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圆脸奚女侧眼看了看慕君,语气中带着怜悯,“那张妪经常背着人辱骂女郎,说女郎是克星,克得父母家人和一队护送的人马死得干干净净。……还说……还说……”
春妪皱了下眉,“还说什么?”
奚女就道:“张妪失踪前,曾去见过女郎。逼女郎立刻回返建康,不许嫁到长安,……后来,将女郎骂得哭了起来。张妪见势不好,就退了出来!而后,奚女曾听她自言自语,……竟说什么要将女郎许配给她的儿子,……说建康离长安太远,她,她怕这辈子回不了家,……”
农氏勃然大怒,坐在亭中的仪姗仪娴姐妹皆是愤怒无比。
“一介奴仆,蟊彘般的东西。竟能管起主子的亲事了?”仪娴虽是平时与慕君不和,可是听到慕君竟然被一个老奴给欺负,还是抱了不平。
仪姗则是先思索了一下,而后才说道:“难道说,是这张妪儿子索求表妹不成,生起了害死表妹之心?”她从心里不相信慕君是假的。
毕竟,张妪看起来就是粗使老妪,又上哪里去寻找一个熟识士族礼仪的女郎出来?
慕君与她们的父亲长得极像,与她们姐妹有一两分相像,一看就知有血缘关系。
一个时辰后,快马去而复返。
春妪走到报信的人身边,俯耳几句,而后一怔,唤人将张妪儿子押了上来。
“怎样?可找到尸首了?”张妪儿子浑身被雨淋得湿透,却依旧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慕君,“阿母临消失前,曾与我说过,若是她失踪了,一定是你所为!你这个毒妇,还我阿母来!”
慕君瑟缩了一下,朝着农氏身边躲了躲。
春妪趋步走上台阶,跪坐在农氏身边,低声说了句话。
农氏脸色一变,不由得看向慕君。
“来人,把这个造谣生事的无耻奴仆拉下去,乱棍打死!”农氏嫌弃地挥了挥手。
“为什么?”张妪儿子没想到竟然是自己被打死,忍不住挣扎起来,“你们既看到我家女郎的尸首了,为什么还要杀我?我要带着我家女郎和阿母的尸首回建康!”
“你家女郎?你家女郎就坐在这里!”农氏抚着额头,顾不得士族的礼仪,只是一个劲的挥手。
院中站着的粗壮健仆见状就将张妪儿子拉了下去,顺便又将一块破布塞到了他的嘴里。
不一会,就听到了板子入肉的声音,以及隐隐传来的惨叫。
坐在亭中的慕君与仪姗仪娴,皆是脸色苍白起来。
“拉远点!别惊吓到了三位女郎。”春妪见状,急忙喝斥行刑的人。
远远的,听到有人应了一声。
不一会,就听不到惨叫声了。
细雨敲打着亭上的瓦片,发出轻轻的声响。
亭内外一时静悄悄地。
农氏转睛去瞧慕君。
却见慕君虽是面色有些苍白,却毫无惊慌之色,不由得暗中点头。
“阿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头看到尾,却从头迷糊到尾的仪娴终于忍不住出声。
雨势忽大,奚女们关紧了亭的阁窗。亭内一时光线黯淡下来,奚女们点起蜡烛,蜡烛的光亮照在农氏有些衰老和疲惫的面孔上。
“惠姑,”农氏没理会自己的女儿,而是看向慕君,“我从未曾有一刻怀疑过你!你与你的母亲长得极像!年少时,我也曾见过你的父亲……你的容貌揉和了他们最美的那一部分!在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你母亲信中的惠姑,亦是你父亲口中的爱女!”说着说着,脸上显现出一丝凄凉与苦恼,“可我竟然听信一个奴仆的话,竟然怀疑起你来!”
农氏的双目紧紧地盯着慕君。
慕君直起腰,而后站起,“舅母,不要这样!”她的面上有些惶恐,又有些手足无措,“阿女自逃离建康之后,举目无亲,身边只有仆妇护卫们跟随!”她轻叹口气,“原本说好与我汇合的兄弟姊妹,也没有一个前来寻我。我一路历经艰辛,逃到朱仙镇。就是因为知道这里有我的舅舅与舅母!”说着话,泪水潸然而下,“如今舅母竟然向阿女道歉,这是将阿女当做客人了?我已没了父母,除了舅母还剩下什么?如果舅母待我还这么客气,以后阿女还怎么活下去?”
农氏紧紧地抓着她的手,面上带着诚恳,“好孩子!”又唤春妪,“带她回去休息,这一惊一吓的,只怕是吓坏她了。”
慕君点了点头,扶着圆脸奚女的手臂,一路朝着院走去。
木屐踩在雨水中,发出踏踏的声响。
眼见着慕君的身影消失,仪娴连忙滚到农氏怀中,“阿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惠姑怎么不是惠姑了?那破庙中到底有没有尸首?”
农氏爱怜地抚着女儿的发髻,没回答女儿的话,却反问大女儿,“仪姗,你觉得,惠姑是惠姑吗?”
仪姗闻听此言,先是看了一眼在母亲怀里撒娇的仪娴,这才正色道:“阿母认为惠姑是惠姑,那么她就是惠姑!如果阿母认为她不是惠姑,那她就不是惠姑!全在阿母一念之间。”
这话说得极为绕口,可农氏听了,却展颜一笑。
“好了,阿母有些累了,你和娴儿先回去吧!”农氏挥手示意春妪。
仪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春妪带着离开了亭。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仪娴闷不作声的跟在姊姊身后。
直到俩人转过径,看不到她们的身影后,农氏才发问,“把人叫上来!”
春妪应声,不一会就领来一个人。
“说!把你看到的统统说出来。”农氏甩了甩袍袖,面容严肃。
这人,正是先前派去破庙的骑手。
他叉着手,冒着漫天的大雨,低声道:“禀主母,仆按照主母的吩咐,一路快马赶到破庙……那香樟树下,确实有尸体……可是……”说到这里时,骑手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那里不仅有尸体,而是有好几具尸体!所有的尸体都是骨髓发黑,显见得中了巨毒!”
“毒?”明明是大白天,可是农氏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也是仆这么晚回来的原因……”骑手自袖中掏出一个沾着泥污的荷包,“这荷包里,有印戳和木牌!”
春妪将荷包接下来,将里面的东西摆到了农氏面前。
通过木牌可以看得出,这是建康廷尉署廷尉习府的一个奴仆。