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十二点,四周安静的像一汪静置的泉水。
时年坐在车里,看着高楼里亮着的灯一盏盏熄灭,终于,所有的都隐在黑暗中了。
车窗上倒影出时年疲惫不堪的脸,他用指腹轻轻触着手机屏幕,已是十二点十五分。
终于,不远处的拐弯处出现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他手里还拎着一个酒瓶,看样子是喝醉了。
时年看着他一步一步朝着车走来,迎着苍白的路灯,他终于看清他的脸。
比以前苍老了许多,眼皮也耷拉着,嘴里好像还哼唱着什么,不过也有可能是在骂人。
他从车边经过,没有注意到车里有人在看着他。
时年推开车门下车。
感受到车里有人出来,时强的警觉性很高,他以为是来追债的人,立刻扔了酒瓶,转过身恳求道,“大哥,再宽限我几天,一定还钱给你……”说着,竟然要跪下来。
时年冷冷开口,“你又欠别人钱了?”
明明灭灭的光线里,时强停止哭诉,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时年,哦,他的儿子。
“你怎么来了?”他喃喃自语一句,“是不是给我送钱来了?”
混浊的眼睛有了神色,他有些激动,“好儿子,你来给我送钱来了吧。”
时年看一个人站在那里像个神经病一样自言自语,忽地冷笑一声,“钱?”
时强踉踉跄跄的往他这边走,“你知道我欠了别人一笔钱,不多,儿子,就七十万,你给我好不好,我知道你现在出名了,你有钱,这么点钱不算什么的。”
时年厌恶的闭了下眼,“你怎么不把房子买了?”
一说起房子,时强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气愤的神色,他愤怒的摔着胳臂,“就当初这房子我才买了那么点钱,谁知道过了几年就涨价了,整整翻了五六倍……”
果然,他连房子都买了,时年问,“那你现在在哪儿住着?”
时强晃着脑袋,“前面不远处那儿有个临时搭建的房子,我住那儿。”
时年一时间什么心都有了,“你现在还赌吗?”
“没赌,没赌”时强摇手,“我欠张哥的钱还是前年的,本来只有十万,利滚利就变这么多了。”
时年盯着他,“你现在干什么工作?”
时强,“……我没工作。”
他和张雪刚刚结婚的时候,他在一个工厂里上班,后来工厂倒闭,他就在家里歇着,全部指望着张雪的工资过日子。
没过半年,张雪也下岗了,没了收入来源,日子越来越难过,张雪去餐厅里打工,那时候他又染上了赌博,整日游手好闲,后来,他就不想工作了,和张雪离婚后不久,他欠了一笔钱,所以就把房子买了。
时年冷声道,“你找我干什么?”
时强有些诧异的看着时年,他印象里这个儿子除了学习好以外很少说话,没想到现在这么厉害。
“钱,你给我钱。”
“钱?”时年冷笑一声,“你想要多少?”
时强不知道怎么莫名有些害怕时年,他声音低下去,“一百万,我以后就不问你要了。”
“我怎么相信你?你这样的人……”
“立字据”时强立刻说,“咱们白纸黑字的写下来。”
“好”时年说,“二百万,我给你二百万,你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二百万?”时强有些欣喜。
等反应过来时年说的意思,他立刻点头,“我离开,永远不来这里。”
时年说,“不要赌博,我先给你八十万,你把欠的钱还了,然后等你离开这里,我把剩下的都给你。”
时强笑着说,“你一次性给我得了,和我还玩战术呢?”
“就这样,如果不同意,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别……”时强想了下,“我后天一早就走,钱什么时候给我?”
“明天下午,你拿钱签字,还是在这里,我过来找你。”
时强殷勤道,“我就在前面住着,你过去坐会儿,我们父子……”
“不用了”时年打断他的话,“我先走了。”
没等时强反应过来,时年已经上了车,猩红的车灯在夜里划出一道刺眼的线。
时年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路,黑暗中,他的眼睛亮的吓人,像一匹即将发怒的豹子,他在努力的压制着心里即将迸发的怒火。
这里距离他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凌晨,四周安静异常,狭长的路上只有这一辆车,寂寞的车影在寒风中飞驰前进。
一个小时后,车停在了何念的小区外。
时年没有下车,他摸出手机,已是凌晨三点。
再有三四个小时天就亮了,他索性就在车里休息。
一闭上眼睛,时强的脸就在眼前晃,他狰狞的笑,像个恶魔一样扑过来。
在梦里,时年躲在门后,看见时强在和张雪争吵,张雪的脸上挂着眼泪,“家里真的没钱了。”
时强朝着张雪的脸猝了一口,“你没钱,今儿发的工资呢?拿出来。”
张雪说,“没有。”
时强笑一声,“没有我明天还去你上班那地方找你要。”
他在用这种方式折磨张雪,他知道张雪是个爱面子的女人。
张雪惊讶的瞪着他,“时强,你到底是不是人,年年马上开学了,你想让他退学吗?”
儿子?
时强转头看到门后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的时年,他一步步的走过来……
时年惊醒了,他摸一把脸,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或许是太久以前的事情,想起来都有些模糊。
时年坐起来,窗外天色微明。
远处,天边泛起鱼肚白,淡蓝色的天空中散着稀稀落落的星星。
时年推开车门下车,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他在晨光中站了好一会儿,意识才回笼。
时年似乎才明白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昨晚,他下意识的把车开到这里,怕何念吓到就没有进去,他锁了车,然后去早餐店买早餐。
何念给了他一把钥匙,估计她还没有起来,所以时年就自己开门进去了。
他把东西放好,在沙发上坐着,很累,在这个温暖的小房子里,他突然卸下所有的防备,想睡一会儿。
何念打着哈欠出来,沙发上有个人,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时年。
何念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他闭着眼睛,竟然睡着了。
这是一晚上没有睡吧?黑眼圈这么明显,何念看他一脸疲惫,心里有些心疼他。
自从知道时年有那么一个父亲之后,她忽然间就觉得时年一个人承担了很多,他不是自己眼中那个过得很好的人。
他们都过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