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城。

    “伊始之处并非错之源，伊始之源才是。”这句话沿着暖黄色的光爬进三人的耳朵里，与此同时，石门也缓缓打开。

    映入三人眼帘的是一个空旷无比的巨大空间，在正中央，树根如瀑布一般，从天花板泻下，重重压在地板上。它们在落地处四处蔓延，错落有致的组成不同形状。

    有的像桌子，有的像书台，有的像精灵的雕像，有的像王座。总之虽然应有尽有，恍若一个宫殿，却十分杂乱和门外精灵们严格而有秩序的建筑风格完全不同。

    在巨大树根底下，此刻正站着一个穿紧身精灵服的精灵。微风浮动，她柔顺的白发翩翩起舞；闭目凝神，她放在树根上的白皙的右手正闪着微光；侧身立耳，似乎在捕捉风中的声音。

    四周静谧安详，这一切都美的不真实，但却又不像玉树林那样是由于环境造成的违和感导致的。在这里，三人同时看到的是像画一样静态的画面，仿佛所有的动态景色都已经沉睡在大脑里，连那个站在树根下的美若天仙的精灵也似乎只是和树根一个体系的景色罢了。

    愣了一会儿，乾坤玦才踩着温暖的柔光走近圣殿里面。圣殿里充满树木的芬香，更确切的说是纯粹木头的香，还带着些许潮湿气，十分淡。和这里的温度一样！

    彗见乾坤玦走了进去，才敢挪步。她并没有被眼前的美景迷住，同样她也不认为这是乾坤玦愣了那么久的原因。里面的那个精灵不论是压迫力还是杀气都异常的惊人，她身体里逸出的灵力充满了所谓战斗的荣耀和战斗的习惯。

    实在危险太多。彗感到自己和那个人的差距，那不是觉察到别人比你强反而知耻后勇的差距，那是在告诉你这辈子都超越不了的恐惧与绝望的差距。

    绮莲显然意识到彗此刻心中的恐惧，一生要强的彗，从不相信不可能。她不像表明上那样与世无争，善良体贴。虽然与世无争是她的理念和宗旨。但成为这些理念的基石则是她的骄傲，不断超越，不服输的骄傲。

    绮莲将右手搭在彗的肩膀上。一声“别怕”似乎只有二人能听到。

    “进吧，莲。”彗苍白的一笑，“下面让我看看恐惧的真面目。”

    “下面让我们看看什么是恐惧。”绮莲表示和彗有同感。二人并肩走近圣树。

    圣殿里四处混乱的横亘着大不一的树根，令乾坤玦根本无法直走或者正常走路。他用手撑着一个树根跳了过去，随后便倚在上面，远远观望那个精灵。看样子似乎也是在等后面的彗和绮莲。

    “可以带她们吗？”乾坤玦随口问道。

    “无伤大雅。”精灵答道。

    “用词真苛刻。”乾坤玦露出不喜。“你们所谓的高贵，是对自己宽容，对别人严格吗？”

    “高贵，是对万物都以优雅的姿态面对；同时优雅的看待万物的高与贵。”精灵始终是侧身，眼睛也未睁开。

    “是说区别对待，还是说一视同仁。”乾坤玦伸出右手，向后方示意。阻止彗和绮莲继续前进。

    “区别对待。”精灵突然转过头来，完全对称浑然天成的精致容貌显现在乾坤玦眼前，与此同时她白色的长发突然变得乌黑浓密起来。“若是不区别对待，对这些良莠不齐的生灵而言更加不公平。”

    “你似乎很疲惫，生命力还能支持多久。”乾坤玦松了口气，开始转移话题。

    “这是族长的责任。”昙的右手没有离开树根，她回头顺着右手看去。再次转过来：“圣树会有定夺。”

    “你们的智慧都被圣树吃了嘛。居然会说出这么不理智的话。”乾坤玦皱眉。

    毫无疑问，昙在用自己的生命支撑圣树不倒！精灵们千万年的智慧，怎么会把生命托付给一棵生命构造早就解析出来的树，它根本就不是一个活物！

    “外面的人听不得这样的话。生命需要信念，有的早就写在基因里，有的则刻录在种族的记忆里。比起人类，这点盲目算不了什么。”昙的语气有些许叹息，但似乎只能从语言里听出或者说判断出。

    “有你这个族长，难怪圣树能坚持五天不凋零。”乾坤玦叹息道。“乾坤扇只是把圣树封印了，圣树之灵会由原来的灵脉转移到乾坤扇来供给。它不会枯萎。你奉献生命做养料是多此一举。就是为了让圣树更像圣树吗？”

    “它没有你们人类复杂，吃什么就会变成什么。”昙放下右手。“我的寿命还很长，不用你来担心。”

    昙径直的走向那个像王座的位置，随后坐下，头枕着右手背闭上了眼睛。

    “看起来很冷，十分理智。但是总感觉——”彗看向绮莲，向她索要接下来的话。

    “怪怪的。”绮莲接道。“似乎她在不遗余力的守护者什么。和其他精灵截然不同。”

    “其他精灵给人感觉，没有什么是可以抛弃生命的。他们的生命里似乎只有，对圣树的义务，对未来的责任，对时间的态度。”彗开始回想在向阳城看到的景象，因为她以前没有见过精灵，只能凭借第一印象。

    “血统守护与对妖兽战斗，接受、传递知识和拥有一个相对有感觉的喜好。这便是精灵的生命吗？”绮莲道。

    “虽然精灵们的生命确实很简单，不像人类七情六欲，杂乱纷繁。但那种一两句就能概括的物种，早就被灭绝了，不论他们灵力多强大。”乾坤玦冲绮莲笑道。表示精灵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师姐。”绮莲没有看乾坤玦，转头看向身边的彗。

    “大概吧，毕竟我们都不是很了解他们。他们定义我们也很简单，不过用几个相对内容丰富点的复杂的词语罢了。”彗双手支颐，趴在一个十分硕大的树根上，看向圣殿中央，昙正睡觉的背影。

    此刻这个树根颜色开始起变化。乾坤玦没有因绮莲不理他有什么情感起伏，而是转而开始关注圣树。他走到树根正下方，昙正睡觉的地方。

    他像昙那样将右手放在圣树上，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是开始和圣树沟通，或是在找寻解开封印的方法。

    绮莲坐在彗趴的那个树根上，看彗那张除了悠然自得便再无信息的脸。片刻后，开始观察这座圣树殿。似乎就是在中空的树的内部盛了那个向阳城正中心的巨大无比、光芒四射的圣树的树根。

    这让绮莲不禁想起，树是长在土里的，这个圣树即便是吃灵脉的也应该长在灵脉里才对。为什么根在这种地方。绮莲像是在寻找答案，视线开始围绕整个圣树殿搜索。

    彗看出绮莲的疑惑，但是也只是看了一眼她。她知道这个姑娘的好奇心很重，不是那种外表冷淡、内心冰冷的女孩。有时候彗对绮莲的理解会变成这样，一个为了掩盖内心热血而不得不装作冷淡的没长大的女孩。

    在彗眼里，绮莲连基本的隐藏内心真实想法的能力都没有，和孩子没有什么区别。也因此，她在绮莲搬到十阶层和她做邻居后，惊讶之余不由得生起相见恨晚的感觉。

    彗轻易解读别人内心的超级情商使得她一直是个十分孤单毫无朋友的人，这就是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加上天资聪慧，非比寻常的优秀，更加令那些有可能成为她朋友的人，变成带有敬畏的仰慕者。

    绮莲是个十分特殊的存在，她几乎从不去试图隐藏内心想法，也不会解读别人内心想法，这让恨她的人十分记恨，爱她的人怜爱更甚。所以她很受欢迎，外向的也好内向的也好，都愿意找她说话。

    彗的视线聚精会神的放在自己的恐惧上，她咬紧牙关，专注的看着熟睡的昙。即便是在睡着，即便十分劳累，甚至五天都未合眼，但是昙身上不自主逸出的灵力却还是充满着不可一世的对弱者无情的压力。

    或许那孩子也能感受到吧，这个怪物究竟为什么让我内心忐忑不安。

    彗想着，不自在的看了一下绮莲。绮莲这时也刚好在看她。二人对视后，又默契的移开视线。彗继续看面容甚至有些恬静的昙，此刻她的内心毫不受控制的出现一种新的恐惧——

    这个精灵或许会突然睁开眼睛，灵力四射，将自己轰成马蜂窝！

    彗毫不怀疑她有那个实力，即便是自己全盛时也会被无差别的打成那个状态。彗用三只手指拈自己的眉心，这时她惊喜的发现从进暗夜城开始，胸口的疼痛感就消失了。

    难道？是因为这里的灵力缓解了疼痛？这里的灵脉是什么做的，为什么御女阁灵脉都无法缓解的疼痛，在刚进习风谷开始就一点点缓解起来？

    各种疑问，开始吞没彗内心的恐惧。但恐惧不是欢乐，它无法被吞噬消化。思考只是暂时解除恐惧罢了，它们很快又重新占据她的大脑，彗甚至起了很没出息的想法：靠近乾坤玦！

    人本能的趋利避害，这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