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无从座位中间的缝隙透过眼问：“你家在哪？”

    眼睛是望着单可可的。

    单可可愣了下，把地址告诉师傅。

    兜兜转转，所有人都送回家了，康无依然坐在副驾驶上，路上行人像突然蒸发似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好像所有的出租车司机都很健谈，看他望着窗外，好像有些压抑，有心要开导他：“年轻人，有啥事想不开的？”

    康无没动，也没回答。

    司机不死心，继续语重心长的说：“不管遇到什么事，总会过去的啊，没事。”

    康无转过身，好像轻轻的点了下头表示赞同，又好像没有。

    什么都会过去的，不管是快乐，悲伤，愤怒，绝望。

    我想要的，得不到的。

    终归有自己的归宿。

    夜太深，一切都杳无痕迹。

    司机有点八卦，又问：“刚才后座挨着窗坐的是不是你女朋友？”

    康无抬起头看她，眼里无波无澜。

    他的反应落在司机眼里，是非常明显的肯定。

    一个沉默且孤僻的人，他的行动就是最好的答案。

    司机嘿嘿一笑：“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很奇怪，沉默就是吵架吗？没有两个人的相处方式是这样的吗？

    他一时陷入了无休无止的思虑中。

    司机师傅嘴里却不停歇，从容复讲到单可可，他们看起来很吵，但是感情很好，又从封歌讲到他，冷淡对于一段感情而言是罪大恶极，冷着冷着，就没消息了。

    像是要把他所有的恋爱经验传授给他。

    司机还在他耳边不停的巴拉巴拉，他眼里的困意已经在冒泡了。

    终于到了，康无强打精神，付了钱，下车关门。

    他扭开钥匙开门，门里一片漆黑。

    刚才还和几千人在热闹繁华的海滩上看烟花，他耳边都是喧哗，吵闹，争吵，哭泣，欢喜。刚才司机师傅还在他耳边说长道短，怎么现在，世界突然漆黑，安静，一丝风都没有。

    冬天，院子里的虫子兴许在冬眠。

    他的家，像一个只是住住而已的旅店，还是个单人间。

    只是，怎么连个老板都没有。

    他在门外站了许久，冷风吹得头脑异常清醒。

    他走进没有一丝光亮的屋子，心里没有一丝恐惧与期待。

    如果没有遇见封歌，这几年，大概每天都会这样度过。

    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冰冷的机器。

    封歌，封歌。

    还有一天就要过年了。

    封歌早早起来，跟爸妈去超市采购。

    超市里人挤人，各类商品一应俱全。

    酒品类，食品类，菜品类快挑花眼了。

    为了招呼亲戚朋友，买了一堆有的没的。

    逛到超市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台子，上面好像正要开始一个比赛。

    封歌感觉没什么意思，妈妈却有对生活最灵敏的嗅觉，一眼就看中冠军奖品：一个名牌电饭煲。

    腿都走不动了。

    家里电饭煲刚坏，新的就撞上门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这时，主持人踩着高跟鞋，穿着一身红礼服，嘹亮的声音传到超市每一个人耳朵里：“欢迎大家来爱我超市选购。”

    “为了回馈广大顾客，我们超市在新春来临之际，隆重推出吃饺子的比赛，规定时间内，谁吃得多，就是第一。”

    “我们设定的冠军奖品是价值五百元的电饭煲，亚军是价值两百元的智能手环，季军是价值一百元的食品大礼包。”

    “有意愿参加比赛的朋友，请来我右手边排队报名，仅限二十人，先到先得。”

    妈妈毫不犹豫，拉着封歌和爸爸就到报名处，三人一起报名比赛。

    封歌脸皮也不要了，一股脑往前冲。

    她前面有个人站上舞台，有个身影她觉得很熟悉，又不太像。

    像是幻觉。

    封歌摇摇头。

    二十人一起站上舞台，站在桌子前面，排成四行。

    主持人敲了声鼓，比赛开始。

    封歌拿起筷子夹了一颗饺子，这饺子味道，好像有点怪，腌胡萝卜香菇肉馅的，且放了些芥末，闻起来不香，吃起来很辣。

    一半人都放弃了，完全吃不下去。

    封歌和爸妈依然咬牙坚持，为了心里中意的电饭煲，冲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像脸盆一样大的碗里的饺子却好像丝毫没有减少。

    主持人就是不喊停。

    一个人倒在地上，肚皮圆滚滚的，撑住了，手依然挣扎着想站起来，主持人招呼保安赶紧送医院。

    刚走了一个，封歌旁边的女生开始浑身挠，到处都痒，像是过敏了。

    底下的观众看不到放弃的选手，眼里是满盆的饺子，馋得口水直流，遗憾刚才怎么没报名。

    上面的选手心里全是煎熬。

    且不说味道如何，那分量真够足，时间也绝对长。

    台上选手越来越少，封歌爸爸已经撑不住了，先下台了。

    下去就直奔厕所，不知道今年的饺子还能不能吃下去。

    封歌吃累了，速度慢慢降下来，余光看前面还有几个人。

    这时，主持人还在旁边解说。

    “最后的三位选手，他们还在坚持，真是太不容易了。”

    “时间来到最后三秒”

    封歌心想，最后三秒，就三秒。

    “三。”

    “二。”

    “一。”

    鼓声再次被敲响。

    封歌的腰已经直不起来了，台下掌声雷动。

    大概是感觉他们又赢了比赛，又吃了饺子，真是一举两得。

    主持人把三碗端到前面，仔细数了数剩余的饺子数。

    妈妈获得第三名和食品大礼包的奖励。

    封歌眼巴巴的看着她一颗一颗的数，最后从另一只碗里面拿出了多的一颗。

    她吃的肚子都开始痛了，依然是第二名，奖品是智能手环。

    生活总是这样，努力得要疯了要得不到想要的么？

    她已经没力气了，抬起脚就往下面走。

    刚踩到地面上，就感觉衣角被拉住，她几乎要跌倒了。

    她转身，发现面前的脸有点熟悉。

    仔细想想。

    成唐。

    她一下醒了，问他干嘛。

    他竟然有点拘谨，眼神看向地面：“能跟我换下吗？”

    封歌脑袋都是懵的，像被饺子堵住了：“换什么？”

    成唐看上去似乎鼓足勇气，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声音依然很小声：“奖品。”

    “想跟你换第二名的奖品，那只智能手环。”

    封歌喜从中来，差点跳起来，声音立马提起来，一下子有了精神：“行啊，换。”

    她求之不得。

    主持人邀请礼仪小姐上来，依次给他们发奖品，又拍了照。

    一下去，成唐就把电饭煲端到封歌面前：“换。”

    封歌一手端着放着手环的盒子，一手搂过电饭煲。

    沉甸甸的，像比脸大的碗里盛放的饺子。

    他拿到手表，喜滋滋的要走了。

    像想起什么，又返回来：“你是不是康无的同学？”

    封歌点点头。

    他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封歌没回，不是不想，是不能。

    饺子已经快从嗓子眼溢出来，她怕一张口，就喷他一身。

    他以为她不想说，也不生气：“下次一定要告诉我。”

    笑着转身走了。

    爸爸接过她手里的电饭煲，封歌手里没了重物，脚下生风，直直往卫生间跑。

    这个饺子真的令人上头，不管是数量，还是味道。

    吐了一阵，心里舒服了。

    一天下来，买了一堆东西，还带了崭新的电饭煲和食品大礼包回家。

    妈妈心里很高兴，一回家就去餐桌上忙碌。

    晚上就用电饭煲煲汤喝。

    怎么怪味饺子，也填不满妈妈的胃呢？

    还有成唐，怎么一点没事，吃那么多奇怪的饺子，还像没事人一样。

    还有，他怎么会出现在她家附近的超市，总不能是闻着智能手环的味道来的吧。

    哪哪都令人觉得奇怪。

    但是，新电饭煲，做的汤还挺好喝。

    明天就是除夕了。

    家里来客人，得早起，收拾房间，打扫卫生。

    封歌依然沉浸在比赛获胜的喜悦中，一家人去比赛，即使吃撑也不停下，不断努力，终于，用自己的汗水获得了。

    第二和第三。

    梦里甜甜的。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封歌就被叫醒。

    是那种噼里啪啦的叫醒。

    小姨家的小弟弟来了，刚满三岁，皮得很。

    不管不顾的在她房间里玩耍，玩具也真是结实，使劲摔也不破。

    兴许是爸妈受不了折磨，才专门放任他在这里玩。

    捂着被子想隔绝掉声音，却被闷得透不过气。

    不睡了，真是。

    从床上跳起来，穿上衣服，小弟弟在旁边玩的更欢了。

    像在为他的胜利欢呼。

    她走到客厅，小姨从厨房里探出头：“小歌醒了。”

    封歌立马闭上正在打哈欠的嘴，站得直直的：“小姨新年好。”

    小姨和善的笑，也说：“小歌新年好。”

    妈妈转头，派给她今天的任务：“今天招呼好小弟弟啊。”

    她欲哭无泪。

    封歌洗漱完毕，穿好衣服，从房间里拿出她小时候的各种玩具，放在坐在地上的小男孩身边。

    什么象棋跳棋五子棋，弹珠画片汉诺塔。

    果然，他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来。

    小孩的世界里，新鲜的总是最好的。

    她拿起一颗蓝色弹珠问他：“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直愣愣看着，摇摇头。

    封歌就开始了她的科普：“这个东西呢，叫做弹珠。”

    小孩似懂非懂，点点头。

    此时，门铃突然响了。

    厨房里，妈妈喊她：“封歌，去开门。”

    封歌应了一声，走到门口。

    小孩也屁颠屁颠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