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歌打开门,门缝里露出一只梳着双马尾辫,前面留着齐刘海的小女孩。
她抬起头,看到舅舅舅妈的脸:“舅舅,舅妈,新年快乐。”
小孩在她屁股后面,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学她说话:“新年快乐。”
舅舅一脚跨进门里,一下就把他抱起来:“哟,小航长大啦。”
小孩被举高高似乎很高兴,笑声嘻嘻哈哈充满整个房间。
舅妈和小姑娘也跟着进来,封歌赶紧接过他们提着的礼品,招呼他们坐下。
小女孩年长一点,不吵闹,很安静的坐在沙发上。
舅舅去跟爸爸讲话,没人管小孩,小孩又在封歌屁股后面转。
封歌灵机一动,领着小孩到小女孩身边:“茵茵,你是小孩吗?”
小女孩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妈妈说,我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正中封歌下怀:“那你能带小航玩玩吗?跟他一起玩游戏好吗?”
小女孩牵着小航的手走到封歌的房间里。
封歌瘫在沙发上,从未感觉妈妈前所未有的辛苦。
小孩又皮,又不听人话。
说不了两句就开始哭,哭了更听不见话,得等他哭够了才行。
难伺候啊。
封歌泡好茶,给舅舅和爸爸端进去倒好。
又去厨房把厨余垃圾扔了。
心里还是不放心,又去房间看了眼两小孩。
玩的挺高兴,也很安静,看来相处的挺融洽的。
她坐在沙发上,心累无法形容。
厨房里,妈妈问舅妈:“小怡今年没回来吗?”
小怡是舅舅家的大女儿,常年在外工作,过年也只是打个电话回家。
舅妈似乎有点无奈:“说她忙,不回来呢。”
长大了,和家里人之间的关系就慢慢远了吗?
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声,惊得封歌打了下寒颤。
那声源越来越近,最后走到她前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封歌在茶几上抽了一张卫生纸,把小孩搂怀里,给他擦眼泪:“怎么了,不哭不哭了。”
茵茵站在后面,脸上没表情,眼睛却跟着小孩的动作。
封歌小声问她:“怎么了刚才?”
茵茵:“刚才玩画片,他不会玩,打得手痛,就哭了。”
刚开始玩画片,不知道技巧,容易使蛮力。
封歌会意,点点头。
小姨却丝毫不急,不像有的妈妈溺爱孩子,磕了碰了要死要活的,像是有意培养他们感情,竟然在旁边看戏。
封歌抱起他,走到沙发旁边,学着舅舅那样,举起他到空里。
小孩看起来小小一只,封歌举了几下就举不动了,小孩不哭了,甚至还有点得意,嚷嚷着:“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封歌是真的举不动了,见好就收。
小姨放心了,继续在厨房忙碌。
封歌让小孩坐在客厅沙发上,又把玩具堆到面前,让茵茵跟他一起玩。
自己在旁边看着,完全不敢离开。
厨房里食材,锅铲,菜刀声乒乒乓乓,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
家里越来越热闹,姨妈一家也来了,适合一家人居住的房子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妈妈突然在厨房喊:“封歌,封歌。”
封歌走过去,原来是要买酱油。
穿好衣服下楼,两小孩也屁颠屁颠跟过来,这下可好,一手牵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的不安分,女孩文静,默默走路。
一进超市的门,小航撒欢的跑,封歌上手就拿酱油,要走了,看见小男孩趴在冰柜面前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盯着,拉都拉不动。
一人一根冰棍往家走。
屋里人多,又有暖气,一进门轰的一下。
两小孩吃的嘴唇都在颤抖,还不停往嘴里送。
小姨也不着急,笑嘻嘻的看着,像不是亲儿子似的。
忙碌了一整天,晚上终于齐齐团聚在饭桌前。
全家人一齐端菜,锅包肉,脆皮烤鸭,油焖大虾,红烧鱼,水饺,摆了一大桌子。
小航拿起筷子就要吃,口水都流下来了,被小姨眼睁睁的打掉。
舅舅是家里的大家长,他端起酒杯,全家人也跟着站起来。
“大家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轮流给长辈敬酒,祝福。
封歌双手捧着酒杯,:“舅舅,今年也祝您长命百岁呀!”
舅舅欣慰的笑:“祝封歌高考顺利。”
年夜饭不爽不快的吃完,家里顿时安静下来。
封歌帮着妈妈收拾好餐具,桌椅。
一看表,竟然都十点了。
爸爸按响了电视机,春晚开始好一会了。
没人仔细看,但家里总算有点声响。
在沙发上瘫着快睡着了,电视机里响起了倒计时的声音。
“十。”
“九。”
电话铃响了。
封歌晃到电话旁,喂了一声。
那边说新年快乐。
与此同时,电视里新年倒数结束了。
“一。”
封歌就听见这么一句新年快乐,心就开始雀跃。
“新年快乐。”她也说。
“吃饭了吗?”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像是不够,又问:“你呢?”
“很饱。”
顿了下,“好吃吗?”
她想了想:“很好吃。”
他丝丝缕缕的笑意就传到她耳朵里,弄得她心里很痒。
妈妈眼睛还盯着电视,嘴里问:“谁的电话?”
像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电话那边说:“那就挂了。”
她说好。
封歌坐到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同学。”
妈妈没在意,春晚还没结束。
新的一年了。
康无坐在台阶上面,呆呆地望着地面。
她的声音透过电话线软绵绵的传过来,他好像也感觉到她的快乐,喜悦,热闹。
明明是过年,屋子里一片漆黑,邻居家吵闹声,欢笑声,鞭炮声震耳欲聋。
一方天地里的两个世界么?
康无内心安静,空旷,俗世的热闹都被他无意识挡在外面。
天突然纷纷扬扬下起雪来,大片大片的落在他头发,肩膀上。
他抬起头,雪花就无情无义的落到他眼里,脸颊上。
他身上就穿一件单薄的黑色外套,雪钻进额头,脸颊,脖子里,激的皮肤起了一层小疙瘩。
黑夜好像不那么黑了。
却更冷了。
春节走了,春天来了。
开学了。
高考开始倒计时。
教室后面的倒计时每天在更新,时间不断流逝,每个人都争分夺秒为改变命运做最后的努力。
班主任言出必行,每次考试重新排座位。
于是封歌喜提一枚新同桌:单可可。
康无和容复坐到了他们后面,成为真正的四人组。
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用黑板擦指着粉笔字:“请大家跟我念。”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单可可的耳边传来阴阳怪气的一声:“惟吾~~~德馨。”
她转头看,容复脊背挺得直直的,假装很认真的看着讲台,嘴里的语气却阴阳怪气。
余光还在看她。
见她扭过头了,笑得愈发甜了。
单可可看他装模作样,眼睛斜他一眼,转过身就笑了,心里的甜蜜在冒泡了。
课间,容复手捏住单可可的衣领往后拉,单可可来不及反应,一下倒在桌子上差点没摔倒。
单可可那个气的呀,爬起来,追的容复张牙舞爪满教室乱跑。
封歌左手拿习题本,右手握着笔,转过头问康无:“刚才老师讲的这个诗词鉴赏,主题没太明白”
康无把书拿过来,一句一句分析。
讲了大约五分钟,封歌终于听懂了。康无双脚往回一收,封歌的脚就被夹住了。
康无立马松开,封歌拿着书就往前转。
一会儿,背上好像有利器刺上的触感。
封歌慢慢转过头,就看到一支毛茸茸的笔在眼前晃。
她忘拿了。
立马夺过来,转过去,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校门口,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正试图翻过学校铁门,他一只手上还提着酒杯,一腿跨上去,另一腿费劲的抬起来。
咚的一声,没站稳,摔地上了。
二话不说就往一中里面闯。
保安在后面使劲追,一只手摸上他的胳膊,就被他掀倒在地。
男人没来过一中,东倒西歪的从学校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高三。
也不知道是几班,就在楼下面大声喊:“康无,康无,你给我出来。”
在教室外面的同学,腾腾腾跑到教室里面。
“康无,有人找。”
康无很疑惑,能找到学校里,会是什么人?
他从过道走到教室后面,越走越慢,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
他异常熟悉的。
总是扰他清梦的。
他总是酒醉不归的---父亲的声音。
如果他能称得上是父亲的话。
他走到教室门口,父亲的脸清晰,真实的映到眼里。
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或许,也是梦里吗?
他走出去,没有说一句话,拉着他就往校门口走。
那男人认出他了,不挣扎,跟着走,一边走,一边好心好意的问他:“我要跟你妈离婚了,你跟谁?”
他的步伐,神态,很明显喝醉了。
可他的意识,却带着他来学校,像是那种开明的父母,在做某种决定之前,首先征求别人的意见。
可笑。
学校突然闯入一个醉酒的男人,像和康无有亲密的关系。
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一班的,二班的,高三的,路过的,端起一种或好奇,或看戏,或怜悯的姿态望着他们。
状况不知如何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