拍言和的手,说道:“你吓坏了吧?我接完景恒赶到石亭一看,没有你,想是你贪看风景跑到山上去,这里到了时辰是会涨潮的,遂吩咐手下人去找你,范离先我一步找到你……”
“他认错人了……”言和缓过神来低声道。
景禄叹了口气看向车窗外,半晌,说道:“七年前,严府的长公子咏贤大将军战死,我妹妹景就疯了,我母亲拿咏贤当亲儿子看,我怕母亲伤心,就骗她说咏贤在番邦学习铸剑术,学成就会归来。”
景禄苦笑一下,“内宅远离尘世,消息闭塞,我们都在演戏,范离错把你当成我找的替身。”
听雨轩座落在山庄的低洼处,大殿两边的屋宇像鹰的翅膀一样伸展开来。庭院与庭院之间都有木质回廊连接。
此刻听雨轩沐浴在淋淋细雨里,显得格外肃穆庄严。石阶前铺着红地毯,一直延伸到大殿门口。侍卫跳下马车,掀起轿帘,立刻有小厮抬过马凳,扶着景禄言和走下马车。回廊里侍卫来来回回穿梭,景禄一行人走进偏殿。
“王爷您先在这儿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垫垫饥。”
侍卫端过食盒放在桌案上,景禄踱过去看了看,言和饿了也跟过去看了看,菜是菜,肉是肉,就没有混搭在一起的。
言和背过身坐下了,这时候阿四端着托盘进来放在桌案上,“公子你看,我给你拿什么来了?”
一盘杠尖的腊肉炒黄豆芽,“我亲自下厨给你做的!”阿四一笑转身出去。
言和拿起筷子,景禄翩身儿坐过来,筷子在手跃跃欲试。言和礼貌的一伸手,景禄已经在吃了,转眼,那座漂亮的山头和小米饭就铲平了。
言和也不矜持了,坐下捧过饭碗一筷子一筷子的吃,但总赶不上景禄的速度。
不一会,景禄放下空碗,拍拍肚子,左右活动一下筋骨,伸了个懒腰,胳膊往桌案上一搭,一手托着腮帮子,目光专注看着言和吃饭。
言和最怕有人盯着他吃饭了,这眼神儿叫人怎么吃?他用筷子戳戳那盘还剩下点汤的,不能说是腊肉炒黄豆芽,腊肉没了豆芽也没了,又戳了戳他那碗饭。
“那不还有菜呢吗?”景禄伸手从食盒里拿过一盘菜,放在言和面前,“你看,多绿!”
言和看了菜一眼,“这么绿,王爷你咋不吃呢?”
“专门儿给你留的。”景禄托着腮帮子,腾出两根手指一比划,“健康!”
言和放下碗。
景禄探身看了看,“这还剩大半碗饭呢,快吃!我这儿粮草不多,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咯儿!
言和捂住嘴,屏住呼吸,嗓子眼儿冒出奇怪的声音,肚子震了一下。
“此时最适合唱曲儿了,哎言和,要不要来一段?”
言和站起身往外走,景禄伸长了腿拌了他一下,言和一个踉跄,门开了,携风带雨的走进来一个人正好一把接住他。
言和被来人的外貌惊住了。
只见他一袭宽大紫色宫袍,袍尾处和袖口绣着大团的锦绣,外面罩一件蚕丝纱袍,垂感特别好,面容精致,浑身上下的装束,从腰间的配饰到玉坠子穗,束头发的簪冠,凤尾形白玉簪,精致的令人咋舌。
“十六弟!”景禄站起身一拱手。
“嗯嗯,十四哥!”那人腾不出手只好点头示意,盯着言和。
“这位公子行这么大礼,本王不敢当啊,让我猜猜你是谁……京城洛府的师爷言和,对么?”
景禄哼的一笑,“景祺,言和公子是我的谋士!”
这时又进来一位衣着光鲜的公子,跟景禄拱了拱手,站到景祺身边,冲言和一笑:“我是景逸,你也可以叫我十八。”
“都站着干嘛?坐,坐!”景禄说着话抓住言和的手把他从景祺怀里拉过来。
“不了不了,我二人还要先去拜见四哥。”景祺、景逸退出门外。
“王爷你暗地里使拌,让我出丑?”
“你不是不打嗝了吗?”
侍卫端着锦盒走进来,“王爷,礼服到了!”
景禄过来选了白色,艳紫色的给言和。二人各自进厢房换完衣服,整理了仪容,言和出来见景禄披散着头发坐在那里发呆。言和走过去帮他把头发扎好,三落式,一半的秀发披在肩上,束上簪冠,斜插了根白玉簪。
“脸上要擦点宫粉吗?王爷?”
“嗯。”
“剑眉?”
“嗯。”
言和给他眉毛画上黛青,在睫毛根处细细画上条线,用姜黄淡淡晕染了一下眼尾,打开胭脂盒,指尖挑了一点胭脂,点在他唇上,轻轻拍匀,扶着他肩头往菱花镜照照。
景禄站起身,言和给他整理好袍带,选了玉佩系上,景禄啧啧赞道:“你不仅会画画,还会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